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極深,突破百米後,出現極低溫層,飛行器和外覆式戰甲也無法穿過。」
琥珀微微低頭看向那個體形略顯瘦弱的年輕人,抱歉地搖了搖頭。就在她轉身之時,心髒驀地一縮,一種難言的酸楚自心底蔓延開來。
這種感覺,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受到了。
可是,自己又不認識對方,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感覺呢?
奇怪。
下一刻,更奇怪的事發生了。
那些被綁架來的人們,相繼渾身顫抖起來,隨著長發女人控制不住的痛哭出聲後,其余人也紛紛嚎啕大哭起來。
緊接著,連那個刑天的軍官,以及另幾名從懸浮車上下來的男男女女,也面容扭曲起來。似乎內心非常痛苦,但又極度抗拒。
這些人只掙扎了一秒,便徹底崩潰,或捂著心口或抱頭痛哭不止。
除了一身青袍的小道士和那個年輕人牽著的女孩,沒有表現出崩潰,其余人幾乎在一秒以內情緒失控。
悲傷就像滔天巨浪,瞬間將所有人淹沒。而那浪潮並沒有就此退去,反而無情地卷席著這些人,似乎要將他們全部拖入深淵之中一般。
巨浪愈來愈強烈,如同被一只巨手推著,撲向懸停地于半空中的十幾輛懸浮車。
彭、彭、彭!
接連三聲,三輛懸浮車竟然失控地徑直撞向地面。
懸停的高度不到十米,而懸浮車本身就有墜落應急裝置。不過,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加上又是垂直墜落,連防彈玻璃都被震得裂開。車子底部幾乎變了形,渦輪驅動器徹底報廢。
車門打開,七、八個男女匆忙下車,其中兩人面目扭曲,原本還想咒罵司機,結果卻被一股難以言說的悲傷席卷全身。紛紛捂著心口,跌跪在地,控制不住地流起淚來。
許如願面色陰沉地抬起頭,一雙腥紅的眼楮里,竟有紅色光芒如同實質的霧氣般,緩緩溢出。
琥珀當即判斷,出現這種異象,必然與這年輕人有關。
許如願走到那個軍官身邊,從這個痛苦得綣縮起來的男人身上,模出一把槍。
就在他準備扣動扳機之時,突然感到手指動不了了。
右手驀地一沉,許如願側頭看向,便見自己的右手和槍,被封在了一塊晶瑩剔透的物質之中。
就好像,他的手和槍是封存在一塊琥珀里的昆蟲。
「我是九獄督察,別當著我的面殺人。」
碟式飛行器緩緩降下,靠近許如願後,琥珀抬手放在那塊晶瑩之上。
許如願握槍的手指快速被釋放出來,但手槍的前半截卻突然迸裂開來。
顯然,‘琥珀’就是這位女督察的能力。
琥珀淺淺吸了口氣︰「讓這些人陷入無盡的悲傷,是你的能力嗎?」
許如願沒說話,陰沉著臉抬起右腿。
「我說過了,別當著我的面殺人。否則,我必須逮捕你。」
琥珀也受到了精神干擾,只不過,除了小道士與茅青羊以外,她的級別最高,且自身心志也無比堅定,受到的影響還在自身承受範圍內。
也正是如此,她才深感詫異。精神干涉類的異人,她見過很多,但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能力,卻與她以往所知不同。最重要的是,對方的這個能力不僅獨特,還很具有開發潛力。
「哥。」
秦小滿輕輕喚了一聲。
許如願心中不甘,固執地抬著右腿,他是多麼想一腳踩死那個軍官。
雖然不是此人把命哥推下斷崖,但只要是刑天的人,就該死。
他從來沒像此時這麼渴望殺人。
命哥說過,山海界弱肉強識,律法不過是高位者用來管理平民的工具。他們必須盡快適應這種環境,而適應中最難跨過的一道門檻就是殺人。
他們這些原界人,有著根深蒂固的法制觀,殺人是犯法的,逼不得已殺人也有可能會被判誤殺或者防衛過當。
不是懦弱,只是一個人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思維模式與觀念,沒有那麼容易被推翻。
然而,此時此刻,許如願的心中卻充滿了殺戮的念頭。
他要把這些刑天的人全部殺了,這些渣滓沒有一個是無辜的,統統該死。
一想到崖下深不見底,一百米以下是連穿著外覆式戰甲的女督察都無法突破的低溫層,許如願的心就像被無數根針穿刺而過,痛不欲生。
他從小到大都沒被除了父母以外的任何人關注過,長相平平、學習平平,體育不行、畫畫也不行,五音不全、肢體僵硬,沒有任何特長。
他就像一個透明人,連自己班里的同學大多都記不得他這個人。
但是,聞命不一樣。
小學參加跑步比賽的時候,他摔倒扭傷了腳,老師和同學們都失望地看著倒地不起的他。是聞命,將他背在背上,跑完了全程。
在他自暴自棄的時候,命哥總會拖著他向前行。在他自怨自艾的時候,命哥告訴他,這世上沒有第二個許如願。
那不僅是他一輩子的好兄弟,更是他人生中最亮的一束光。
但那束光,卻在自己眼前墜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暗。
「去、死!」
許如願低吼著,將抬起的右腿狠狠踹出。
「哥!」
秦小滿不知何時已經走到許如願身旁,抓住他冰冷的右手,搖頭道︰「不要。」
許如願驀地停住動作,小姑娘面色蒼白地看著那些表情扭曲、痛哭不止的刑天成員︰「他們會死的,你相信我,他們一定會死的。」
不知為何,許如願在小姑娘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篤定。
就在他低頭看向秦小滿之時,後脖頸突然一痛。腦中一陣昏饋,許如願兩眼一黑。
在他徹底失意識之前,听到那個名叫琥珀的女督察輕聲說了句「抱歉」
黑暗。
茫無邊際的黑暗。
什麼都看不見。
不。
自己到底是不是睜著眼,也不能確定。
發生了什麼?
不。
我是誰?
我為什麼會產生‘發生了什麼’這個念頭?
等等。
我又是什麼?
想起來了,我,是人。
可是,我是什麼人?
這又是什麼地方?
還有,那滋拉滋拉的聲音,又是什麼?
好像,有無數根線在自己身體里不停穿梭。
但是,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所以,我已經死了對嗎?
不對。
如果已經死了,不會感覺到身體的存在。
這麼看來,我應該還活著。
「小子!」
「誰?」
「梟叔,他是不是摔壞腦子了?」
「你看他腦袋都裂成兩半了,只是摔壞這般簡單麼?」
「哦哦,也是啊。」
「這小子渾渾噩噩的,怕不是將你我都忘了吧。」
「那個,打擾一下,請問兩位」
「看吧看吧,果然是把咱們忘了呢。」
「嘖,這可如何是好。」
「唔,不如這樣吧,我們講一些他以前的事情,看看能不能幫他回憶起來。」
「嗯,也只當如此了。」
「那我先來,喂喂,小子,你听好了,你叫安之檐」
「咳,你這家伙這時候就莫要與他玩笑了,再弄得他思覺混亂,神識都凝不實,那就真的壞了性命。」
「哦對對對,嘿嘿,小子,听好了」
「我知道,我叫聞命。听聞的聞,命運的命!」
意識復蘇之時,遠處隱約有微弱的光亮起。
聞命瞪大雙眼,愕然看到一根根黑色的線條,正在將自己破碎的身體,縫合起來。
而他的視線,分明能看到兩個相背的方向。
所以,這是把自己摔裂成兩半的腦袋,縫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