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明听到陳信的話也是眉頭緊皺。
在他看來，這不是二選一的選擇題，是判斷題。
只不過判的不是對和錯，而是生與死！
「你想好了？趁著你妻子現在還清醒，要不要問問她的意見？
如果不住進ICU，你愛人生還的幾率很渺茫。」耿明嚴肅的道。
嚴格來說，丈夫沒有權利直接決定妻子是否放棄治療。
耿明的語氣不重，可這句話壓在陳信的身上有如千斤，原本就不太直的腰桿又彎下幾分。
出于耿明的意料，這次陳信的回答很決絕︰
「來醫院之前我媳婦就跟我說過了，如果病情嚴重就讓醫生先救女兒。
現在女兒在旁邊，我不想問這些話讓女兒听到」
耿明只得無奈道︰「你跟我出ICU門口等患者轉上來吧。」
在醫院，耿明見過很多生死抉擇的時刻，但還是盡可能的給弱勢患者和家屬一些保護。
現在醫生辦公室門外已經聚集滿患者家屬，有的等著興師問罪，有的等著詢問病情。
如果放陳信一個人出去，沒有見到妻女就很有可能被患者家屬淹沒。
果不其然，辦公室的門一打開，一群病人家屬就烏泱泱的圍上來︰
「醫生，我老公也很重，快收他進ICU吧！」
「陳信，我跟你說，要是我兒子有什麼好歹我跟你沒完！」
「我老婆還在搶救室里生死未卜，陳信你們家要付全責。」
「什麼也不用說，我已經報警了！他今天別想走」
原本相互來往，互相照樣的親朋好友，此刻一個個都凶神惡煞，面露凶光，宛如索命厲鬼。
仿佛在指責著一個罪無可赦的犯人，也仿佛眼前的陳信是陌生人，他們之間從來都沒有交集
搶救室內，響著雜亂的監護儀報警聲，夾雜著病人的申吟，搶救室之外蠻不講理的家屬將陳信圍得水泄不通，在道德的制高點審判著什麼。
遠遠望去，此刻的急診科有如修羅煉獄，深在其中的無人能獨善其身。
陳信看著一個個往日里有說有笑的熟人們突然翻臉不認人，頭更是深深埋了下去，
臉上表情復雜，詫異，絕望，痛苦，無助
幾次口唇微張，可都說不出什麼話來。
請客吃飯本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大家都好野生菌這一口，才聚在一起，現在出了問題卻直接將矛頭指向自己。
面對如此情形，他明白已是百口莫辯，只是沉默，再沉默
耿明見此情形，站在身前厲聲道︰
「我現在需要向陳信進一步了解你們的家人進食的是何種野生菌。
這樣更有利于你們家人的救治！
相信在座的沒有一個想延誤自己家屬的治療。」
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加上碩大的身材，使得耿明的話又有力了幾分。
雖然依舊有人在呈口舌之利，卻沒有人敢靠近耿明身後的陳信。
一個面色黝黑，身材魁梧的男子走上前來，不依不饒地道︰
「那就請醫生在辦公室了解完情況，之後的事情我們自己協商解決。」
眾人一看有人帶頭，又是一陣哄鬧。
耿明此時也是眉頭緊皺，一個難纏的家屬還好對付，現在面對的是十幾個，他也無能為力。
此時一個響亮的女聲突然出現︰
「我是急診科的分管院長，你們有什麼事可以找我或者到醫務處反映。
還請你們不要耽誤醫生對患者的診療！」
帶頭的魁梧男子瞪大眼楮，指著陳信一字一句的道︰
「醫生走可以，他必須留下。」
黃齊沒有理會他的要求，只是道︰
「現在的重心應當是救治病人，一切有利于患者的事情我們都會盡力去做。
關于中毒原因以及相關責任的劃分，我們已經通知派出所來處理，請各位稍安勿躁。
患者處理好，情況穩定之後，急診科的醫生會向大家交代患者情況。
非常時期，我們為了盡最大可能守護患者生命安全采取的非常措施，也請大家能夠理解……
我們已經通知……啟動應急……」
又是一番勸說。
黃齊愣是靠自己的唇槍舌劍撐到了派出所的民警到來。
民警以了解事情起因經過為由，帶陳信離開人群，急診科才安靜下來。
不久後，2號病床的小女孩轉往ICU。
兩個病床之間，不到一米的距離，越拉越遠……
一米……兩米……三米……四米……
中年女人努力睜開浮腫的眼皮，看著慢慢變成一條線，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緩緩閉上眼，眼角淚珠滑落。
有些時候，生死離別就在某一瞬間，誰都沒有辦法做好準備，從容面對。
誰都不知道這對母女倆還能不能在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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