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布洛夫只能竭盡所能保持著安定,腦子里想著的就是在斯大林的辦公室目睹的那一幕幕。
局長到底不是普通人,面對領袖不但鎮定自若,更是語出驚人。
那番言論著實有趣,通過研發威力夸張的武器,以最大的能力消滅敵人有生力量,從而迫使其他敵人放下武器,戰爭就結束了。這種思想乍一看,就是克勞塞維茨《戰爭論》的主要思想之一,爾後拿破侖也是該思想的推動者。
但是這套思想明顯有誤,蘇聯蒙受了巨大的兵力、人口損失,但是國家並沒有崩潰,反抗力度反而越來越強。
如果局長的話只說到這一層面,所說的言論也沒有什麼精妙的。
關鍵就在于局長的另一番解釋。
科研工作者發明一種武器,它能輕易的毀滅敵人一座城市,誰先掌握這種武器,誰就能率先獲得霸權。似乎真的存在這種武器,在物理學的設想中,它不但存在,局長有意表示敵人和盟友已經開始嘗試。
蘇聯該怎麼辦呢?蘇聯必須應該擁有它,作為打擊敵人的武器,或是迫使潛在的敵人不敢出手。
如果各個大國都擁有這種武器,進攻他國之前肯定要掂量一下後果。
這就是真的危機平衡!
這一刻,多布洛夫徹底想明白了,他猛地問到尚未入眠的楊明志︰「局長,您今天地討的那個武器,可能嗎?」
「什麼武器?!笨蛋,趕緊睡覺。」
「就是那種,一次毀滅一座城市的武器。」
「存在,怎能不存在呢?多布洛夫,你還是大學畢業生呢?難道你的大學沒有原子物理專業。」
「我……局長,我不知道這些。」
「好吧。也許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你記得,蘇聯科學院里有一些接近神的凡人,他們在探索宇宙的真理,能把新的科學發現化作造福生活的技術,也能變成毀滅一切的工具。現在我也不清楚,斯大林本人能否听懂我說的話。」
「這……我不清楚。」
楊明志依舊側臥著身子,意味深長的說︰「親愛的,寄希望于呼吁和退讓以換取和平,現在看來是愚蠢且錯誤的。只有各大國手里都握著瞬間毀滅他國的武器,才能讓所有大國保持理智,才能坐下來針對紛爭談判,而非集結千萬軍隊武力解決問題。這是獲得世界和平避免世界大戰的唯一可行手段,亦是一個國家自我保護的重要手段。現在的問題是,當其他大國都在奮力研究,而蘇聯沒有相關計劃,這樣的結果是,即便蘇聯贏得了這次戰爭,她面臨的戰爭威脅只會更嚴重。」
「啊!我懂了。局長,也許您應該當眾對領袖說清楚您所知道的一切……」
「不必了。這種事他應該有所耳聞,我想了想,今天我已經非常狂妄。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絕不會提這件事。」
「什麼?!有什麼不妥嗎?」多布洛夫有些焦急。
「當然不妥!我知道的太多了,我必將再一次引起他們的注意與擔心。听著,多布洛夫。」
「到。」
「我在斯大林辦公室說的那些話,我禁止你對外傳播,對任何人都不得說及,否則,內務部將對你不利。」
「是……是!」
「好了,現在睡覺。保持放松,什麼都不要想。」楊明志再度囑咐,結果自己的腦袋卻在浮想聯翩。
老毛子們的主觀能動性可不是蓋的,奧本海默的身邊就有一群貝利亞派去的間諜,蘇聯亦是策反了一些美國科學工作者,或是通過「盟友義務」的感召,使得一些美國人主動提供資料。
再者,蘇聯在朗道的領導下,也成為核物理的先驅。當然,有了這些先決條件,並不能迅速搞出蘑菇。
這里面有著大量的計算,尤其是「臨界值」的數值計算,在這其中,踫撞的兩個半球體積如何,互相踫撞的速度又是多少。復雜的計算迫使美國傾國之力參與其中,蘇聯又如何?這種事,不投入巨資,不投入巨量人力物力,是搞不出來的。
