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行,你厲害。」
赤陽劍靈被他突如其來的情緒弄得啞口無言。
良久,它才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的意思是,那老魔頭留你看家,之前一時疏忽不小心死了一個還能說得過去,可要是兩個都死了……你確定他不會找你的麻煩?」
阿瓜剛才的氣勢頓時一泄。
他思考著它的話,一時間有些糾結。
「這好像也有道理……」
萬一真的因此觸怒了「師父」,他要是一心想懲戒自己,那自己還真就只能咬牙受著。
所以到底要不要救一下那個懦弱的女人?
阿瓜仍在猶豫。
沒等他猶豫多久,身後的門忽然吱呀一聲打開了。
他被嚇了一跳,還以為是之前那個壽魔又來了,趕緊蹦到一邊躲了起來。
但不是。
來人正是他剛才想的那個人。
他的便宜師父。
蘇明看著嚇成個鵪鶉的徒弟,眉頭一挑,說︰
「你在這干嘛呢?」
忽然,他也注意到了水潭邊的女人。
她已經整理完了自己的頭發,露出了一張蠟黃的小臉。
此時,她正跪在地上,認真地梳理著地上尸體的遺容。
因為已經吃盡了生活的苦,死前又遭了蟲病,男人的臉上只剩下薄薄的一層皮,能清晰看見下面的顱骨。
即使這樣,但女人依舊溫柔地整理著他的臉。
蘇明站在她身邊,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你很傷心,想一死了之,對嗎?」
女人動作一頓,慢慢地朝著蘇明拜了下來,沒有回答。
「是因為他死了,是不是?」
蘇明看著她的後腦勺,繼續問道。
女人一言不發,靜靜地跪在地上。
「……」
蘇明看著眼前卑微進了塵土里的女人,沉吟片刻,道︰
「……如果我說,我能讓你再見到他呢?」
女人身體一僵,慢慢地抬起頭,望向了身前的蘇明。
「世間修士都認為死亡就是一切結局,但是在我這里,死亡反而是另一種層次的開始……」
蘇明的聲音從頭頂上若隱若現地響起。
不知道是不是陽光太過耀眼,望著蘇明的女人突然覺得眼前一陣頭暈目眩。
當然,也可能是他的話太過驚世駭俗,讓她忍不住心神震蕩。
挑戰死亡?
這是何等的荒誕狂言!
一旁不停地順著自己的胸膛,好不容易從剛才的驚嚇中緩過來的阿瓜,听見遠處傳來的狂言,也不禁轉過頭,望向了蘇明的方向。
人被殺,就會死。
這是一個世人皆知的常識。
但是就在現在,竟然有一個狂徒放言要挑戰生死之間的大恐怖……這是何等的褻瀆!
「這老魔頭瘋了?」
赤陽劍靈嘀咕道︰「死亡是開始?哼,就算是我曾今的苦劍仙宗,也沒有人膽敢拿身消道散開玩笑。」
「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化身老祖,要是被摧毀了本體,也要老老實實地消散。」
「這老魔頭是哪來的鄉巴佬?竟然敢在這口出狂言?他是真不怕自己被雷轟死啊!」
阿瓜眉頭緊皺,死死地盯著遠處的蘇明。
「閉嘴。」
「啥?」赤陽劍靈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讓你閉嘴!」他毫不客氣地命令道,「你一個劍靈,現在連自己的本體都丟了,到頭來還得讓我一個練氣去幫你找碎片,在這里聒噪什麼!」
「這老魔頭語氣如此篤定,定是有所底氣……給我好好的看著!」
腦海中的聲音終于閉嘴了。
不知道是被他揭開傷疤鬧脾氣,還是想到自己有求于他所以乖乖听話了。
總之,它閉嘴了,阿瓜也終于能安心地觀察那個老魔頭了。
死亡是開始?
他在心中低語了一句,馬上被這個可笑的想法逗笑了。
……但是,萬一呢?
埋藏在心底的深處,永遠暗無天日的地方,一個陰暗的想法仍在蠢蠢欲動。
……萬一呢?
如果老魔頭真的有辦法對抗那神秘莫測的死亡,那已經離開的人是不是也能再次回到他的身邊?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可真的要誠心誠意地稱呼這老魔頭一句「師父」了。
雖然心中暗潮洶涌,但是阿瓜表面上依舊不動聲色,目不轉楮地盯著蘇明的一舉一動。
男人剛死沒多久,尸體還熱乎著呢。
蘇明伸出一只手,低語道︰
「韜光?」
一點流光突然出現在蘇明的身旁。
「沒問題,老大。」
也沒見它有什麼動作,眼前的尸體上突然隱約出現了一個淡淡的虛影,看它的面容,完全就是男人的模樣。
一旁的女人已經看呆了,捂著嘴巴看著眼前宛若神技的這一幕,竟然忘記了眨眼。
也就是幾息的功夫,一個虛無縹緲的身影便靜靜地潛伏在半空中,茫然地觀察著四周。
這就是沒有辦法的事了。
蘇明心中默嘆了一口氣。
不清楚其中到底是什麼原理,這世界的身體和魂魄之間的聯系遠比他想象的緊密。
一旦受到超常的破壞,不可避免地走向消芒時,魂魄也就像失去貝殼的蚌,迅速地消散。
正因如此,此世的人才一直固執地認為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但是蘇明不是。
先不說前世看過的聊齋志異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各種鬼怪傳說,就單單只論他穿越這件事,都不是這個常識能解釋的。
從一開始,他對于死亡就沒有太多的敬畏之情。
他已經經歷過了一次死亡,完全不想再回到那個不可言說的地方,為此,他竭盡全力地試圖逃離死亡。
但這並不代表他敬畏它。
當仙砂還魂出世,第一個死者的魂魄被符的力量截留在世間時,蘇明便已經揭開了死亡的一層薄薄的面紗,並牢牢地攥進了自己的手里。
「這,這……」
腳邊的女人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不停地想伸手觸踫空中虛幻的那個男人。
而男人的魂魄雖然狀如痴呆,但是因為生前相濡以沫的本能,他看著眼前痛哭的女人,也忍不住向女人伸出了手。
可惜他只是虛幻的魂體,每一次,他的手都無力地從女人的身體里穿過,完全無法觸踫。
兩個苦命的人就這樣,明明已經想見,卻因為陰陽兩隔,永遠可望而不可及。
……真殘忍,不是嗎?
蘇明嘆了一口氣,看著眼前這對苦命的鴛鴦,伸手搭在了男人的肩膀上,往他的魂體中輸入了一股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