如何才能模清平壤城中倭軍的人數?這是石朗、葉茹柳和謝元三人此次進城偵查的主要任務,也是目前目前擺在三人面前的首要問題。
為此,在石朗夜探正陽堡未能得到任何有用線索的情況下,三人連續召開會議商討該如何解決此問題。
他們商討出多種方案,但幾乎每一種方案都有這樣那樣的瑕疵,最終還是被一一否定。比如︰謝元提議,能否通過抓舌頭的方式,活捉一名倭軍高級軍官,通過審訊的方式獲悉所需的情報。這個方案看似可行,但那時的倭軍幾乎很難通過穿著,辨析誰是軍官,誰是士兵以及官級的大小,即便是僥幸抓住一位級別較高的倭軍將領,誰又能保證他就一定清楚平壤城內守軍的數量呢?這種方法一旦不能成功,將給後續的偵查活動帶來非常不利的影響,而且還有可能連累鄭再一家人。對于這種風險系數較高,成功率卻難以保證的方案,不到萬不得已是萬萬不能實施的。
三個人一連幾天苦思冥想,也未能想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
偵查工作被迫中斷。
就在三人一籌莫展的時候,事情出現了轉機。這一天下午,鄭再從外邊趕回家中,他一邊走進房門,一邊罵罵咧咧︰「狗日的小倭國鬼子,還想讓我們替你們做棉衣。簡直是痴心妄想。看不凍死你們!」
「誰又招惹你了?」曹立香見丈夫回來,趕緊上前問道。
「誰!他娘的小倭國鬼子。」鄭再一副氣咻咻的樣子,手里攥著一卷皺巴巴的黃紙。
「倭國人怎麼招惹你了?」曹立香問道。
「我今天回來的路上,看到許多人圍在牆邊看什麼告示。我擠過去一看,原來是倭國人招商啟事。這不天快冷了嘛,倭國人要招納像我們這樣的商家給他們制作棉衣,條件還比較優厚。據說還有不少人報名參加了。你說這些報名的人算不算是漢奸?人總不能兩眼總盯著錢吧!這不,我趁人不注意,把這條街上的告示全都給揭了。夫人,把這些廢紙全都扔到爐子里燒了,看誰還報名!」鄭再說著,把手中的黃紙扔在地上。
「做得好,可惡的小倭國鬼子,還想讓咱們為他們做棉衣,想得美!」曹立香說著,從地上撿起那卷黃紙,向灶間走去。
「大姐,先別燒。」葉茹柳听到鄭再夫妻兩人的談話,從樓梯上走下來。後邊跟著石朗和謝元。
「我看一下那告示。」葉茹柳說道。
曹立香把告示遞給葉茹柳。
葉茹柳接過告示,把告示平放在桌子上,石朗和謝元湊過來,三人一塊兒看那黃紙上告示的內容。
看完告示,石朗和葉茹柳幾乎同時抬起頭看向對方,兩人心有靈犀地相視一笑︰就拿它做文章!
朝鮮半島屬溫帶季風氣候,冬天來得早。在西伯利亞寒流的控制下,朝鮮的冬季異常干燥寒冷。時下,眼看冬季快要到來,城內倭軍需要準備冬裝以備過冬之用。可前幾天小西行長得到消息,倭國海軍在朝鮮東南沿海屢遭敗績,被朝鮮水軍將領李舜臣率領的朝鮮水師打得潰不成軍。從倭國本土運輸物資的船只也被朝鮮水師阻擋,短時間內很難把前方倭軍所需要的後備物資按時輸送到。
平壤城內這股倭軍大多來自冬季較溫暖的倭國西南地區。如果不及早準備好過冬的衣物,後果將不堪想象。
為保障自己的部隊順利過冬,小西行長只能就地取材,他命人貼出告示,希望由本地的商家為城內倭軍加工棉衣。他為此開出了一個還算優越的價碼。
如果幫助鄭再夫婦順利拿下這筆買賣,根據倭軍訂做的棉衣的數量就可知道城內倭軍的人數。石朗和葉茹柳在看過告示後幾乎是同時想到了這一點。
這應當是一個不錯的方案,如果能幫助鄭再夫婦成功拿下這筆買賣,不但可以弄清城內倭軍的人數,而且可以最大程度上保障鄭再夫婦的安全。只要石朗、葉茹柳等三人在方案的實施中不暴露身份,鄭再夫婦就不會被連累,而且援朝大軍很快就到,恐怕還沒等鄭再夫婦交付棉衣,平壤城內的倭軍就已經被消滅了。
「你們倆又搞什麼鬼名堂?弄得我一頭霧水。」謝元見石朗和葉茹柳微笑互視,一時有點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
「暫時保密。」葉茹柳調皮地說道,她在故意吊謝元的胃口。