而且僅就質量和踫撞速度的兩大臨界值,美國的科學家們為之瘋狂計算,為了應對龐大計算量,客觀上促進了電子計算機的快速發展。
把關鍵的物質提取出來,比起數據計算量,該操作反而是相對簡單。
美國在做這件事,德國人也沒有閑著。
楊明志知道另一個關鍵性問題,德國確實有完成它的能力,然而在理論層面上,他們從一開始就錯了!質量的臨界值被德國人算得很大,要湊齊如此多的材料理論上可行,就是需要大量的時間。
實際呢,反應的臨界質量遠比人們想的要小很多。所以基于這一事實,後世的幾個大國都紛紛搞出了威力較小卻即為靈活的「戰術蘑菇」,畢竟臨界質量不比一枚155毫米炮彈更重。
「那麼,我能提供一些什麼幫助嗎?撞擊速度我可是知道的。但是,如何合理的把數據交給可靠的人,有如何讓對方相信這就是臨界值速度?怎麼想都是艱難的吧?那些專家都是極端嚴謹的,我就是說一個數字給他們,肯定被當做信口雌黃。難道我還要為之寫個論文?呸!我可沒有這個能耐,我又不是搞蘑菇的……」
「凡是都有例外,萬一那幾個科學家被斯大林下達了死命令後不能第一時間搞出名堂,可不得拜托內務部,進一步去美國那邊偷資料?這種情況,他們說不定就重視起我提供的數據。他們可以進行逆向計算,一旦和最初的式子相吻合,就等于是一種驗證。」
「這件事充滿變數,我應該冷靜下來,既然那個位面,他們就是以常規武器完成決定性勝利。種蘑菇?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就是我只字不提,戰後他們肯定迅速搞出來。」
楊明志想要安靜入睡,整個身體也竭力放松,頭腦卻在高速運轉。
他有理由相信,一旦老毛子早早掌握了「種蘑菇」的技術,不拿來使用是不可能的。斯拉夫人和美國人在這一點非常一致,大就是好,威力就是妙,有了就拿出來用。
耗費巨量國帑造出的新式武器瞄準敵人城市狂轟濫炸,以報復敵人對自己城市的屠戮,這種事以俄國人的民族性格絕對干得出來。
例如柯尼斯堡這一注定被德軍修築成堡壘的城市,混凝土堡壘防御群需要su152平射一點點的敲掉,但是用了蘑菇,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他們會瘋狂的使用,在這個瘋狂的時代瘋狂使用,就是奧本海默也從未重視過使用的後果。這不是一瞬間能殲敵十幾萬的問題,還在于未來的幾十年,又有多少萬人被毒害的問題。
沒人在乎這些,就像現在,德軍還在佔領區瘋狂屠戮平民,他們也沒有重視過這樣的後果。
對于楊明志,他見識過了德軍針對白俄羅斯平民的大規模屠戮,見到了那些亂葬坑的慘況,還有自己的數萬部下悲憤的表情。
國家級的同態報復是蘇聯禁止的,軍隊也銘文規定禁止殺俘,但是落實到基層,監管的力度是有限的。
至少,蘇聯的意識形態決定了這個國家不會效仿小胡子的三德子,但是面臨需要攻克的城市或集結點,城里的非戰斗人員非「勇敢」的賴著不走,死亡就是咎由自取。
平民在高溫高壓下化作等離子體,某種意義上,這種死亡反而是非常仁慈的,因為「痛苦」的信號尚未由神經傳入頭腦,人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座座城市被瞬間夷為平地,不同于日本多山地的境況,德國多平原丘陵的地理,更便于「蘑菇」施展威力,其破壞力也就更為嚴重。
城市毀滅,毀滅的不僅僅是多少人,還有德國的文化。
本來嘛,蘇聯早在1918年就策動支援德國的布爾什維克來一個釜底抽薪,德共堅持了六個月就失勢了。流亡到蘇聯的德共一直想著推翻小胡子暴政,建立一個紅色德意志,這一想法亦是被蘇聯大力支持的。
