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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回歸的親人

中午席面上來,果然如王千戶說的,有雞有鵝。

霍寶吃了不少,才將胃里的甜膩壓下去。馬駒子、霍豹兩個是胃口好的,跟著吃了個肚圓。

六碟六碗,十二道菜,幾個人吃了個精光。

這一桌席面,是王嬸子帶了閨女親自燒的,這客人吃光盤就是對主人最好的稱贊。

王嬸子樂得合不攏嘴。

馬駒子下午還要回濱江,三人用了午飯,就告辭離開。

若是按照規矩,這種相看,男方滿意,男方女性尊長要給閨女插戴。

霍寶叔佷兩個哪里會曉得這些,就是馬駒子也是快走時想起,拿出一掛瓖寶金鎖做定禮。

金鎖不大,一寸見方,小巧玲瓏,可上頭寶石流光溢彩。

霍豹一愣,卻也不好當著王家人面前攔著。

王嬸子被晃花了眼,有些不敢接。

還是王千戶點頭,王嬸子才小心翼翼接了,給女兒掛在胸口。

王千戶也拿出一枚青玉平安無事牌,遞給霍寶。

玉質尋常,看著像是積年的東西。

這是女方回的定禮。

姑娘不好再出來,王千戶兩口子親自將三人送到門口。

等離王家遠了,霍豹就停了腳步,對馬駒子道︰「駒子姐……那金鎖……尋個物件跟王家換回來吧……」

馬駒子雖是女子,可素來男裝示人,身上帶的這金鎖是孩童式樣,說不得是從小帶的長生鎖。這種多是長輩所賜,不好送人。

霍寶也想到此處,道︰「是我疏忽了,尋銀樓另尋兩樣定禮,跟王家說清楚就是。」

馬駒子連忙擺手︰「不用麻煩,不過是小時候長輩給的小玩意兒,我那里有半匣子呢,給未來妯娌也沒落到外頭去,以後還是傳給自己佷兒手上!千萬別張羅換,沒得讓王家人挑剔咱們不上心,去相看連定禮也不預備。」

馬駒子真沒有放在心上的模樣,叔佷兩個也就不再嗦。

霍寶將青玉無事牌給了霍豹︰「好好收著!」

霍豹雙手接了,仔細放進懷中。

三人剛說完話,就見牛清匆匆趕來,神情不安。

「表哥,怎麼了?」霍寶察覺不對︰「可是集市有不對?」

牛清低聲道︰「我好像看見霍二哥了!」

霍寶瞪大眼楮。

「在哪兒?」霍寶忙問道。

「縣衙門口……被人押送衙門去,罪名是持刀殺人……」牛清道。

「死人了?」

「沒有,重傷一人,輕傷兩人!」牛清道。

能被牛清稱「霍二哥」的,沒有旁人,只有霍大伯的次子霍二。

就是之前在縣城布店做掌櫃,後來隨白衫軍撤退闔家不知所蹤那位。

霍寶顧不得多問,帶了眾人,匆匆往縣衙而去。

縣衙里,之前的小吏都被清洗一空,如今接管這邊的是李千戶。

如今縣城太平無事,「持刀殺人」就是大事了。

只是這人被押進縣衙,李千戶還沒等訊問,求情的人就到了。

來的是張大姐兩口子。

張大姐滿臉病容,頭上帶了纏頭,親自給嫌犯求情︰「真不是壞人,是我們前院的霍掌櫃……三月時,家里人被白衫軍給禍禍了,後來人就不知哪去,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的……前天告示讓揭發真假教徒,高狗兒家里為了給他月兌罪,說了三月的‘獻城之功’有他家一份,讓霍掌櫃听說了,今兒抄了刀去高家……就算這樣,也是只沖著高狗兒的幾個兒子去了,沒踫婦孺,最後被逮,也是避讓孕婦,被奪了刀……」

李千戶遲疑地望向那姐夫頭頂。

這頭頂沒綠?

就算是街坊鄰居,可張大姐這不避嫌疑眼睜睜上門給一外男求情,這算什麼?

那姐夫嘆氣道︰「霍娘子同你大姐好的跟親姊妹似的……兩家約好了做親,三月里,霍家娘子將臨產,出行不便,霍家大姐兒往布莊送飯回來,遇到白衫軍小頭目,貞烈而死,霍娘子得了消息動了胎氣,一尸兩命……霍掌櫃隱了消息,追白衫軍去了……」

「三月里是亂的不行……」李千戶感慨道。

霍寶在門口,卻是渾身發冷。

霍二膝下一女,與自己同齡,今年十三。

霍二之妻懷孕待產之事,霍寶也听老爹在安慰霍大伯時提及。

都對上了。

「人在哪兒?」霍寶大踏步進來。

李千戶與張大姐兩口子都站了起來。

「霍順在哪兒?」霍寶再次開口問道。

「在後堂壓著呢!小寶爺,您來這是?」李千戶帶了幾分客氣。

「那是我二堂兄!」霍寶道。

霍豹、馬駒子、牛清跟在霍寶身後,臉色都不好看。

早听聞白衫軍良莠不齊,流竄城鄉做了不少不法之事,可听說也只是听說,無法感同身受;沒想到竟然禍害到自己親人身上。

這叫什麼事?

