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緩緩開動，車內的楊桃緊拽著丈夫的胳膊，不禁打了一個哈欠。
「怎麼？吃得太飽，困了？」
「確實困了。你們男人真是的，討論個問題，一會兒笑呵呵，一會兒又張牙舞爪，最後呢，要是給你們一盤瓜子，只怕能扯到天黑。咱們的其他正事還辦不辦了，真是……」
「好好，咱們還有些時間，趕緊把事情辦好。」
老婆因為不耐煩而略有生氣，倒是她生氣的樣子還真是少見。
她生氣抱怨的樣子，不也很可愛麼？
楊明志估模著，或許女人天生就是喜愛逛街的，恐怕她是巴不得把錢的事解決好，接著去購物。
「現在還不到下午三點，我們確實有些時間呢。」看看表，楊明志覺得時間還行，這便問到副駕駛的拉林大尉︰「大尉同志，接下來我們是去銀行？」
「對！看起來別列科娃同志有些悶悶不樂。」
「我才沒有。」楊桃果斷伸著脖子嘟起小嘴反駁。
從後車鏡中，大尉亦是看到一個小姑娘撒嬌的模樣，一種幸福感油然而生，不由的為楊明志感到欣慰。
「唉，我們即將去儲蓄銀行。我們的人已經和網點分行長聯絡好了，將軍同志，您到了後將立刻辦理業務，屆時由我們內務部當面監督。請您完全放心，您的錢會如實落在您的賬戶。」
「我完全信任你們，真是感謝。」
平坦的大街依舊有些顛簸，因為整個莫斯科只有少數主干道鋪設成柏油路，其他路面還是傳統的水泥路。
進入到下午，這一時間也是莫斯科市民抓緊時間集中辦事。透過車窗，楊明志再度看到一些拎著籃子的婦女。她們普遍身材健碩，穿著黑灰色裙子，絕大多數都戴著頭巾。
她們排著整齊的隊伍站在在國營商店門口！
「那些人在買東西嗎？」楊明志大聲質問拉林大尉。
「是的！每一天的下午，很多婦女就會出門購物。」
「奇怪，聯盟不是在竭盡所能的動員勞動力，像是那些年紀大的婦女，在沼澤地我也是命令她們工作的。」
「這里畢竟是莫斯科，情況還不至于太壞。那些人有的是無業的工人家屬，有的的退休工人。他們的生活很是簡單，現在沒有德軍空襲的跡象，城市生活正開始恢復。」
大尉的話有些諷刺，更有一絲無奈的意味。
空中依舊放空氣球飄蕩，大街上隨處可見沙袋堆砌的堡壘，其中往往有一門炮樓朝天的大口徑高射炮。而且治安警察也有了新幫手——現役士兵。
軍隊幫助警察在大街巡邏，除了穩定秩序的主要任務，也是監察可疑之人。
另有一些黑衣人，他們穿著傳統的俄式大衣，甚至臉上貼著假胡子。這群人裝扮得恍若退休大爺，實則不然，他們就是拉林大尉的同僚，內務部的真正秘密警察。他們寄希望以這種偽裝混在人群，揪出混入其中的德國間諜。
如此的狀態，城市生活如何恢復呢？再說當前的戰爭年代，和平安詳根本不可能。
倒是那些排氣長隊購物的市民，引得楊明志一陣擔憂。
「大尉同志。」
「在。」
「我們到了銀行，總不會也是如此排隊？」
「不會的，至少給您辦業務絕不會排隊。」
「是因為特權麼？」
「對，那是您應享有的權力。軍人優先，何況您還是高級軍官。請您放心，我們的人與儲蓄銀行的人交待過了，您的業務會優先辦理。」
轎車最終在蘇聯儲蓄銀行位于莫斯科的某一網點停下。
該網點位于一處沙俄時期的老建築，整個建築很有藝術性，只是招牌沒有任何的裝飾，樸素的以俄文拼著「儲蓄銀行」字樣。
蘇聯從建立儀式就很重視公民的素質建設，所謂公民都是平等的，買東西辦事一定要排隊，除非是為國家有著突出貢獻的人。
銀行這樣的地方也是如此，透過敞開的門，楊明志看到一樓的大廳內確實有排隊者。可相比于剛剛的所見所聞，銀行排隊的隊伍也太短了。
