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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頭蛇尾。

卡里爾只會用這個詞來描述他今夜的行動。他甚至想追加一個詞,來痛斥自己的大意。

失敗。

簡直是徹頭徹尾的失敗。

他嘆息。

「所以,你一早就猜到會這樣?」

面對他的問題,尼歐斯平靜地點了點頭。

「它們不會放棄,從來不會。就像咬住獵物的狼,除非被徹底殺死,否則就絕對不會松開獠牙密布的嘴。」

「畢竟,它們可以失敗無數次,但它們只需要成功一次。」

「你很了解它們。」卡里爾若有所思地說。他不是在詢問,而是在陳述一個結論。

他閉上雙眼,以靈能的方式吐出了一個不應被提起的名字。尼歐斯眉頭一皺,抬起右手,空氣中有細微的金光一閃即逝。

許久之後,他緩慢地說︰「哪怕是靈能通訊,也最好不要提起它們的名字,任何一個都不行。」

「四個偽神而已。」卡里爾冷笑起來。「它們怕你怕得要死,尼歐斯。」

「不,它們不是畏懼我,而是畏懼我偷來的火焰。」

頭戴桂冠的男人疲憊地嘆了一口氣,伸手從一旁的桌子上拿過了一只木杯。和所有出現在帝皇幻夢號上的東西一樣,這件古樸的杯子表面也有雙頭鷹的標識。

他拿起它,打開蓋子,一飲而盡。某種藥液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卡里爾皺起眉。

「你受傷了?」他簡短地問。

「問題並不大。」

尼歐斯放下手臂,將杯子握在手中,用手指摩挲它的表面,緩慢地眨著眼楮。

「它付出的代價要比我多得多它清楚這就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這次不成功,它將永遠無法」

他看向卡里爾,吐出了一個冰冷的短句。

「得到你。」

「有趣的說法。」卡里爾眯起眼楮,沒有對這個略顯冒犯的評價感到任何不適。

他從尼歐斯的話語背後察覺到了一些被隱瞞起來的真相——尼歐斯沒有直白地說明,但卻將真相隱藏在了話語的背後。

換個角度來說,他倒也的確從不隱瞞些什麼。

「你送給康拉德的那把刀」

尼歐斯再度開口,語氣很平靜,表情卻有些凝重。「在鍛造它的時候,你有意識到它到底是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它是什麼。」

卡里爾笑了起來,很是淡然︰「一部分我不再需要的本質罷了,交給他也無妨。」

「恐懼在有些時候,也是很有用處的。」

「我自己就可以制造出恐懼。」

「人為的,與自然的、本能般的恐懼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那麼,他就更需要了。」卡里爾微微一笑。「不是嗎?」

