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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溝通是很重要的

用了將近一個半小時,卡里爾才緩慢地回到庇護所。過度使用那種力量帶來的疲憊與疼痛是一方面,更多的因素,則是因為他小小的收集了一下獵物們的信息。

一個狩獵者理應時刻掌握這些東西,至少也要抓住一些痕跡否則,追獵又從何談起呢?

雙手上拉,來到大樓頂端,不出他所料,幽魂正蹲在庇護所的頂端盯著他們的雨水過濾器。

他很喜歡喝過濾後略帶苦味的水,因此非常寶貝那個雨水過濾器。

寒風吹過,暴雨狂躁地傾盆而下。斗篷已經不能阻止這樣的暴烈了,卡里爾的衣衫早已濕透。風雨夜的諾斯特拉莫,哪怕對于他來說,也是很難熬的。

他很冷,被雨水浸濕的皮膚也很疼,但這並不重要。

藍光一閃,站在樓頂的卡里爾現出了身形。

「幽魂。」

蹲在庇護所頂端的巨大黑影猛地回過頭,隨後疾沖而下,撞碎了雨幕︰「卡里爾!你還好嗎?」

「我沒事,多謝關心,幽魂。另外,進屋去我不是說過,天氣很糟糕的時候應該待在屋子里嗎?」

「但是」幽魂讓開身位,來到卡里爾身後,有些猶豫地說。「在屋子里,我就看不見你回來了。」

卡里爾向前的腳步頓了頓,隨後,他若無其事地接著說道︰「你听得見我回來的腳步聲,不是嗎?」

「雨很大。」幽魂說。「還有風聲。我剛才就沒听見你回來的聲音。」

「」

卡里爾沒有說話,只是來到了庇護所門前,隨後動作輕柔地將庇護所的新大門往上提了一下,這才推開了門。

比起它的前任,它要完整上那麼一點點。雖說程度有限,但這倒也足夠了。

選擇總是不多的。

緩慢地走進,卡里爾月兌下了斗篷,將它扔到了一個角落。暴雨已經將鮮血沖刷干淨了,它不必被清洗,它也不能再被清洗了。

它已經快要壞掉了。

幽魂安靜地關上門,熟練地回到了他的角落,開始用指甲戳他的木板。眼見這一幕,卡里爾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卡里爾?」

「嗯?」

「你為什麼要嘆氣?」

幽魂的語氣里帶著點顯而易見的小心翼翼,這讓背對著他的卡里爾沉默了一下。

「因為,我現在的心情比較復雜,幽魂。」

「是因為我沒有做好我的工作嗎?」

「不,不,你做得很好。我回來的時候看過了,每個崗哨都被清理了。你做得很好,幽魂。」

「可是」

「我沒事,幽魂。」

卡里爾轉過頭,對著幽魂露出了一個微笑。他坐上那把破爛的椅子,視線看見了一旁的缺口錫杯。

有一杯苦澀的過濾水正在等待。

他伸手拿過,小口地品嘗了起來。身體的狀態如今很糟糕,他也的確需要一杯水,或一塊營養膏。而比起後者,卡里爾還是更願意選擇前者的。

「謝謝你替我準備好的水,幽魂。」卡里爾說。「另外,我們的計劃很成功,這多虧了你。」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可是」幽魂猶豫地說。「我感覺,清除崗哨對整個計劃來說沒什麼用處。重點是斯科萊沃克家族的人,而他們是你的目標。」

卡里爾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這句話,他只是喝下了第二口水。在從舌尖彌漫的苦澀之中,他問道︰「感覺如何?」

「啊?」

「你的第一次自由發揮。感覺如何,幽魂?」

幽魂沉默了,理所應當。卡里爾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他不指望一個一歲半的孩子能說出什麼感想來。哪怕這個孩子已經兩米有余,揮手就能撕碎裝甲車也是如此。

力量與心智從來就不掛鉤。

但是,像這樣的溝通是必須的。

人和人之間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哪怕是親人也不可能。完美的溝通能力是人類進化出的最寶貴的東西之一,卡里爾不會浪費它。

「我」

幽魂茫然地望著前方,此刻,他的目光落點並不在卡里爾身上。他望著黑暗,而黑暗則投以了同等力度的凝視。

卡里爾耐心地等待。

「我感覺很不好。」幽魂慢慢地說。

「因為你殺了他們嗎?」

「不,因為」

「因為?」

「因為他們都會哭。」幽魂抿著嘴說。「卡里爾,他們不是人,但他們為什麼會哭呢?」

好問題。

卡里爾放下水杯。

「因為恐懼。」

「恐懼?」

卡里爾微微一笑。

「是的,因為他們恐懼死亡。就像憤怒一樣,恐懼也會催使著人們,讓他們做出一些他們可能並不想做的事。讓我猜一猜,今夜有人向求饒吧?」

「是的。」幽魂低聲說道。「巴瑞,他叫巴瑞。」

幽魂沉默了片刻,而卡里爾只是安靜地聆听,沒有嘗試打斷或去追問。

他一直都是個很好的傾听者。

「他哭著向我求饒說自己是被斯科萊沃克家族逼迫才去壓迫工人們的。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問他了。」

