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有著漂亮花紋的鋼筆突然擺在娜塔莎面前，吉爾極為自豪的說︰「這就是我的禮物！一支很好的鋼筆，我想你絕對用得上。」
「你……」
娜塔莎又不是那種純粹的鄉下姑娘，僅憑這鋼筆的特殊花紋，她就是知道其貴重的價值。
為何？原因亦是非常簡單，這支筆正是蘇聯建立後大規模量產的一種鋼筆。
沙俄確實是帝國主義中的二流貨色，可它到底是有一定的工業實力。
一戰時期，上到坦克，下到鋼筆都是可以成產的，就是其產能嚴重遜于強大的鄰居德國第二帝國。
蘇聯繼承了沙俄的「鋼筆工業」，旋即開始生產有著漂亮花紋，也刻印上鐮刀錘子紋章的鋼筆。
或是出于民族性格，蘇聯人並不想針對一支鋼筆搞出五花八門的款式。
鋼筆就是寫字用的，為什麼需要那麼多款式？比起款式，還是更要考慮它的筆頭質量。按照相關部門的要求，鋼筆從一米高的地方跌落，觸地的筆頭不能彎曲，能夠撿起來擦干淨灰塵可以繼續書寫。
要造成質量很好的鋼筆，工廠的成本確實難以降下來，故而當局給予鋼筆的規定售價一直很高。
娜塔莎有自己的鋼筆，而且是本時期在蘇聯非常罕見的派克鋼筆。且說那鋼筆，它可是從德軍手里繳獲的戰利品！若不是部隊搗了德軍的指揮部，她也得不到這個好寶貝。
可她清晰的記得，自己在莫濟里上中學時，逛國營文具店真只能望鋼筆興嘆。緣何？真是買不起啊！六十盧布的價格！簡直不可思議！
雖然她現在已經有足夠財力購買它，但她的消費觀依舊沒有改變！她已然認為如今的世道，十盧布依舊是一筆巨款，卻不知因為嚴重的超發，盧布正在快速貶值。
她更是沒有仔細想過，吉爾拿出的這支鋼筆，它的款式可謂二十年如一日！她更是想不到，這鋼筆居然是吉爾的父親親自所挑選，已讓他的兒子贈予自己。
「送給我？太貴重了吧。」娜塔莎本能的有些拒絕。
「就是送給你的。我說過，要給你一件禮物。」
「可是，它很貴重。」
「對！」吉爾趁機強調，「所以，我要把它送給你。」
收下？還是拒絕？
娜塔莎最後想了想，還是接受了吉爾的禮物。
不管怎麼說，這位吉爾都是好人，若是自己當眾拒絕了他，可是會傷了他的心。
娜塔莎可不希望這個單純的大男孩傷心，就是收下禮物後，自己的心有些堵得慌。
她把鋼筆揣進自己的衣兜，側目看著吉爾歡欣的笑臉，也不顧同寢同學的驚訝，側目說︰「我也會送你一件禮物。可是……啊，對了，你需要什麼，如果國營商店有販售，我給你買一件。」
「啊？」吉爾听著有些懵，連忙說︰「不用了！完全不用了。」
「不啊，我應該給你一件禮物，不然我心里過意不去。」
「真的不用。」這時，吉爾靈機一動指著桌上的小麻袋，「謝謝你的這些面包干款待，它就是最好的禮物。」
吉爾沒有再糾纏娜塔莎，禮物已經送達，這便連忙喝了湯，端著裝著土豆的盤子迅速跑開，就像他來時那般突然。
「唉……你別急啊。」
娜塔莎聳聳肩，看著班長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回過神來，稍稍嘆口氣，又看到安娜以壞壞的眼神看著自己。
「唉？你看我干什麼？我怎麼了。」
「你在裝糊涂嗎？」安娜調侃道︰「你接受了他的禮物，你就是回應他的愛意了。可憐啊，你這個漂亮的姑娘。你才到學校不到兩周，還是被某個臭小子騙走了。」
「你……你！你你你。你不要亂講。我沒有，我不是啊！」娜塔莎連忙矢口否認，她的慌亂在他人看來，就是對事實的承認。
「沒關系。」柳德米拉安慰說︰「吉爾人也不錯，他的家庭也比較殷實。親愛的，你可要想想自己的未來咯。听著，好男人可是稀少的。」
大家都十八歲了，娜塔莎也即將十八歲，所有的姑娘到了十八歲都必須考慮婚姻問題。
柳德米拉這番瘋狂暗示，娜塔莎迅速明白她們究竟在攛掇什麼。想到婚姻的問題，娜塔莎堅實有力的手揣進兜里，攥著那支鋼筆，才覺得自己接收禮物的行為有些不妥。
「不！」勾著腦袋的娜塔莎突然抬起頭︰「他是個好人，但是我不愛他。我應該找個時間和他說明白，我和他只是單純的同學關系。」
「哦？你其實……你其實並不像更進一步？」安娜驚訝的說。
