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餐廳里非常亮堂,光明都來自于穹頂的四盞碩大的玻璃吊燈,整個房間沉浸于柔和中。
牆壁統一貼著柔和色調的拼花牆紙,地面則是一層棕紅色地毯。
房間內有五張大桌,其上菜品五花八門。
高級人員享有高級待遇,正如這頓晚餐,雖是自助餐,菜品的確可用豐富多彩以形容。
「有冬季少有的新鮮水果,有多種女乃油蛋糕,有各種肉品,還有幾種濃湯。」楊明志剛剛進屋,只是輕輕瞥了兩眼,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那個位面上,西方式的自助餐已經在中國遍地開花。似乎去自助餐廳大快朵頤,是一種以最少的錢吃最多的東西的最好辦法,遂有著扶牆進扶牆出之笑談。
可是那樣的自助餐已經漸漸月兌離了自助餐的本質。
中國人一直非常注重宴席,自古以來,許多大事往往是在餐桌上落實下來。
西方人一直施行著分餐制,他們不可能幾十人聚在一個大桌子上,一邊吃飯一邊商談政務。
政務還是要談的,路易十四最喜歡舉辦各種餐會,以至于許多政事就在餐會上制定。而那種餐會,逐漸變成了現在意義的自助餐。
吃飯只是次要的,社交才是根本!
楊明志對自助餐並不抵觸,把肚子填飽後,他估模著李森科還得找上自己,坐到房間的一邊繼續敲著二郎腿談些事情。
然而,如此「酒池肉林」的場面,給予楊桃的真可謂妙不可言的感官刺激。
一個出生在貧窮家庭的姑娘,她早已適應了粗獷的生活,適應了吃糠咽菜。莫斯科的短暫經歷已經令她大開眼界,而今,面對著一屋子的飄香餐飲,進食的本能已經徹底左右了她的小腦袋。
楊桃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一張桌子上的各類燻肉、烤肉,就好似一匹餓狼盯上了鹿。她已經一嘴的哈喇子,只因自覺得不可讓丈夫丟臉,這才繼續攥著丈夫的胳膊,唯有雙腿的肌肉緊繃著,仿佛一旦松手,全身就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殺過去大快朵頤。
楊明志絲毫沒有注意到妻子的亢奮,他還是全身心的注意著李森科。
「將軍同志,來吃飯吧,雖然只是自助餐,至少,您能吃飽。」
「啊,吃飽的感覺?!上次吃飽飯是什麼時候,我已經忘了。謝謝您的關心。」
楊桃一直豎著耳朵,聆听著丈夫與那個院長的對話,她猛地抬起頭問︰「現在已經開飯了?我……我可以去吃?」
「當然!」李森科使以溫柔顏色︰「您可以盡情享用,唯獨有一點,不要浪費糧食。」
「我會的。」楊桃再看著丈夫︰「我去吃飯,沒問題吧。」
「你去吧,多吃些肉。」
楊桃當然還是最願听丈夫的,丈夫的話更像是軍令一般。
「吃肉吃肉,以前難得有機會吃肉,我現在要使勁吃。」她大步流星的走近桌子,幾乎是出于本能就上手去抓。還好,餐廳內的工作人員第一時間阻止了她的粗俗舉動。
此時此刻,李森科也不曾想將軍夫人居然會直接上手!他完全是一副看戲的態度,又對楊明志調侃︰「看來,您對您的妻子疏于訓練吶。」
楊明志還能怎麼辦,只好無奈的賠以笑臉︰「她是農民的女兒,從未參加過自助餐會,還請您見諒。」
「農民的女兒?哦,我也是農民的兒子。將軍同志,還請您不要說這些不正確的話。她是第一次見到,難免會非常好奇,以後應該就熟悉了。」
「好吧。」楊明志聳聳肩,示意自己的隨從們,一眾人走了過去。
對于格里申科等衛兵來說,他們是長期吃食堂,參與自助餐會今天也實屬首次。雖未曾參與過,餐會的禮儀他們都是曉得的。像是楊桃那樣,對自助餐的理解就是「各取所需」,實屬滑稽。她盯上一只烤羊,試圖暴力拽下一條羊腿慢慢的啃,粗野的舉動被制止,但她還是得償所願。
