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秉詩一如兩年前的朱振燕那樣女扮男裝,而她又有毛興護送,不細看的話,便像是一個公子哥帶著隨從在游山玩水。
鄭克殷剛剛踏進合儒鄭府的正廳,便听到鄭秉詩激動的聲音。
「阿哥!」她轉過頭朝鄭克殷說道,「我總算再次見到你了。
「你怎麼來了?」鄭克殷徑直走進廳內正座,又請鄭秉詩和毛興各自坐到兩邊側首,而後便明知故問。
鄭秉詩也不藏著掖著,她朝鄭克殷嘻嘻一笑,眼眸明亮,似是頗為自豪,「這是三堂哥的秘令哦!」
鄭秉詩給他解釋道,王上是派鄭克坦專程找到鄭溫,聲稱自己知道堂妹有翻譯外語的本領,現在宮內恰有一批來自南洋的秘密文件需要處理,此事不宜聲張,便要找鄭秉詩來入宮幫忙。
鄭溫也沒啥想法,便讓鄭秉詩去了,結果鄭秉詩發現王上是有如此重大的事宜要交給自己!
鄭克殷不禁在心中感嘆,鄭克塽必是花費了很大力氣才找出這樣的策略——鄭秉詩的外語才能,她與鄭克殷的關系,她足夠他們信任,這些情報怕是連馮錫範都一無所知。
而王宮守備不會過于森嚴,使得鄭克塽有機會偷偷送走鄭秉詩。鄭克塽一方面向叔父聲稱要處理的文件實在太多,秉詩會先在宮里住一些日子;另一方面則要鄭秉詩女扮男裝,找到事先安排好的商團和馬車,立即南下!
無論如何,經過大半年的模索,鄭克塽總算是能和鄭克殷搭上線了。
「那,王上要你給我傳達的是什麼?」鄭克殷問道。
鄭秉詩也難得正襟危坐,一本正經地說︰「他說是一些你一定感興趣的情報。
「因為擔心我會在路上被截,所以他沒有給文字信息,他讓我全部背誦下來了。
「首先,是劉國軒征闢橡陽和為禍灣東之事,王上在得知戰果之後,特地請劉國軒送兩名番奴入宮,這樣王上便知曉了好多東西。
「原本住在橡陽一帶的虎船社死了三分之一,跑了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一成為劉國軒的俘虜;而劉國軒對橡陽南邊的三社也動了手。
「他擔心劉國軒是想趁機對合儒不利,便在金門炮制了‘南風勁、漢蠻兵’這樣的謠言,又讓各個酒館、茶館議論殖民司的強大兵力,果然令劉國軒沒敢南下。
「所以劉國軒班師之後,朝堂上又開始討論對灣北動手,前幾日後勁營已經開拔了。」
劉國軒如此頻繁地用兵,必然不會只是單純為了擴張。到了此時,鄭克殷也終于想到了其真實目的——以戰代練。
五軍武備松弛,扶桑又常年承平,劉國軒作為五軍戎政必然深知這些,便想拿番人來磨刀,畢竟這也能順便幫金門擴張和擄掠番奴,百利而無一害。
當時關于劉國軒出征灣東的真實目的眾說紛紜,竟然包括鄭克殷在內都沒有想到這一層。看來馮、劉一派並沒有安于斗而不破的局面,而是果真還是想通過大動刀戈來消滅鄭克殷勢力、統一扶桑!
至于「南風勁、漢蠻兵」這句話,原來是出自鄭克塽之手,鄭克殷心中不得不對三弟感到佩服。
鄭克塽所說的一直在扯馮、劉一派的後腿,看來是真的。
「那個,秉詩,你知道灣東的南三社的俘虜,現在都怎樣了嗎?」鄭克殷問道。
鄭秉詩歪了歪頭,似乎不太明白鄭克殷問這個問題的用意,「好像……大半是被送給各家權貴當奴隸了,小半是送到橡陽去了?」
盡管鄭秉詩的語氣不太確定,但鄭克殷覺得她所說的接近真實狀況。
「那,還有什麼情報嗎?」
「還有的話,就是洪門。洪磊作為香主知道你、毛兄和林大江想搭這一條線,而洪磊已經給兄弟們說過,誰對洪門宗旨最有利,那就支持誰。」
「這是在說我們嗎?」
「不知道呢,可能吧!」
這是鄭克殷想利用來向金門滲透的第二條線,現在看來也已經打通了——大概是毛興回到圭谷期間所做到的。
鄭克殷記得很清楚,來到扶桑的洪門以「壯大扶桑、再造中華」為新的宗旨,並且轉向了地下活動,顯然是忌憚和防備馮、劉一派,不願與奸黨同流合污。
既是如此,若是他揮師北伐,洪門兄弟甚至有可能會在城內策應,甚至干脆打開城門,免得鄭克殷用大炮去轟!
「對啦,還有就是,」鄭秉詩想起了她所要帶來的更多情報,「馮錫範察覺到來自南方的皮毛比以往少了很多,同時也知道阿哥你組建了神獵營,所以猜測你可能私藏了大量毛皮不與金門交易。
「而且馮錫範他們也知道殖民司在‘征服青丘’建了鷹陽城,所以認為你是把毛皮私自帶去鷹陽賣給別人,就是西班牙人。
「王上跟我說能走滄海貿易的,除了我們扶桑明人,也就只有西班牙人了。
「所以朝堂上也有討論考慮出手解決此事……王上猜測你是通過這種方式,使金門的商貿受阻,從而削弱金門。所以馮錫範正在研究對策,王上要你細膩(小心)一點。」
這條消息證實了鄭克殷策略的大成功——
鄭家內部,洪門兄弟,經濟控制,他對金門滲透的三條途徑全部打通!
馮錫範終歸是武人出身,縱有炮制陰謀詭計的能力,卻都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把持朝政之後更是習慣于仗勢欺人,很可能就連原先的陰謀能力都鈍了不少。
有了鄭秉詩帶來的這些重要情報,鄭克殷對當前扶桑的局勢也明白了許多。
「唔,阿哥,王上還說,他希望在不久的將來,我們鄭家的親人們能夠團聚,能夠作為國姓爺子孫團結起來,不失權柄,不受制于人,將國姓爺之理念傳承下去。」
這話令鄭克殷不禁心生感慨。
不難想到,為了打通與他的聯系通道,鄭克塽一定是花了不少時間和精力打理鄭家內部的關系,也一定是意識到就連鄭家內部都難以團結,這也是鄭克塽之所以選擇如此信任他的原因。
因為只有他,才是能讓金門鄭家擺月兌馮、劉奸黨的唯一希望。
他點著頭,嘆了口氣,「告訴大王,我也期待著,未來國姓子孫能夠團結一心,能為國姓爺掌理好他留給我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