「當然不。哎呀，這件事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的。」
娜塔莎是一臉的急躁，柳德米拉趁機詢問︰「該不會，你心里一直有著另一人吧。」
這句話直擊她的心房，急躁的表情瞬間凝固下來。
娜塔莎沒有回答，她的沉默給予柳德米拉的就是對猜測的默認。
「親愛的。」柳德米拉鄭重其事的說︰「你既然不愛他，現在你有兩個選擇。要麼，你把鋼筆退還給他，要麼，你回應他一件禮物。就像你說的，你可以到國營商店買點東西。但願……但願你有些錢。如果資金緊張，我可以幫你。」
一句話點醒了娜塔莎，她猛地想起一些事。
就是戰爭爆發前，蘇聯的商品經濟也非常不活躍，整個國家雖然有大量的國營商店，那些商店的規模都不大。唯有一些大城市，才有大型的自選商店，也就是所謂的「超級市場」。莫濟里市只有一個大型自選商店，里面的商品種類五花八門，就是價格較貴。
例如，吉爾剛剛贈送的花紋銀色鋼筆，以及其他的高級辦公器具。
「我有錢嗎？當然有！我在莫斯科開了賬戶，戰功的巨額獎金當時就下撥了！以後每個月還有大筆的補貼。我現在真是非常有錢！」
說來真是諷刺，娜塔莎若不是被柳德米拉顛簸，她都忘記了自己是富婆的事實。
一個殺敵戰果價值100盧布，擊毀坦克還有500，林林總總的獎金已經超過十萬盧布了。她有權自主支配這一筆巨款，唯一的制約，還是在于蘇聯當局對公民取款的額度上限。
「那就找個機會我們去國營商店看看。你們放心，我還是有些錢的。再說現在天冷了，但願我能在服裝店買件大衣。」
「你？」柳德米拉只覺得娜塔莎又說了驚世駭俗的話︰「你要買大衣？兩千盧布的大衣？傻姑娘，那種衣服你買不起。我們……不，包括家境殷實的吉爾也買不起。」
「兩千盧布？」听到這個數字，娜塔莎也是驚訝的。「難道物價已經上漲到這種程度了？莫斯科的情況都沒有這麼糟糕，那里的大衣不到兩千盧布。」
「無論是兩千還是一千，我們誰能買得起？」安娜搶話說，「真懷念以前，那時候一件羊毛大衣要價一百盧布，現在，只有那些立了戰功的軍官買得起吧。兩千盧布，我父親工作一年，也拿不到這麼多工資。」
娜塔莎確實震驚于它的售價，不過比起自己少校軍餃每月的津貼，兩個月的津貼即可拿下。
她想了想，連忙說︰「那就算了。但願，商店里有些便宜的東西。你們說，他們男生一般都喜歡什麼。」
「嗯……」柳德米拉捏著下巴費盡心思想了想︰「一些體育用品？或是筆記本、皮帶、襪子。」
「柳德，你太單純。」安娜都要笑出聲，「你難道沒明白現在的情況嗎？哪怕娜塔莎送給吉爾一听罐頭，吉爾也是心花怒放的。再說了，那是娜塔莎從莫斯科搞到的美國罐頭，僅憑上面的英文標注，就證明其珍貴了。」
柳德米拉提供了一個重要情報，即支付巨額鈔票，還是能從商店買到緊俏商品。上了十年級的娜塔莎已經開始學習一些經濟學知識，官方施行的抬高物價，就是穩定戰時經濟的重要策略。
如果大家都買不起新衣服，那麼大家就只能用舊衣服湊合著穿。服裝廠繼而不必制造新的平民服裝，所生產的一律為軍裝。
即便價格昂貴，為了自己的保暖問題，娜塔莎下定決心，至少還得買上一件。
下午的課程相對緊張，結束了英語課，全班學生齊刷刷的跑到化學實驗室。
無論男女，他們齊刷刷換上白大褂，頭頂白色防塵帽，臉上還帶著純玻璃做的護目鏡。
所有的學生，他們必須學會操作一些化學實驗。用高錳酸鉀制備氧氣的實驗純屬小兒科，現在的他們，現在的娜塔莎，她施行關于硫酸的實驗。
實驗充滿了危險性，不僅僅在于濺落的濃硫酸恐怖的腐蝕性，還在于對空氣的污染。
即便實驗室的窗戶都打開了，實驗不可避免產生的淡淡臭雞蛋氣味，還是弄得所有學生很是不悅。
「真是的！實驗課最後還要考試，真是太糟糕了。每次實驗課後，我都覺得頭暈。」安娜站在戶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多抱怨了幾句。
「要不你去校醫院看看，讓他們給你打一針？」柳德米拉戲謔道。
「算了吧！回班里休息一陣子就好了。與其關心我，你不如問問娜塔莎還有莉莉婭。」