方案實施的第一步就是要先說服鄭再夫婦,得到他們的同意。
說服鄭再夫婦的工作是在晚飯時進行的。一開始,鄭再死活不同意去同倭國人洽談這筆買賣,他痛恨倭國人,他更不想背負漢奸的罵名。
最後,還是曹立香做通了丈夫的工作,她讓丈夫看著自己的眼楮,問道︰「想不想為死去的父母報仇?」
「當然想,這還用問?」
「那怎樣才能為死去的父母報仇?」
「當然是把倭國人殺掉。」
「怎麼才能把倭國人殺光,靠你?」曹立香故意顯出一副不屑的神情。
「靠我……當然……不行……」
「那人家大老遠跑來是為了什麼?」曹立香說著,用眼楮看一下石朗三人。
「是……是為了幫咱打倭國人。」鄭再低下頭,不再敢看妻子的眼楮。
「人家幫咱們,咱們自己卻做縮頭烏龜?」曹立香用手托起坐在身邊的丈夫的下巴,眼光有些咄咄逼人。
「我……我就是……不想當漢奸。」鄭再有些心虛。
「漢奸?為了早一點趕跑倭國人,這點委屈你也受不了?你還是不是個男人?」曹立香繼續不依不饒。
「夫人,這事我也不是不同意,可以再商量……」鄭再口氣有所松動。
「商量個屁,這事就這麼定了!」曹立香沒等鄭再把話說完,就獨自拍板同意。
「好、好,全听夫人的,就這麼定了。」鄭再見拗不過夫人,也就點頭同意。
「我就說鄭大哥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吧。」石朗不失時機地出口打圓場。
「就是,鄭大哥,這事還真必須由你親自出馬才行。」葉茹柳隨聲附和石朗。
「沒問題,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鄭再听到石朗和葉茹柳抬舉自己,心情大悅,方才心內那種被曹立香強勢壓制的屈辱感一掃而光。
鄭再夫婦這一關算是順利通過了。可接下來的問題是,如何才能順利拿下這筆買賣?
「最好是直接打通小西行長這一關。」謝元說道。
「這話一點不錯,可怎樣才能接近小西行長呢?」葉茹柳思忖著說道。
「我倒是有一個人選,通過她的引薦,也許能見到小西行長。」鄭再說道。
接下來,鄭再詳細地給大家介紹他所說的這位中間人。
這風月街上最有名的建築就是風月亭,這棟古色古香的三層建築是當時平壤城內最有名氣的妓院。這風月亭的老鴇兒多年前從外地買進一個據說是出身于某大戶人家的小女孩,並且給她取名叫柳瀅瀅。
「這柳瀅瀅那真是天生的美人坯子,雖小小年紀,可人長得天香國色、美麗動人啊!」鄭再說到這里,情不自禁地舌忝一下嘴唇。
「你是不是經常光顧那個骯髒的地方?」正在吃飯的曹立香見丈夫說得眉飛色舞,頓時醋意大發,她也顧不得有客人在場,用手揪住丈夫的耳朵,大聲質問道。
「哎呀呀……老婆,輕點輕點!耳朵都快被你揪下來了。我哪敢去那種地方啊?這些都是听生意場上的朋友說的。」鄭再趕緊解釋求饒。
「諒你也不敢!」曹立香松開手,余怒未消。
鄭再揉一揉被揪痛得耳朵,有些難為情地看一眼在座的客人。石朗三人干淨低頭吃飯,假裝沒看見。
鄭再穩一穩神,繼續接著上文邊吃邊說︰
「這風月亭的老鴇兒自然是把柳瀅瀅視為掌上明珠,聘請高人細心教。這柳瀅瀅不但人長得漂亮,而且聰明伶俐,經過老鴇兒的悉心教,棋棋書畫、禮樂歌舞幾乎是樣樣精通,她今年剛滿十六歲,出落的可以說是傾國傾城……」
鄭再正說得起勁兒,見妻子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一時語塞。見石朗三人急切地想听下文,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