「接下來我們怎麼辦？」下了車的楊明志問道。
「您請跟我來。」說話間，大尉正了正衣服，又把標志性的大檐帽戴在頭頂。
緊拽著妻子的小手，楊明志跟著大尉直接到了銀行的後門，大步跨入了這一充滿油墨氣息的建築中。
194年，圖靈成功發明出了具有解析功能的圖靈機，電子計算機最核心的東西已經誕生，只是距離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台電腦的誕生還有多年。
楊明志根本無法想象，如果沒有電腦和全球互聯網，金融系統該是如何運作呢？
答案就是純粹的手工記錄，每一筆交易都是手工記賬。所有的交易記錄也都是紙質檔案，那里將記錄客戶從辦理存折開始後的每一筆業務。管理如此眾多的數據考驗著所有業務員的工作能力，縱使一群銀行職員能力出眾，每天花費在記賬和統計的時間都是極高的。
這種狀態下，銀行除了要支付給儲戶利息，也要收取賬目的管理費。
還是因為這種落後的，從威尼斯商人時代就開始的，已經持續了長達五百年的銀行體系，經濟犯罪的成本實在是低。所謂職員在收了儲戶錢後，不記賬或者少記賬，所謂雁過拔毛中飽私囊。
列寧決定恢復蘇聯的銀行業，復興的國家銀行體系完全采用現代銀行模式。
任何時代都不乏貪腐之人，蘇聯的銀行業亦是如此。如今是艱難的戰爭時期，給儲戶亂記賬，哪怕少記多記一個盧布，性質都是惡劣的，數額巨大者干脆被內務部當做德國間諜處理。貝利亞自然不管銀行業，然金融系統的穩定干系到全聯盟經濟運作。他的解釋很簡單︰「無論他們是否是間諜，破壞聯盟的經濟，該行為等同于敵對行為，必須立刻消滅。」
戰爭剛爆發的時候，因莫斯科城一度岌岌可危，城內曾陷入混亂。內務部處決了一大批人，這才穩定了秩序。
所以在當前的194年九月，經濟罪犯已經成了塵埃泥土，整個莫斯科的銀行業，清廉度達到了頂峰。
正如大尉所言，一個姓尼科諾夫的禿頭中年人接待了一行人，听其所言，他就是該網點的主任。
「您一定就是別列科夫將軍，只有您能擁有這麼多勛章。」
網點主任的自來熟令楊明志有些不悅，雖說以貌取人不對，相由心生的說法也不是胡說八道啊。此人絕不是憨厚老實時而粗魯的俄羅斯大叔，他有著很大的眼楮，雙眼皮亦是明顯，就恍若東正教教堂的玻璃瓖嵌畫中的人物，這雙大眼楮不經意間流露著精明。
他穿著白襯衫有扎著背帶，胸口掛著身份名片，如此裝束和其他職員有著鮮明對比。
楊明志略顯尷尬的和他握了手，不料，拉林大尉提出抗議。
「主任同志，您為何不像其他人那般穿制服？穿著便衣，這是對將軍的不尊重。」
「啊！真是抱歉。」這個尼科諾夫有自己的解釋，就是室內太熱了。
在匆匆換好制服後，他嘴里依舊念念有詞︰「一次過戶一百多萬盧布給個人，這是一筆巨款。即便那是領袖下達的命令，最終由我的網點落實，想想這件事，我就情不自禁的冒汗。」
「是太緊張了。」楊明志善意的問。
「當然！我在報紙上看到過相關報告，您不遠萬里到我們的國家，就是為了打擊侵略者，我敬佩您的國際主義精神。您取得了很多重大勝利，所以得到一筆特別獎金。真是一筆巨款啊！一百五十萬盧布，大概能造八輛T4坦克了。」
《真理報》《消息報》等國家報社，為了鼓舞國民時期，肯定是修正一些英雄人物的光輝事跡猛吹。
這里楊明志就無力吐槽自己「高尚的國際主義戰士」的報社給的稱號，只是沒料到主任會用坦克造價打比方，借此，一輛T4坦克大概二十萬盧布造價的事實不也是透露了？
本來因為低物價原因，盧布購買力很強，如今蘇聯超發貨幣，恐怕這個二十萬盧布造價也是夾雜了通脹水分。