工作人員操持剔肉刀,順著楊桃的要求,愣是給她剃了一盤烤羊肉,最後又撒上一些孜然。
新西伯利亞距離哈薩克較近,附近區域有自古生活著大量蒙古、突厥後裔。這些民族對烤羊肉、牛肉有著特別的技巧,例如孜然這種東歐用的不多的調料使用一直很足。
傳統的東歐俄羅斯族或許對這種不刷胡椒醬或蜜汁的烤肉很是奇怪,而對于楊明志,刷醬的烤肉才是奇怪呢!烤肉就該撒自然。
現在,看看妻子的吃相吧!她端著盤子就操持鋼叉大快朵頤,斯文矜持什麼的已經蕩然無存。精致的小臉滿是羊肉,她吃著嘴里雙目還盯著餐桌。一名女工作人員就仿佛她的私人助理,只等著她吃完這一盤,再給添滿。
「唉,你有那麼餓麼?」楊明志暗暗嘆了口氣,端著自己的鐵板,拼著據說是「哈薩克式烤羊」與「烏茲別克式炒米飯」。
他一點不驚奇這里的餐桌還有大米,畢竟南俄生產大米,中亞幾國數百年前又從印度學會了炒飯。
「您覺得如何?將軍同志?」李森科湊過來問。
「很好,很和我胃口。」
「那就好,如果您願意,我們還可以喝點酒。」
「酒?伏特加?」
李森科搖搖頭︰「伏特加過于熱烈。喝些紅酒吧,可以沖淡肉的油膩。」
雖然只是吃了半盤子,楊明志覺得已經有些舒坦了。原因也很簡單,他覺得今天這頓飯,比在克里姆林宮里吃到的更加油膩。想想也是合情理,新西伯利亞的冬季甚至可以達到零下四十度的恐怖低溫,吃飯脂肪少了,可是要命的!
楊明志已經無所謂其他人怎麼吃飯,更是無暇顧及化身小狼的妻子。
李森科要請自己喝酒,分明就是把自己支到一邊,借著喝酒說些其他事。
還能有什麼事?借著飯局暢談人生?
餐廳里有一些小方桌,多數人已經坐于木凳就餐了。在餐廳較偏僻的角落,一張小木桌前坐下兩人。
李森科拿著高腳杯,餐廳工作人員為其倒滿。
注視著酒瓶的標簽,楊明志注意到,這紅酒居然也是特供品,其上標注「科學院專供」。那工作人員很快也給自己斟滿酒,輕輕一品,卻是口感很好香氣宜人的干紅。
他又小酌幾口,只等著李森科說話。
「將軍同志,有一件喜事我想現在告訴您。」
「哦?何事?」
「領袖幾天前給我打來長途電話,最高蘇維埃已經決定了,在您抵達新西伯利亞後,獲得全蘇科學院院士的稱號。」
「啊!真是一件好事。」
楊明志並未表現特別的亢奮,他早已估計到了這件事,所謂斯大林都給了一百多萬盧布的獎金了,再給些新的頭餃亦不新奇。
李森科定定神︰「將軍,您……」
「我怎麼了。」
「我還覺得您會非常高興的。果然,到底是身經百戰的名將,可以非常淡定的面對新的榮譽。」
「所以,我應該狂喜嗎?當然,我現在心跳很快。干杯吧,院長同志!感謝偉大的領袖,感謝偉大的聯盟,還有您,尊敬的院長同志……」贊譽的話連珠炮般從楊明志嘴里說出,李森科亦是舉起酒杯,兩人踫了杯子一飲而盡。
李森科再給自己滿上,熱情洋溢的說︰「明天會有一個簡短的儀式,我們會為您頒發榮譽證書。之後,我們就是同志啦!」
「同志?」
「對,我們都是科學工作者,都是科學院的同志。」
「這是好事啊。我真的很高興能為唯愛的聯盟服務。不過我的時間非常寶貴,我希望能夠立刻投入工作。」
李森科點點頭︰「您的思想覺悟很高,更是個務實的人,我很欣賞。既然您談起工作了,我的確有些事,有意聞訊您一番。」
楊明志本有些松弛的神經又緊繃起來,他捉模著,李森科想要說什麼,現在終于說了。
「將軍同志,您知道的,我本身是一位農業專家。我看過您的許多資料,對于軍事問題我不了解,唯獨有一點,您令我非常驚訝。我萬萬沒想到,您不但是軍事專家、武器制造專家,居然也是位農業專家。」
「農業專家?您過譽了。」楊明志尷尬著笑了笑。
「不!您在游擊共和國的諸多表現,充分證明了您對種地一事非常精通。」