幽魂抬起頭,看向卡里爾。他能在最漆黑的夜中視物,因此,他能看見卡里爾此刻面上的平靜。

「我問他,斯科萊沃克家族有沒有讓他們食人、開肉鋪、謀殺,拐賣人口,當街殺人,肆意搶劫他愣住了。」

「我又告訴他,既然他已經接受了自己成為斯科萊沃克家族的僕人,已經享受到了好處,那他就不應該再抱怨什麼了。」

「然後,他說他是因為想活下去才加入幫派的。」

幽魂抿著嘴︰「他沒有說謊,卡里爾,他是真的這麼想。但是,為什麼?難道人們必須依靠壓迫與暴力才能在諾斯特拉莫活下去嗎?」

又一個好問題,又是一個值得我用徹夜長談來解釋的問題。

「那要看你如何定義活著了,幽魂。」卡里爾靠在椅子上,仰起頭。

被雨水徹底浸濕的衣衫還在持續不斷地帶來刺痛,而他不能月兌下衣服,否則,這件因酸雨而變得沉重的衣衫恐怕會連帶著揭下他的一層皮。

卡里爾現在沒有多余的力量來治療自己,他也不願將力量使用在這種事上。

再者,這種刺痛感在他看來,其實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疼痛使人清醒。

「活著,不就是活著嗎?」幽魂不解地問。

「不,不是的這個問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既然你問,我就說一下我的見解吧,幽魂。」

「你可以听,也可以記,但不要將它們當成你自己的想法。未來,你會對這些問題有自己的答案的。」

卡里爾語氣溫和地開口。

「在我看來,活著有兩種定義。第一,是像城外的鋸齒獸一樣。只渴求飽月復的食物,棲身的洞窟,交配的伴侶。除此以外,不做其他任何想法。」

「第二種則有所不同。」

「追求美味的食物。追求不僅能遮風擋雨,還精致溫馨的家。追求你愛著的,也愛著你的戀人還有生命的延續,孩子。」

「你能看出不同嗎,幽魂?」

再一次,幽魂用他特有的茫然表情給了卡里爾回答。

鬼魂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聲音在庇護所內回蕩。屋外的風正在淒厲的號叫,他的笑聲混雜在其中,卻並不使人感到可怕。

「我看不出不同,卡里爾。」幽魂略感沮喪地回答。他就是這樣容易被讀懂,所有的情緒都寫在臉上,就像一本攤開的書。

卡里爾仍然笑著,他搖搖頭︰「你不懂很正常,也沒人會要求一個一歲半的孩子去懂得這些,但是,我希望你記住一件事。」

「什麼事?」

卡里爾輕聲開口︰「那個叫巴瑞的人,他所追求的是第二種。」

幽魂驚訝地瞪大了眼楮——卡里爾將第二種活著描述的非常美好,這讓他不明白,巴瑞憑什麼能和第二種扯上關系?

「實際上,幽魂。諾斯特拉莫上所有的幫派與貴族追求的都是第二種。但這並不意味著第二種是壞的,他們只是用錯了方法,而且,錯得非常可怕。」

「方法?」

「是啊,方法這件事,不能全怪他們。這個世界有問題,幽魂。」

卡里爾仰起頭,閉上眼楮,略感疲憊地嘆了一口氣。他的聲音在接下來變得更為輕柔了,像是睡前的低語,或夢中的囈言。

「人人都想活的更好,人人都想有尊嚴的活著。沒有人想在工廠內忍受惡劣的環境工作上十八個小時,然後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回家中,在惡臭狹窄的棚屋里咳出血液,將病痛帶給家人」

幽魂看見,卡里爾臉上有雨水劃過。

「沒有人想忍受那些事,也沒有人應該忍受。但他們不得不忍受。他們只有兩個選擇,加入幫派,或死在某個深夜。」

「選擇後者的人只能咽下一切,咽下苦難、悲傷、憤怒、絕望有人反抗過,但他們的反抗在自動槍面前什麼都不是。」

「不該這樣的,幽魂。」卡里爾低沉地說。「這世界不該這樣的。」

「你很難過嗎,卡里爾?」幽魂小心翼翼地問。

「不。」

「但是,你好像在——」

「——七個小時後叫醒我,可以嗎,幽魂?」

「啊?」

「我需要休息一會。」卡里爾睜開眼楮,平靜地微笑。「我們的計劃還有最後一步需要進行,所以,七個小時後叫醒我,好嗎?」

「好的,卡里爾。」幽魂低聲回答。

不知為何,此刻,幽魂有些難過。

但不是因為巴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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