這中間隔著血仇,他們還要打「白衫軍」的旗號?

李千戶忙吩咐人去帶人。

霍寶等不及,親自往後堂去了。

地上萎坐一人,帶了枷板,頭發花白,神色木然,臉上、衣襟都是血跡。

「二哥!」霍寶急速上前,扯了枷板,扶人起來。

那人聞言一愣,抬頭看過來,隨即恍惚道︰「我打了個盹,這是入夢了……」

「二哥,是我,小寶!」霍寶聲音哽咽。

霍順不過三十來歲,又學的是買賣事兒,最是體面干淨的人,如今破衣爛衫、滿臉污垢,胡子拉碴,頭發花白,看著比霍五還老相。

兩人名為堂兄弟,可因年歲差得遠,霍順向來將霍寶將石頭一樣待,小時候的糖果,略大些的文房四寶,都是霍順給張羅的。

「小寶?!真是小寶!」霍順反應過來,一把握住霍寶胳膊,帶了顫音︰「你還活著?你沒死?!」

霍寶忙點頭道︰「我沒死!大伯與石頭也好好的,我爹也好好的……」說到這里,指了身後︰「老虎與豹子也好好的,牛家清表哥也在這……」

「二叔!」

「霍二哥!」

霍豹、牛清跟著上前。

「都活著?那村里怎麼都沒人了?你家那些尸骸?」霍長順使勁揉了揉眼楮,眼前諸人都在,才信了。

「白衫軍佔陵水時,陵水兵潰散,進村殺良……我們宰了潰兵,不敢繼續在村子里待,就都出來了……不僅大伯、石頭在,還有二房喜堂兄家的妞妞、三房的老虎、豹子、四房頭的六嬸……」

霍太爺當年有五子,分五房。

「咱們霍家人還有人在!」霍順激動不已︰「我只當就剩了我一個,都在,真好,真好!」笑著笑著,哭出聲來。

听得大家心里跟著發酸。

霍寶卻顧不得傷感,在霍順身上查看。

霍順身上不僅是別人的血,自己也傷了兩處,一處是後背,一處右臂。

右臂還好,只是劃破衣裳;後背那一處,深可入骨。

衙門里不是養病的地方,霍寶抬頭對李千戶道︰「李叔,我要先帶我二哥回四方客棧養病,高家要打官司還是如何,只管讓他們去尋我!」

李千戶忙道︰「高狗兒還在衙門關著,他們家自己還不清白,打什麼官司?本就是他家做下的缺德事,不找他們算賬就是便宜了他們!」

霍寶領情。

霍豹伶俐,不用吩咐,出去尋車去了。

倒是張大姐兩口子,神色復雜。

誰會想到,張、霍兩家就有這樣淵源。

霍順看到張大姐兩口子,倒是面上帶了感激,躬身道︰「我昨天翻牆進了家里,看到西屋供了她們娘三的牌位,謝謝大姐與姐夫想著。」

那姐夫嘆氣道︰「我們能做的,也就這個了。」

張大姐哭道︰「你糊涂啊……別說你親族尚在,就是真個只剩下你一個兒,也得掙著活……我那妹子愧了恁些年,沒給老霍家傳宗接代,你怎麼能讓她走了也不安生?滿一年,填上一房,得個兒,也讓我那苦命妹子與外甥女有人供奉香火才是正經!」

霍順滿臉是淚,說不出話來。

這會兒功夫,鄧健、張三也到了。

兩人還帶了一人,不是別人,正是張三的外甥、張大姐的兒子高月。

兩人是高月搬來的「救兵」。

高月先去求舅舅。

張三雖同情霍掌櫃,卻也曉得此事不好處置。

昨日童軍穿著白衫入戶模底,這曲陽也算是上了白衫軍的馬車。

在百姓眼中,不會分辨前白衫軍、還是現白衫軍,只會當成是一家。

這一不小心,就要背了黑鍋;可要區分的厲害,傳到外頭,又不落好。

張三自己不好做主,就去請示鄧健。

鄧健本就不喜白衫軍行事,听聞此事,倒是覺得霍掌櫃是條漢子,有怨抱怨、有仇報仇,是「義舉」。

三月里被白衫軍禍害的人家不是一家兩家,可多是忍了認了,回過頭來尋仇的還是頭一遭。

不過佩服歸佩服,也得模清此事內情。

防備有人借著「報仇」,故意煽動百姓不滿。

沒想到,這不是外人。

霍寶的堂兄,自然也是鄧健的表佷。

一行人去了四方客棧,霍順被大夫看過,除了胳膊、後背兩處新傷,腳底板潰爛,腿上有兩處舊傷。

等霍順吃了藥,昏昏睡去,霍寶就催促馬駒子、牛清回濱江。

「讓我爹來!」霍寶道。

天色不早,馬駒子、牛清匆匆而去。

霍寶卻尋到鄧健,道︰「表叔,咱們的白衫軍,不是做那樣的白衫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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