「一輛戰爭兵器是昂貴的，我倒是認為，戰爭中最寶貴的還是人命。至于盧布鈔票，我也只能在城市里使用，如若是在戰場，我只希望國家能把糧食供應做到絕對的穩定。」
「錢還是非常重要的，請您跟我來吧。我們立刻把事辦好。」
話不再多說，這個禿頭的尼科諾夫一記響指，迅速招來兩個人。跟著他，楊明志拉著妻子進入一間獨立房間，和走廊一樣，這里的空氣中也存有油墨的污濁氣，還有紙張特有的氣味。
銀行內部的一切令楊明志有一種親切感，除了不存在電腦以及光縴網線，又有著強烈的陌生感。
「歡迎你們，這里就是我的辦公室里。」
正在楊明志左顧右看尋思著這個光頭的生活品味時，主任卻徑直走向保險櫃，最終從中取出一個上了鎖的木盒。
究竟是什麼東西要使這個家伙大費周章的保存？當他打開木箱鎖之後，一切真相大白。
箱子內有兩副存折，第一頁的證件信息，直指在場的楊明志和楊桃兩人。
光頭的主人一副笑臉，「這就是你們夫婦的全新存折。請你們打開瞧瞧。」
「好吧，我還以為是一張卡。」
「什麼？名牌卡？」
意識到口誤，楊明志不多言，一把拿起一副硬質做的存折，翻開第一頁，刻意嗷嗷著︰「真是一筆巨款啊。」
然仔細一看，在性命一欄上，折子的主人是「別列科娃」。
這是老婆大人的存折！
看看這丫頭領了多少前吧，畢竟昨天斯大林確實沒有透露。
楊明志火速翻開下一頁，只見上面印刻著的一個很大的數字——十萬盧布。
「這什麼情況，斯大林莫非一拍大腿，就增加了獎金。按照那套計算方法，楊桃她怎麼可能拿到這麼多？」終歸沒有誰嫌棄自己合法所有的錢太多，終止胡思亂想，楊明志扭過頭注意看看老婆的反應，只見她挺著大肚子依舊嬌小的身子，居然在發抖。
「嘿，親愛的，看著一筆巨款嚇著了。」
「是……是你的獎金。居然真的……真的有一百多萬。」
「還是看看你的存折吧。」楊明志帶著笑意掐住老婆的脖子，只為令她冷靜下來後，再收一次喜悅的沖擊。
她終于看到了自己的存折，雖說不如丈夫的多，著實也是一筆巨款。
那可是十萬盧布啊！
她恍如一只渴望自由的金絲雀，沒有丈夫一只大手的按壓，整個人都能挑著頂到天花板。即便如此，她攥著自己的存折，已經顧不上那麼多，又蹦又跳的開始慶祝了。
她嘴里更是語無倫次︰「太好了，你真是最好的丈夫……我現在有錢了，你承諾不會用一個戈比對不對……我的錢我想怎麼花就怎麼花，哈哈……」
畢竟在絕大多數正常的俄羅斯人看來，楊桃這小身板就恍若俄國十二歲的孩子。瞧瞧她興奮的樣子，拉林大尉能想起戰爭之前，莫斯科舉行各類活動時，活躍著的列寧少先隊姑娘們活潑的模樣。
可是這個姑娘，不，是這個女人，這位將軍夫人已經高興得忘乎所以了。
要令老婆冷靜下來楊明志是有秘方的，通過拽她因為時間來不及只能臨時扎成的馬尾辮，她真的如同一匹馬駒，被御夫完全駕馭住。
人是冷靜下來了，楊桃那猛然睜大的眼楮恍若綻放金子的光芒，因為高興，整個臉紅撲撲得，微笑並未消退，就仿佛為更大的慶祝積蓄力量。
相比于老婆暴發戶般的癲狂，楊明志則冷靜很多。
想想看，大概斯大林最後還是想著最快速度把錢的事辦好，四舍五入，最後湊個一百五十萬拉到。
反正錢是刻在存折上了，它當然沒有後世的芯片銀行卡安全，在本時空，能掌握一百萬盧布巨款的人，全聯盟都是極其少數的。
手握巨款，人最怕的當然是丟。有銀行卡的時候，是怕被盜刷。
楊明志詢問了一番尼科諾夫主任，如何堪稱光速的處理完這次重大業務，最後來了一記守株待兔後，問及了重要又務實的問題——如果丟了怎麼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