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的幻想存在于青春飛揚的年代。
可如今他已三十二歲。
金開宇有太長時間沒有聆听過天皇教導，沒有受到侵略主義宣揚，沒有武士道精神陪伴左右。
他現在唯一懊惱的事情就是自己為什麼不自殺？
明明有那麼長時間，無數次機會可以自殺，偏偏心存僥幸。
作為旁觀者的宋書堂都已經看出來金開宇的掙扎，沉淥水與曹硯寧對視一眼，知曉如今壓倒駱駝只差最後一根稻草。
「或許你可以先見見你的朋友，再做決定。」曹硯寧揮手示意審訊科成員帶金開宇去見「李老板」。
人被帶下去龍昊立即說道︰「觀看這樣的審訊確實能學到很多東西。」
朱越在一旁調笑︰「你想拍馬屁聲音要大一點，不然科長听不到。」
「我明明是勤奮好學。」
「連自己的馬屁都拍。」宋書堂冷不丁來了一句。
龍昊看了看宋書堂，又看了看朱越，明智的選擇閉嘴。
金開宇之前很害怕見「李老板」，相見的反應讓他認為是致命的。
可當真的看到「李老板」的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人躺在床上輸著液體，雖蓋著被子卻也能看到臉上傷痕累累，身體上可想而知。
哪怕在昏睡中都一臉的痛苦表情，眉頭緊蹙難以舒展，嘴唇開裂慘不忍睹。
審訊科科員還怕他看不真切，上前將被子揭開。
僅是一眼金開宇就扭過頭去不忍再看。
受盡苦難卻不得死亡，輸著液吊著你的命，帶來的是無窮無盡的痛苦。
最重要的是「李老板」用盡比付出生命還要沉重的代價，去守護的秘密依然沒有守護住，這恐怕才是最殘忍的。
就在此刻「李老板」感受到被子掀開的舉動，緩緩睜眼。
入目的則是金開宇站在床前側目遠觀。
「李老板」的所有堅持在這一刻崩塌，他張開撕裂的嘴巴卻發不出聲響，眼球凸起快要沖出眼眶。
听到動靜的金開宇與「李老板」四目對視，維持時間不到半秒金開宇便轉身離開房間，「李老板」在床上拼命的蠕動自己的身體，用盡全力嗓子內發出嘶吼，嘴唇裂口的鮮血之流，可沒有人回應他。
當金開宇再度出現在審訊室內，臉上再無十年演技融入于身的精湛，反而多了一份崩潰之後的放松。
一石二鳥。
宋書堂知道現在崩潰的不僅僅是金開宇，還有「李老板」。
恐怕「李老板」的崩潰更是淒慘。
「現在可以聊了聊嗎？」沉淥水出言問道。
金開宇默默點了點頭。
「姓名？」
「大井川隆。」
「身份？」
「華中派遣軍情報部情報員。」
「任務？」
「收集山城……」
通過大井川隆的交代，了解到他早在十年前便接到日本陸軍最高機密潛伏命令，同批次人員大概四十幾人全部分散在各地大城市。
最早他在江蘇盱眙落腳，完全熟悉適應了中國生活之後，進一步來到山城扎根。
大井川隆代號「候鳥」，早年間負責收集兵力部署，掌握金融商貿，繪制城市地圖，了解碼頭機場等重要信息。
全面戰爭開始之後大井川隆工作日漸繁忙，山城重要地位無限拔高，從而他調動工作歸華中派遣軍情報部負責。
主要工作則是收集金融方面的情報，其次作為「李老板」的接頭人，將有關山城各方面的情報傳遞出去，以便制定進攻山城或轟炸山城之計劃。
單大井川隆這條線就提供過很多準確的工廠、醫院、政府機關、學校、兵工廠、商業街等地的詳細地址。
在此前的轟炸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同時大井川隆交代「李老板」真名羽中田一，代號「蝮蛇」，同為華中派遣軍情報部情報員，是在大舉內遷之時隨眾打入山城。
任務是收集各方情報交由大井川隆傳遞。
大井川隆也是羽中田一的上線，華中派遣軍情報部有何任務指令下達，同樣是通過他轉告羽中田一。
換言之抓到大井川隆，羽中田一價值變得微乎其微。
同時羽中田一家族是落魄貴族，他一心想要重振家族榮光，這或許也是他熬得住酷刑的一個原因。
「你如何傳遞情報？」沉淥水詢問具有後續價值的線索。
面對這個問題大井川隆心知開口便是出賣，可事到如今卻無退路可走。
「我會將情報密寫下來，放入約定好的固定信箱之中，每月上旬中旬下旬對應不同信箱，若信箱在轟炸中被毀，則不用考慮上中下旬問題，當不湊巧三個信箱全部被炸毀，便會有人在《商務日報》上刊登廣告或尋人啟事等文章，告知我新信箱地址。」
「沒和上面見過面？」沉淥水問道。
「沒有。」
「如此小心謹慎連你這位潛伏十年的老人都不見？」
「我猜測拿到情報之人是掌握電台的人員，消息會通過電台送出去，保密程度很高所以沒見過面。」大井川隆現在將能想到的都說了。
「負責電台的有幾人？」
「不清楚。」
「信箱地址，密寫方式，以及《商務日報》加密方式，全部說出來。」
大井川隆一五一十將信息全部提供。
負責記錄人員認真記錄，這些是後續調查的重要線索。
且牽扯到了電台，以及敵人的報務人員，這都是極具價值的情報，今日可以說是收獲滿滿。
可收獲遠不止于此。
曹硯寧問道︰「早年同批次安排潛伏的四十幾人，你能提供多少情報？」
「這個我實在是無能為力，當年上船匆匆一眼後各自待在自己房間，下船便各奔東西，姓名長相無一了解，且這麼多年過去變化肯定很大，再相見恐怕都認不出來。」大井川隆時常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十年變化翻天覆地，他尚且如此更別說他人。
「還有能提供的線索嗎？」曹硯寧再問。
大井川隆思索片刻說道︰「前兩個月經我手通過聚興誠銀行辦理了一個賬戶，辦理賬戶所需信息是我暗中偽造的，十五天後賬戶內匯入了五千美元，後我將賬戶、存單等東西放入了信箱之內。」
「五千美元？」曹硯寧念叨，這可是一筆大數目。
「這麼多錢總不會是活動經費吧？」沉淥水覺得不可能。
大井川隆說道︰「並不是潛伏活動經費，上面好像急于將錢匯進來，不然不會讓我辦理賬戶。」
雖然大井川隆工作便捷，但他從來沒有執行過類似任務，這是唯一一次所以他記憶深刻。
可華中派遣軍情報部，急于匯五千美金來山城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