「或許吧。」尼歐斯不置可否地說。

「那麼」

卡里爾嘆息一聲,靠在椅背上,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提起了另一件事。

「我需要向你的親衛道歉。」

「他還在接受治療,等他痊愈以後,你可以自行去找他。但我認為他並不會接受」

尼歐斯抿起嘴,一種悲傷再次浮現。

「他已經破碎了。」

頭戴桂冠的男人低聲說道。「由我一手造成,由我精心設計而當我意識到這件事時,已經為時已晚。他成為了我的影子,對于我的話,他不會思考,也不會拒絕或質疑」

「而你不喜歡這一點。」卡里爾說。「對吧?」

「我不喜歡,但我需要。」尼歐斯悲傷地笑了。「帝皇需要。」

卡里爾不置可否地看著他,漆黑的眼中沒有同情——他不會同情一個已經做好覺悟的人。硬要說的話,他只是有點悲傷。

「征服是個殘酷的過程,卡里爾。它會帶來無數戰爭,它燃起的火焰和你在諾斯特拉莫內點燃的那種微小的希望之火截然不同。」

「這種火焰,會燒死無數人,會讓他們在烈焰中痛苦地變成焦尸。而那些僥幸存活的人,也會成為扭曲的模樣。」

「瓦爾多便是如此,他經歷了太多戰爭,多到足矣使他扔掉一切,除去對我的忠誠我了解他們的想法,他們會將這當成一種榮譽,可我並不想要這樣。」

他沉下肩膀,喃喃自語著重復。「我並不想要這樣。」

「但你需要。」

「是啊,我需要。」尼歐斯輕輕地回答。

他們的談話就此告一段落。

卡里爾仰起頭,好讓他自己能靠在座椅上放松。

殺戮的景象快速劃過,他面無表情地挑選著自己的刑罰,黑暗中的祈求,他握住槍的右手,那些被鐵鏈拴住的孩子

他的手開始顫抖。

「必要之惡。」他低沉地說。「必要的犧牲是嗎?」

「是的。」

卡里爾笑了。

「在說服他人上的造詣是從說服自己這里得來的嗎?」

尼歐斯卻只是搖了搖頭。「我很少說服過我自己,我只是讓我自己看見正確的路僅此而已。」

正確的路

卡里爾閉上雙眼,不再說話了,仿佛陷入了沉靜的睡眠——

坦白來講,福格瑞姆今夜的神經一直是很緊繃的。

從卡里爾•洛哈爾斯的大清洗,再到禁軍們的出動,以及他們父親書房突兀多出來的那把鎖

這些事都讓徹莫斯人感到一種異常的疲憊。

原本,以他的精力來說,他完全可以持續幾天幾夜高強度工作而不需要一點休息,可現在,他卻只想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當然,是費魯斯•馬努斯房間的沙發——準確地說,是福格瑞姆不顧費魯斯的抗議強行放置在他房間內的沙發。

鋼鐵之手可不會讓這種奢侈而舒適的享受品進入他的房間。

「還有十天。」工作台旁的費魯斯•馬努斯突兀地說道。

他面前擺放著許多圖紙,有些已經畫滿,有些則還是空白。規矩的線條在其上安安穩穩地停留,細密的注釋在圖紙左下方密布。說是草圖,但完成度卻高的驚人。

「什麼十天?是九天啦,費魯斯。」福格瑞姆悶悶地回答。

他用柔軟的天鵝絨枕頭蓋住了自己的臉,所以聲音才顯得如此沉悶。

「再過一個小時才是九天。」費魯斯•馬努斯嚴肅地回答。

他倒也不是向著羅格•多恩看齊,或單純地想要抓細節。之所以用如此嚴肅的語氣和他的兄弟對話,只是因為他現在正在思考而已。

「再過一個小時才是九天你什麼時候對時間這麼看重了,費魯斯?」

「我不是對時間看重,只是想說明這之間的差別而已。」

「差別?差一個小時,差別很大嗎?」

「有時候是的。」費魯斯不置可否地說,將手放到了膝蓋上,仍然保持著筆挺的坐姿。他看著那些攤開的草圖,眉頭愈發緊皺。

福格瑞姆沉默片刻,拿下了臉上的天鵝絨枕頭。

「你不會是想用戰爭時的特殊情況來舉例反駁我吧?」徹莫斯人有些不可思議地問。

「之前是。」

福格瑞姆笑了——氣笑的。「我何時在戰場上延誤過說好的時機?!」

「你沒有。」

「那你干嘛拿這個舉例?!」

「因為的確如此。」費魯斯轉過頭來。「難道不是嗎?」

「因為不重視時間而延誤戰機的基層軍官可是人數眾多,雖然放在整體的數量里並不出眾,但他們每次失誤都會造成不必要的傷亡,有時甚至會讓一場將要獲勝的局部戰役轉變成失敗。」

「你舉的例子未免也太極端了」福格瑞姆搖搖頭。「優秀的軍官同樣不少啊,我現在就能說出一百個名字來。」

「那麼。」

費魯斯轉過身,抱著手看向他的兄弟,面無表情地頷首。「說吧,我會听,也會計數的。」

福格瑞姆愣愣地看著他,有那麼一會沒有說話。

半分鐘後,他深吸一口氣,點點頭︰「你是認真的,是嗎?」

「當然。」

「好,納西門托•弗隆、貝——」

「——砰砰砰。」

費魯斯•馬努斯轉過頭,站起身來去開了門。福格瑞姆嚴肅地坐在沙發上,開始一個又一個地報起了名字。他知道費魯斯會記下來的,但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打斷。

「福根?費魯斯?晚上好。」

一個聲音在敞開的大門外響起。

徹莫斯人快速站起身,終于長出一口氣︰「晚上好,康拉德你回來的可真夠快的。」

他情難自禁地微笑起來,朝著他兄弟招了招手,同時態度親昵地走了過去。費魯斯默默地側過身,讓康拉德•科茲進入,後者禮貌地對他道了謝,他方才關上門。

「你沒事吧?」福格瑞姆關心地問。

「沒事。」

「那就是有事了。」費魯斯平靜地說。「還有,福根,你可以接著報名字了。還差九十六個。」

「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費魯斯莫名其妙地回答。

「我真的沒事謝謝你願意讓阿庫多納載我下去,他是個好人。」

「嗯」

福格瑞姆挑起眉,表情變得有些古怪。「這倒是我第一次听見有人這樣夸他不過,我還是替他謝謝你,康拉德。快過來和我們說說,下面是什麼情況?」

「沒什麼特殊的。」

康拉德•科茲搖搖頭,輕描淡寫地將這件事揭過去了,他的隱瞞很明顯。但福格瑞姆與費魯斯卻並不想追問,他們已經從兄弟的反應中看出了什麼。

他們願意尊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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