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關鍵的,便是這個此前沒有任何人提到過的「另一個女人」——這完全是鄭克殷自己想出來的。
無論是洪謙植還是曾小霞,都不知道那晚在同一個林地里同時有兩個女人,所以鄭克殷自己也暫時無法篤定地相信這一猜想。
他仔細地翻閱卷宗,覺得要是還有什麼突破口的,那麼一定就是洪謙植所說的「第三人」——那個人曾與洪謙植和阿七同場交談過。
但是洪謙植這樣的大傻子說不出那人的名字,目前他們也沒法針對這個線索追查。
而綜合現有的情報,鄭克殷知道還有一項重大的疑點,那就是林勝豪和阿七要如此處心積慮地設計這麼復雜的事件來陷害洪謙植?
看起來洪謙植很信任甚至很喜歡阿七,這兩人之間不像是有仇的樣子。
那麼目前較大的可能是林勝豪與洪謙植之間存在恩怨。
但是他昨天才派朱振和張萬祺前去拉攏過林家,朱振和張萬祺都匯報稱林勝豪熱情地接待了他們,對兩人帶去的禮物和優惠非常高興。
如果鄭克殷仍然有意拉攏林家的話,便不應該用小霞的供詞去將柔頭指向林勝豪,這勢必會得罪整個林家,而他昨天拉攏,今天起訴,如此朝秦暮楚,會令人認為是在「背刺盟友」,令自己的威望受損。
但,如果他能與林勝豪之間達成有效的溝通,使林勝豪願意與他合作,將一切罪責推給阿七和那個第三人,這樣便能達成萬事大吉的結局︰
既然林秀蘭沒有被強暴,那麼林雅生、林秀蘭和小霞便可以放下心來;
洪謙植可以免于死罪,鄭克殷也不用絞盡腦汁去設計一場「假處決」;
本是主謀的林勝豪完全逃月兌罪責,又得到了鄭司長和殖民司的拉攏,得到了相當有利的社會關系;
熱切關注和討論此案的平民百姓得知「真相」之後,會將柔頭轉向阿七和第三人及他們背後的馮、劉奸黨;
官府處理此案得當,並且罪人不再是洪謙植,那麼官府的威望以及漢番關系便可以恢復到原來的狀態。
沒錯,關鍵就在這了,他與林勝豪,最好能有一場直接的密會,他要給林勝豪傳遞不會追究林家任何責任的信號,讓林家願意與他合作。
但是要真正了結此事,最關鍵當是抓捕阿七和第三人,否則不能服眾;只是若是這兩人都是從金門來的,他們將很難跨地追捕。
鄭克殷當然也想到了新的辦法——就像之前他有意「假處決」洪謙植那樣,他也可以「真處決」,但處決對象為假,也即是隨便拉兩個死刑犯,說他們是阿七和那個第三人。
這樣將他們斬首過後,至少在公眾的心中,這件事就可以翻篇了,甚至因那兩人是「金門來的」,鄭克殷可以更加信誓旦旦地說這就是馮、劉一派所為,將百姓的仇恨對象從番人轉移到奸黨身上。
既然總體策略已經明晰,那麼接下來便要準備細化和執行,為此他再次召來朱振和張萬祺,與他們分享情報與自己的思路想法。
「原來如此……」張萬祺感慨道,「這確實是目前我們最合適的做法了。
「不過既是林勝豪與洪謙植有仇,那我們要讓林勝豪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是不是最好把洪謙植送離圭谷,免得他們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張萬祺的想法是對的,鄭克殷點頭道︰「我會將他送到鷹陽,看看他是適合給墨西哥人做工,還是適合給造船廠做工。」
可以說鷹陽幾乎成了「流放地」。
朱振呼了口氣,「我總覺得,這事沒這麼簡單。從金門來的阿七、第三人和那個可能的‘另一個女人’,他們不應該是林勝豪的打手,而是與林勝豪合作的人。
「如果他們是二流子,那他們背後一定也有一方勢力。
「當然我在斷案與推理方面並不擅長,我只管幫助司長去聯絡林家,看看能不能帶來什麼突破。」
畢竟目前看來,最切實的突破口,的確是在林家族長林勝豪身上。
林勝豪並不討人喜歡,去年他的囝仔與鄭安良有過柔盾,林勝豪甚至帶著一批人到鄭府門口討說法;
而林先一家顯然也是因林勝豪而受到排擠和歧視;
現在鄭克殷還知道林勝豪竟直接干涉林雅生的家事。
這多少是個有些狂妄且控制欲強的人,而從去年鄭克殷與林勝豪的一面之緣來看,這人也很有城府,鄭克殷知道自己這方仍需小心。
無論如何,鄭克殷還是先讓朱振來安排一場他與林勝豪之間的密會,密會地點最好選在林勝豪足夠放心的第三方場地,那便最好是一片有包廂的酒樓;
考慮到林勝豪很可能因各種原因厭惡番人,這酒樓最好是有純粹的漢式口味,其周邊也不易見到番人;
為了讓林勝豪知道鄭司長非常熱愛漢家文化,鄭克殷也會再準備點新的禮物,那就是充滿文人雅趣的書畫作品以及在中原故土受到雕琢的玉器。
同時安排下去的,則是官府要馬上張榜公告元宵夜案的最新進展︰阿七落網,並正被關押在大牢之中!
伴隨這份公告的,則是要在市並中傳開的評論——
有不少人知道洪謙植在公堂上講到過「阿七」這人的存在,而林家侍女小霞卻矢口否認,現在「阿七」果真落網,這便可以帶來第一次輿論反轉。
那就是使人們認為此事大有蹊蹺,撒謊的很可能是林家侍女。
而民眾的觀點總是容易越傳越極端,鄭克殷便干脆主動帶節奏,直接讓遍布市並的那些人說,所謂根本就是一場子虛烏有的誣告,是馮、劉奸黨有意為之!
你們說說,你們誰見到林秀蘭小姐自己親口說遭到強暴了?林秀蘭怎麼不敢出來讓官府驗驗身?
甚至連對周公仁大人的那些謾罵,也都是馮、劉奸黨的的干的!
這樣一來,人們甚至會注意不到官府連阿七的全名都沒有公布。
輿論的反轉,將可以使鄭克殷等人放心許多,鄭克殷也可以在更安全的外部環境中,完成他預謀中的那些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