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迸濺間，跟在莽古爾泰身後的佟養性眼角微微一跳。
大軍即將列陣，膽敢爭斗的士卒固然該殺，但爭斗的士卒畢竟是他漢軍旗的人。而他佟養性身為漢軍旗都統又就在邊上，莽古爾泰卻連問都不問就直接斬殺他的士卒，這也太不把他佟養性放在眼里了。
再想到六天來，每天都會打殘一支攻城的漢軍旗，皇太極留下的五萬漢軍已傷亡近四成，佟養性心中就更加的煩躁。
後金是以武立國。在這立國不久的後金朝廷上，後金重臣手中的權柄大小，現在還很粗糙的直接表現為，各位重臣手中所掌握的戰力多少。
像後金現在皇太極之下的第一層級，代善、阿敏、莽古爾泰幾人，他們手中要不是直接握有一旗的精銳戰力，又如何會擁有現在的軍政決斷大權？
而他們之下的第二層級，擁有議政權力的阿濟格、多爾袞、岳托等人，又哪一個不是掌控有部分各旗的精銳？
努爾哈赤起兵反明以來，商人出身的佟養性雖戰功不少，但卻只掛了個二等總兵，手中並無真正掌控的直屬部卒。
皇太極登基，因佟養性漢語說的極為流利，昔日又長袖善舞與大明官員交往甚密，這才調他來擔任漢軍都統。
能實際掌控一部士卒，哪怕只是戰力不算太強的漢軍，佟養性也極為珍惜。皇太極整編漢軍旗，佟養性確實從中出力甚大。
可眼見得他辛辛苦苦才捏合到一起的漢軍旗損失慘重，佟養性心中豈能不煩躁？
漢軍旗，那可是佟養性將來安身立命的家底啊！
唉。
想到幾天來皇太極給的數次回復，佟養性心中失望的嘆了口氣。
已遭受近四成傷亡，漢軍旗絕對已算傷筋動骨了。可皇太極的回復，卻還執意要他按莽古爾泰命令行事。
但瞧莽古爾泰現在斬殺士卒立威的架勢，佟養性怎麼都覺得，莽古爾泰這是想把漢軍旗往死里逼。
佟養性現在擔心，莽古爾泰此次總攻錦州，就是有意想逼漢軍旗徹底崩潰。
佟養性可一點都不想替莽古爾泰背這個攻城不利的責任。
佟養性是真的不明白，以現在漢軍旗所表現出的戰力，掌控了十萬漢軍旗，對後金各重臣已佔據了絕對優勢的皇太極，又何須對莽古爾泰如此客氣？
現在就算僥幸攻下錦州，漢軍旗損失慘重，功勞卻是莽古爾泰的。如此損己助人，皇太極也太大公無私了吧？
心中異常的煩悶，佟養性恨恨的瞅了莽古爾泰的背影一眼，有氣無力的叫道︰「漢軍旗，列陣。」
錦州城頭
被後金牛角號聲驚動的趙率教，睜著遍布血絲的雙眼，站立城頭仔細觀察著後金大軍的動向。秋風中，趙率教那頭盔遮不住的兩鬢，明顯斑白了不少。
「將主，是否全軍戒備？」
「不急，不急。」
听到親衛詢問，趙率教一邊繼續觀察後金大軍列陣，一邊微笑擺手︰「不急不急，讓孩兒們再多休息片刻。」
六天了，後金已連攻錦州六天。日夜巡防城頭的趙率教，現在雖身心比較疲憊，但卻對守住錦州有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眼光掃過六磅炮處那正警惕放哨的炮組少年，趙率教心頭充滿了感慨︰「陛下聖明啊！」
火炮伏擊，讓趙率教初識少年隊的厲害。不過，一次殲敵兩千人的輝煌戰績，也讓趙率教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炸藥包上。後金漢軍旗連續六天的攻城，這才讓趙率教知道，少年隊最厲害的並不是那些一次性的炸藥包。
六天來，少年隊讓趙率教、讓錦州明軍認識了什麼是真正的火炮齊射，也讓他們真正見識了火炮齊射的威力。
這六天來，不論後金從何方展開攻擊，錦州明軍都只需听從少年隊炮手的指揮，盡量整齊的一齊發射火炮。然後…
然後，趙率教就看到，後金作為掩護的盾車，在大佛郎機和六磅炮的齊射下紛紛破碎；後金的攻擊陣型也被打成斷斷續續。而零零散散沖到城下的後金士卒，在虎蹲炮和火銃的齊射下，輕輕松松就被明軍擊殺。
趙率教當真從未想過，後金的攻擊竟然能這麼容易就被擊退！
仔細觀察過後金士卒表現的趙率教敢發誓，六天來，後金攻城的士卒並不是戰心不強，後金也不是虛張聲勢的意在佯攻。但後金士卒不顧生死攻擊，卻在少年隊簡簡單單的火炮齊射下撞的頭破血流，再無攻城之力。
六天來，錦州明軍業已收獲後金首級數千。雖明知其中真韃子的首級並不多，但趙率教卻也大為滿意。
趙率教怎能不滿意？
斬首數千級，這可已超出號稱大捷的寧遠之戰近十倍。有如此豐厚的收獲，趙率教怎能不滿意。
六天來，隨著擊退後金進攻次數見多，趙率教能明顯感覺出，錦州明軍現在守城的信心越來越足，士氣也越來越高。
看看錦州城頭殘存的各種防具和依舊完好的各處火炮，想到錦州城內庫存的火藥還足以支撐，趙率教臉上露出由衷的笑容。
後金盡管來攻吧！
有火炮在，他趙率教現在一點都不嫌功勞會多。
拖拖拉拉的漢軍旗士卒，在佟養性等漢軍將領的催促下，終于列好了陣列。
一排排的盾車也推了上來。盾車上搭滿了潑上水的棉被。這已是漢軍旗士卒找到的，最好的防御裝備。
不過，漢軍旗士卒也知道，這種潑水的棉被盾車，防虎蹲炮、防小佛郎機炮還行，但面對明軍的大佛郎機等重炮，就只能求老天保佑了。
「兄弟們…」
見漢軍旗已列陣完畢，即便心中再不情願，佟養性也不得不縱馬而出。
「弟兄們，」佟養性以最大的聲音叫道︰「弟兄們，大汗已經說了，此戰，先登城者升把總。先入城者，可當大汗的親衛。就算你戰死了，大汗答應給你們家的地，也絕不反悔。」
說道此處，佟養性又提高了聲音大聲吼道︰「皇太極大汗說話還從未不算過，大伙盡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