「這平壤城的很多達官顯貴富商巨賈早就盯著這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呢,他們可以說對柳瀅瀅是垂涎欲滴。這老鴇兒奇貨可居,想把柳瀅瀅的初夜權賣個好價錢。嫖客們競相出價,據說那價碼已經出到高得讓人難以想象的地步。可這柳瀅瀅死活不依,抱定只賣藝不賣身的信念,不管老鴇兒如何威逼利誘,始終不曾失身。老鴇兒拿她沒辦法,只得從了柳瀅瀅的意願,同意其只賣藝不賣身。即便如此,柳瀅瀅的藝房內每天也是賓客如雲,能夠一睹柳瀅瀅的妙曼風采,對于那些吃不到天鵝肉的癩蛤蟆來說,也算是一種心理安慰。倭國人侵佔平壤後,倭軍的最高指揮官小西行長不知從何處听說了柳瀅瀅其人其事,便多次光顧風月亭。這老家伙倒是挺有修養,每次去到風月亭,只是單獨到柳瀅瀅的藝房內,一邊仔細品著老鴇兒特地為他準備的倭國清酒,一邊眯著眼楮呈陶醉狀地欣賞柳瀅瀅操琴弄藝。陶醉夠了,便客氣地對柳瀅瀅贊嘆恭維一番,然後就離開風月亭。」
「你的意思是……我們在柳瀅瀅身上做做工作?」听完鄭再的介紹,葉茹柳若有所思的問道。
「對。」鄭再說道。
「可還不知道人家願不願意見咱們。」石朗並不看好柳瀅瀅這條線索。
「要不咱先試試再說,畢竟目前我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去接近小西行長。」謝元用商量的口吻說道。
「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咱們錢花到了,我就不信她不見我們。」鄭再反而顯得信心十足。
「鄭大哥,看來又得讓你破費了。」葉茹柳略帶歉意地說道。
「妹子,別看咱們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可多少也有些積蓄,只要能早點打敗倭國人,錢不是問題。」曹立香慷慨地說道。
「就是,只要能盡早打敗倭國人,我願親自出馬,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鄭再得到妻子的支持,有些激動。
「那就多謝哥嫂了!」石朗見鄭再夫婦態度堅決,也就不便再說什麼。
「不過,我可丑話說在前頭,你見了那個小妖精可別胡思亂想,否則,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曹立香對丈夫有些不放心。
「夫人,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我就是有那個賊心也沒那個賊膽啊!」鄭再趕緊安撫妻子。
「有賊膽也不行!」曹立香得寸進尺,不依不饒。
「好好,夫人,我見到劉瑩瑩的時候這個樣,好不好?」鄭再說著,做出用力閉眼的滑稽樣子。
「去你的。」曹立香被丈夫逗樂了,他親切地打了一下鄭再。
「我看咱們三個人中選出一人陪鄭大哥一塊去,到時也好見機行事。」葉茹柳提議道。
「對、對、對,這個主意好!」曹立香看來還是不放心丈夫一人前去,她听到葉茹柳的提議,冒失地插嘴贊同。
「別亂插嘴!」鄭再用手拽了一下曹立香。
曹立香也覺著在小分隊商討正事的時候,隨便插話有些冒失,趕緊低下頭,不再說話。
「那讓誰去呢?」石朗心里已經有了人選,他故意提高嗓門,同時兩眼定定的看向謝元。葉茹柳早已明白了石朗的用意,也故意隨著石朗轉頭看向謝元。
「你們看——我——那——就看對了。」謝元其實很想接這份差使,而且他也明白石朗和葉茹柳早就看透了他的內心所想,見石朗和葉茹柳心照不宣地看著自己,便故意搞怪地拖長語調,賣一下關子。
這次去見柳瀅瀅,謝元無疑是最佳人選。作為皇帝身邊的御用內侍翻譯,謝元博學多才、見多識廣,楚韻風騷唐詩宋詞無不精通。他天性風流灑月兌,適應調風弄月的場合應該不算難事。再說,風月亭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常常有倭國人光顧,如果‘花蝴蝶’出雲久美就在平壤城的話,石朗和葉茹柳前去風月亭要比謝元前去有著更大的風險。
五個人最後商定︰由鄭再和謝元前往風月亭拜會柳瀅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