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場密會之後,鄭克殷至少確定了對待蔡添的策略,那便是暫時維持雙方表面上的禮貌,而自己該做什麼便做什麼,不必理會蔡添的存在。
蔡添沒有做任何拉仇恨的事,他便也不能無理由地對其下手,那只會打草驚蛇。
而他回到圭谷首先要做的事,便是了解征服青丘行動中被收服並遷聚到圭谷的「青丘五社」,這五社分別為羅米社、至雲社、郭根社、奧賁社、奧莊社,分別得到殖民司賜姓羅、雲、郭、班和莊。
五社加在一起,總計有約九百多口人,因人口還不算太多,同時也是為了方便教化,殖民司便將他們全部遷到圭谷東北城郊的通天坊。
通天坊之名來源于當年鄭克臧率明人來此開拓時所見的一棵紅杉,此杉木高達十丈,明人驚為天木,認為它簡直可以直通天際,便給圍繞這棵神樹建起的坊命名為通天坊。
這個名字與原世界線中的帕羅奧圖(Palo Alto,在西班牙語中意為高大的木棍)有異曲同工之妙,甚至可以說精妙得多。
在古代漢人的思想體系之中,天是具有神聖性的,以天為名的通天坊足以令其居民驕傲。當然被強迫遷聚至此的五社番民大概尚無法理解其中的奧妙。
這一日鄭克殷視察通天坊番民各里,主要陪伴的官員乃是陳夢球,除此之外鄭克殷還特地把豹閃閃和蔡卓谷帶上。
椰藍社的老酋長耶律必鼎在貝林夏、宋有福于合儒辦事時,是主要協助殖民司幫新來番人安頓的熟番酋長,因而也將陪行。
走出圭谷城的東北門桑澤門時,陳夢球也主動給鄭克殷做了介紹。
「我了解過司長與蔡大人、李大人建起的開天坊,由于是完全新開闢之地,因而能夠輕易地將各里村都安排成漢番混居格局,從而加快教化。
「但通天坊是已有十年歷史的老坊,已有大片田地和里村房屋,安置青丘五社番民頗為厚工。
「我們專門挑選了未墾地,其中一些乃是有主之地,只是拋荒、擱荒而未有闢田,便須花費錢帛將其購入,這樣湊出了幾個新里。
「就是這樣一來,這些里村離圭谷城有些距離,也須將五社番民全體遷入,便無法形成漢番混居格局。
「好家在我們圭谷開闢多年,相對安穩,不像合儒那樣須專于開拓,我們殖民司的官吏便與椰藍社做伙,花些力氣指導新來番民建屋種田。」
陳夢球說得沒錯,單是從地圖去看,鄭克殷就知道除了安排給奧莊社的奧莊里就在城下,另外四社的里村都幾乎要離海不遠了。
為了給五社番民感到親切,這些里的名字直接用了他們的社名,陳夢球等大人堪稱溫柔。
由于殖民司跤手(人手)充足,又有椰藍社酋長與社民的協助,每里便都能有至少十名農吏對新來番民勸課農桑,教他們犁地、播種、施肥、灌溉以及煮食小米、面粉,很多時候甚至要手把手甚至親自示範。
通天坊沒有像開天坊那樣有幫農者分得五分之一收成的政策,但鄭克殷為了鼓勵這種互助行為,也勢必要提供點獎賞。
但殖民司的財政向來緊張,鄭克殷看著通天坊田野中散布著的經過人工保留、修建或種植的橡樹,想到中秋重陽佳節將至,很快有了主意。
「今年的橡果豐收節,我們將要求這五社把他們所得的橡果取五分之一,送給椰藍社以表示感謝,畢竟這五社人的安定,椰藍社是出了許多力氣的。」鄭克殷向陳夢球和耶律必鼎說道。
耶律必鼎聞言,驚喜地說道︰「大人能有這樣的心意,真是我等的福氣!」
這種慷他人之慨的做法,鄭克殷自認為簡直是足以載入教科書的施政案例,孔孟听聞也得夸上幾句——
椰藍社勞有所得,殖民司又不必自己解囊;至于新來五社,早在前兩個月的小米與春小麥收獲之後,他們就應當能夠明白接下來的一年里即使他們不采橡果也根本不會餓死了,拿出五分之一的橡果感謝椰藍社,還能促進諸社感情,何樂而不為?
這麼做,每一方都能滿意。通過有效組織來提升生產力,這想必就是「文明」的真諦。
既然奧莊里就在城下,鄭克殷一行人便首先視察了這一里。可以說這一里從外表來看完全就是一個漢人農村,無論田地、磨坊還是村屋,都看不出一點生番味道!
不過殖民司還是給番民留下了一片廣場用作歌舞、儀式和開會,那個時候,人們便能認識到,哦,原來這是一個番村。
現在奧莊里的農人大多在地里干活,現在是冬小麥的播種期,剛剛受到教化的番人看得出來手都很生,在沒有協助的情況下犁不好地,麥苗不齊。
不過種田本身就是一門手藝,這也是需要經過大量的實踐來掌握和提升的,唯一的問題,只是這些新來番民有沒有那樣的耐心。
談及這個問題,陳夢球也直言道︰「確實在開始的幾個月里,通天坊的新來番民總有想跑的,村吏則會負責把他們抓回來嚴加教訓。
「我們也想了些辦法,比如告訴他們,這是古狼神下達的教誨,藍米道士部的其他各社,不也都在圭谷這里安居樂業了嗎?
「這種說法,他們確實還挺受用的。」
鄭克殷發現陳夢球和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用澳龍人自己的神話信仰去說服他們,的確能夠有效地安撫他們的心態。
既是如此,是日的視察結束之後,鄭克殷也有意將陳夢球納入到自己開宗立派的團隊里頭。
皆因這半年以來,鄭克殷越來越發現宗教信仰的好用。
就連鄭克臧的死,都是與乩落社那幾位巫公的崇拜和祭祀有關;成了二流子的列阿潛,也是被他用宗教話語勸了過來。
更何況鄭克殷將豹閃閃和蔡卓谷帶到新來五社似乎起到了反效果——這些番人驚訝女子竟敢狩獵之余,卻又非常羨慕神獵營和司兵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