實驗室里存在微量的二氧化硫和硫化氫，它們是有毒的，娜塔莎倒是覺得自己有些頭暈的原因主要還是肚子餓了。
「我沒事。」娜塔莎說，「既然最後要加入學業考試，我們就不要抱怨。」
「你可真想得開。」安娜嘟囔道。
其實對于娜塔莎，她對這些臭氣已經有了極強的免疫性。
為何？原因真的簡單。
游擊共和國能夠自制彈藥的原因，就在于控制了一個硫磺礦。每天都有馬車把黃白色的礦石拉回鐵匠村或鯰魚村，針對礦石的粗加工無可避免的弄得村莊的空氣中蘊含臭氣。
長久以往，所有軍民已經適應了這種淡淡臭氣，包括娜塔莎自己，也不會有所反感。
何況，戰場上的硝煙味更甚于硫磺味，適應了，也就好了。
結束了實驗課，六班的學生在班級度過最後一堂自習課，之後又是大家期盼的飯點。
今晚食堂供應什麼呢？估計還是土豆和菜湯，今天肯定不是「面包日」。
面包干泡菜湯，這種吃法很是不錯。
待到下課鈴響起，娜塔莎正欲和同學結伴去食堂，不曾想，班級門口居然來了幾位不速之客。
那是四位男生，他們突然站在六班的門口。原本安靜仔細的班級突然聒噪起來，有些男生的交頭接耳立刻傳到好奇的娜塔莎的耳朵里。
居然是田徑俱樂部的部長，以及射擊俱樂部的部長！
這兩位陌生人到班門口干什麼？娜塔莎馬上明白，他們是來早自己的。
真可謂人一旦出名，各色人物都被吸引而來呢。
她們就是來找自己的。
下課鈴一到，饑餓的學生們迅速作鳥獸散，唯有幾個輪值打掃衛生的學生留下來。
娜塔莎也留了下來，她知道，自己首先得完成和兩個部長的交涉。
她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那四人在班長吉爾的陪同下，搬著板凳坐在了女孩面前。
「您好，我是學校田徑俱樂部的部長瓦西里伊萬諾維奇契科夫列夫。」
「好的，我是學校射擊俱樂部部長尼基塔謝苗諾維奇普列梅杰夫。」
「嗯。我是娜塔莎彼得羅夫娜哈爾科娃。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娜塔莎明知故問。
「有意見要事。」田徑部長瓦西里率先搶過話語權︰「我們得到消息，上周你們班的體育課，您不但參與男生的五公里長跑，還遠遠超越了所有男生。您的速度記錄我們也獲悉了，不到十七分鐘。同學，參加我們的俱樂部，如何？為了我們偉大的蘇維埃祖國而奔跑！」
「您也听听我的話。」晚人一步的射擊俱樂部的尼基塔趕忙說︰「您昨天在靶場上的情報我們也知曉了。真是不可思議，您居然連續五次擊中四百米外的靶子。您有著極佳的射擊技術，甚至比我們的全體成員都要強。加入我們吧，我們可以投票表決，射擊俱樂部副部長的位置非你莫屬。」
「唉？！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尼基塔同志。」田徑俱樂部的瓦西里根本坐不住，「你為了拉攏一位新同志，居然拿出副部長的位置為誘餌。這可是一種腐敗。」
「您怎能這麼說？我們射擊俱樂部一直是憑實力說話，哈爾科娃能力過硬，若是投票表決由她做部長，我退居二線也是心甘情願的。」
「既然您這麼說。」田徑的瓦西里一本正經的看著娜塔莎的澄澈的雙眼︰「加入我們吧，我們投票決定由您擔任副部長。」
「不！還是加入我們。您的射擊能力非常卓越，據說您曾做過民兵？真是太好了，我們需要一個做過民兵的干部擔任教練。」
「還是加入我們田徑俱樂部吧。我們能聯絡彼爾姆大學的體育教練，加入我們，您一定能被保送到彼爾姆大學。您僅僅需要一些專業訓練，就能在全蘇運動大會拿到長跑名次。不！是獎牌！您真的前途無量！」
娜塔莎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繃著一張俊俏的臉，看著兩個男生一唱一和。
他們都在拉攏自己，兩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同意？還是拒絕？
如果拒絕，是不是太無情了。
同意？加入哪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