然而殺紅了眼的蘇聯能夠控制自己的拳頭?如果德國被炸成一種史無前例的焦土,對于德國,對于蘇聯,都是災難性的。
老毛子能否預見到動用了「蘑菇」後的災難性?楊明志估模著,就是素以謹慎著稱的斯大林,也是不能預見的。
此事何以見得呢?蘇聯的科學家明顯給他詳細說明過,然而這位六十多歲的老人已經沒有閑心去學習什麼「科學前沿」。他挖空心思的希望蘇聯有著大量新式武器,趁早打贏敵人,只要能迫使敵人投降,就是炸飛一千萬敵國人,對于他又有什麼關系呢?反正死的不是蘇聯公民。
楊明志艱難的入睡,經過了深夜兩個小時的深思,最終做出自己的選擇。
「我就不該顯擺自己有大能耐提出這件事。既然木已成舟,斯大林不問我,我就只字不提。問到我了,我現在閃爍言辭盡量糊弄。如果他把科學家都請來了,我……我先裝糊涂,見機行事。」
……
見面會結束了,斯大林並沒有第一時間離開克里姆林宮。
貝利亞一度使了幾個眼色,這就是在告訴斯大林,一會兒有要事密談。
時至今日,貝利亞已經不再擔任「秘密警察」的頭子,他作為內務人民委員,權力變的更大,工作量卻降低了不少。
例如軍事裝備的研發與生產,還有敵後游擊隊的行動問題,貝利亞都有著指揮權。但他知道自己的能耐,不會對著烏斯季諾夫指手畫腳,也不會干涉波諾馬連科。
他起到了很好的監督者的職責,例如某個兵工廠的任務指標完成出現問題,他就派遣當地的內務部人員前去督促,必要時以「逮捕廠長」為手段,很好的打擊了怠惰者。
另一個辦公室內,僅有斯大林于貝利亞兩人。
「現在告訴我吧,拉夫連季巴夫洛維奇同志。」斯大林說。
「好的,同志。是關于別列科夫的問題,就在剛才,他提到了美國人集結了全國的科研力量,拼命攻堅的一種新式武器。您是知曉這件事的,現在我有重大疑惑,為什麼別列科夫知道。」
「這……他在科學院期間,或許有所了解。」斯大林捏著下巴,謹慎的說,接著又陷入思考。
貝利亞搖搖頭︰「恐怕問題沒這麼簡單。別列科夫太優秀了,優秀的不像樣子。他的出現也是一個神奇,我們內務部到現在為止,都無法掌握他在中國時期的資料。」
「什麼?難道你還沒有掌握?難道盧比揚卡里有一群懶蟲?」
「不!斯大林同志。」貝利亞強調說,「現在我們只有一個辦法。」
「您快說。」
「審問他,命令他如實說明。」
「這不可能!」斯大林拍了一下桌子,一雙大眼楮炯炯有神的看著貝利亞,「他是將軍,他沒有犯罪,他忠誠于我們!我們不能這樣做。如果這麼做了,我們軍隊中的其他外籍人員,他們會怎樣看?白俄羅斯人又會怎樣看?」
「這件事……或許我們可以做的秘密一些。」
「算了吧。」斯大林搖搖頭,「這個別列科夫不是一般的中國人,說不定未來處理中蘇關系時,此人還有重大價值。值此關頭我不能表現出任何對于別列科夫的不信任,我們必須竭盡所能的拉攏。我不管他的過去如何,我只看到此人對于我國的重大利益。我們應該給他展示才能的機會。記住!」
斯大林目光更加銳利,「美國人援助我們大量的黃油和皮鞋,別列科夫則是中國送給我們的另一份大禮。他是一種特殊的工具,我們需要他。」
「只是現在需要。」貝利亞補充說。
「看來,您還是不信任他。」
貝利亞沒有說話,等同于默認了斯大林的推斷。
「無所謂,他現在還在內務部的監控中,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控下,事情只會向好的一面發展。也許在您看來,他加入了蘇聯國籍本質還是外國人,這就是他的原罪。」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這一次,貝利亞回答的非常果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