喝了些酒,也由于房間非常溫暖,楊明志腦子一熱,精神難免有些飄飄然。
他認真起來,這便提起胸膛,高興的說︰「遙遠的中國有一個諺語,民以食為天。中國人無論任何時候在任何地點,都特別重視種地。可能這已經印刻在中國人的……中國人的基因中。」
「哦?您剛才說什麼?基因?您還了解基因?」
「當然……」楊明志本還想繼續說下去,突然發現自己言多必失。
「基因」這個詞匯在世界各國幾乎都是一個念法,楊明志腦子一懵,面對李森科明明最怕扯到這個,不曾想還是說漏了嘴。
他強作鎮定,馬上解釋說︰「我听過一種有趣的理論。有一種叫做基因的東西,每種生物都有一套基因,甚至還有更極端的說法,所謂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基因。男人女人都不同的基因,黃種人和白種人也有不同的基因。之所以沒有長相一模一樣的人,也是因為基因的不同所導致的。」
楊明志以為自己的這番解釋已經足夠圓場了,不料實在是越描越黑。
李森科並沒有生氣,而是咧著嘴,直白的表示︰「將軍同志,雖然我不知道您從哪里听到的這些奇怪理論,我很負責的告訴您,那些都是謬論。基因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沒人能證明它的存在。它不過是一種概念。」
「好吧,我只是道听途說。」
「還是相信科學吧!千萬不要道听途說。」李森科一本正經的坐正身子,「我經過了大量研究,從未發現基因這種物質,如果它真的存在,為何顯微鏡看不到呢?」
听到這句話,楊明志實在不想吐槽。如果李森科擁有特別高級的顯微鏡,他就能看到DNA的雙螺旋結構,寫成論文發表出去,瑞典人也不會因為他的蘇聯公民的原因拒絕發放諾貝爾獎的。
單純的光學顯微鏡的確有它的極限,不過人類在1世紀開始使用電子顯微鏡,那驚人的放大倍數,已經能給單個原子拍照了!
李森科繼續表態︰「因為白人黃人有著不同的膚色,所以基因也是不同的,這種解釋是錯誤的。我非常擔心,您通過錯誤的渠道獲得了這些錯誤的理論。我非常懷疑這就是我們的敵人炮制出來的謬論,以支持他們的極端思想。我們必須明白,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我們都是平等的無產階級,可千萬不能被那些布爾喬亞份子好托拉斯份子所洗腦啊……」
洗腦?楊明志覺得自己正在被李森科洗腦。不!這個李森科真是擔任了行政工作,說話怎麼一股子政委的感覺?
他仔細尋思一下,李森科在歷史上留下惡名的最大原因,就是其人因為貫徹自己的意識形態,而否定許多西方科學家的研究成果。這種做法不但違背了科學精神,也違背了唯物史觀。
如今所聞真是名不虛傳,自己不過是口誤提起了「基因」這個詞,就被愣是上了一堂荒唐的政治課。
話從李森科的嘴里說出,進入楊明志的左耳,再從他的右耳原封不動的飄出去。
待其稍稍冷靜下來,楊明志馬上撇開話題︰「我的意思是說,中國人最看不得土地被拋荒,這仿佛成了一種特別的癖好。任何能被耕種的土地都不該被拋荒,一些的荒地,也都有被開墾的價值。真是沒有辦法,中國人就是這樣生存了數千年。」
「但是現在的中國非常貧窮,我很遺憾。」
「是的!一切都是因為戰爭,一百年的戰爭國家已經民不聊生,但貧窮只是暫時的。一個曾經偉大的國家不用永遠的沉淪!等中國趕走了入侵者,中國將開始恢復建設。蘇聯打贏了戰爭,也將開始戰後重建。到了那個時候,我真的希望您能提供一些先進的農業技術,給予百廢待興的中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