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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崩塌(完)

歷史上,永歷天子棄國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原本,明廷從昆明移蹕,因為過于倉促,未能將分布在雲南、貴州、四川各地駐防和就食的明軍組織起來。可以說,除了李定國和白文選率部護駕,馮雙禮帶著一部分蜀王府的人馬去了建昌為行在打前站,其他各部空有偌大的控制區、空有不菲的兵力,但仍舊是一盤散沙般的散落在川南、雲南、貴州等地。

這些軍隊具體有多少,後世已經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在永歷棄國的消息傳開後,陸陸續續便有超過三萬明軍向清廷投降——除了蜀藩、秦藩以及不屬于西營系的將領外,也不乏如懷仁侯吳子聖、岐山侯王會、咸寧侯祁三升、楊武伯廖魚這樣曾追隨李定國多年的晉藩大將。

這其中,吳子聖和廣昌侯高文貴在得知永歷棄國的消息後便立刻率兵入緬迎駕。緬軍阻攔不成,于是干脆逼著永歷讓他們退兵。對此,永歷不光不肯回國,更是對緬甸方面一味遷就,將吳子聖和高文貴給轟了回去。事後,高文貴郁郁而終,其部將征蠻後將軍楊武一怒之下率高文貴本部三千晉藩精銳降清。那前後,吳子聖也降了清軍。

類似的還有祁三升,同樣是入緬迎駕,同樣是被轟了回來。永歷朝廷為絕了這些明軍迎駕回國的心思,甚至不惜謊稱已經乘船奔福建去投奔鄭成功去了。也不知道,鄭成功若是知道了此事,其心理陰影面積幾何……

這些都是戰斗力非常強悍的部隊,明軍多年來磨礪出來的精銳,吳三桂將他們改編為忠勇、義勇十營,輕而易舉的剿滅了那些仍舊堅持抗清的明軍。後來,待其掀起三藩之亂,依舊是仰仗著這支強兵屢敗清軍。若非這個自守賊胸無大志,沒能趁著初起時的勢頭一口氣吃下整個湖廣,進而順江而下收復南京,清廷哪有可能再度上演如剿滅南明一般,憑著江浙財富編練大軍,對三藩及鄭經、王輔臣、察哈爾蒙古等一系列反清勢力實現逐個擊破的戲碼?

除了這三萬明軍以外,後續還有明軍陸陸續續的向清廷投降,甚至包括不少原本月兌離了行在自行躲起來避難的文官,在絕望之下也選擇了向清廷投降。余者,不是如李定國般死于荒野,就是被清軍剿滅,甚至有些干脆直接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

事實上,李定國並非沒有打算過要重新整合這些部隊,包括被白爾赫圖擊敗而逃亡木邦的鞏昌王白文選和駐軍滇南臨安府的廣國公賀九義在內的部分明軍在其勸說下也紛紛重新接受了晉王的統領。

原本,李定國完全可以通過重新整合這些兵力和戰斗力上都並不遜色滿清滅國大軍的明軍各部,進而展開對雲南的反攻作戰。可是永歷棄國的消息一傳開了,引發的集體性的絕望情緒又豈是他這麼一個異姓親王能挽回的!

「忠誠皆系于一人之身,這狗日的封建社會。」

一直以來,遠隔萬里加上永歷朝廷本就有著獨立的行政體系,這使得他根本沒辦法將影響力投送到雲貴。

他確實改變了這個時代很多,但三王內訌還是爆發了,李定國政治能力低下所導致的那一系列昏聵行徑也沒有幸免,清軍同樣輕而易舉的拿下了貴州。這些歷史上發生了的慘劇無一例外的發生了,時間也到了現在這個月份,郭之奇和柯辰樞也沒有送來關于永歷朝廷移蹕廣西的消息。那麼,遮炎河慘敗和朱跑跑出國進修的事情估計也避免不了。

對此,陳凱也是無可奈何,甚至他都沒辦法去指責那些在永歷棄國後選擇降清的明軍——畢竟,華夷大防不等于近代民族主義;畢竟,大明王朝也不是近代民族國家;畢竟,封建王朝的君主連祖宗傳下來的江山社稷都不要了,身為人臣沒有了效忠的具體目標,自然也就沒有了堅持下去的信念支撐;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是李定國!

「若是將明清戰爭比作是一局象棋的話,永歷這個老帥自己跑出了棋盤,那些士、相、車、馬、炮、卒還下個雞毛啊。」想到此處,陳凱卻不由得慶幸了起來︰「還好,我曾經生活在一個沒有皇帝的國度,我從小受到的教育也告訴我,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能指望什麼神仙皇帝。否則的話,大概我也會因此而產生諸如灰心喪氣之類的情緒吧?」

產生了這樣的念頭,陳凱突然又感到好笑︰「李定國寧死荒郊,不降;鄭成功南京慘敗幾乎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仍舊堅持收復台灣,將其建設為抗清的後方基地;張煌言一介書生,無拳無勇,仍寧死不屈;李來亨在夔東十三家盡沒,中國大陸已再無成建制的抗清武裝的情況下亦是選擇了舉家自焚。我生活在一片英雄的土地上,就算我真的產生了這樣的情緒,我也一定會堅持戰斗到最後一刻,就像是我所熟識的鄭成功、李定國,就像是我尚未有幸相識的張煌言、李來亨他們一樣!」

端坐于臨江府城外明軍大營的中軍大帳之中,神思飄忽了片刻後,陳凱便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與洪承疇完成了會面,他便兌現了承諾。對此,軍中將校和隨軍的幕僚多有不能理解的。而他對此的解釋只是一點,那就是他以這些家卷作為要挾,迫使清軍在撤離江西的過程中不敢對老百姓作惡,起碼不敢干出諸如屠城之類的「常規操作」,而他不過是晚些時日讓那些家伙付出代價。這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只要明軍能夠繼續勝利下去。

「黃提督到哪了?」

「回制軍的話,黃提督今晨送到的報告說是離吉安府城已經不遠了,算上信使的用時,現在其前鋒應該已經轉道禾水了。」

「劉京的回信到了嗎?」

「半個時辰前到的,劉帥保證會全力配合黃提督。」

江西清軍被削弱到現在這個程度,陳凱已經不打算集中所有機動兵力與洪承疇決一死戰了。不是不戰,而是他準備將兵力優勢轉化為戰略優勢,活活壓死洪承疇,不給這個老狐狸半點兒翻盤的機會。

為此,他命令前些天已經進入臨江府的黃山帶著其本部的右提督兩鎮及援剿五鎮和驍騎鎮這八鎮返回吉安府,在熟悉贛西地理的鎮守吉安總兵官劉京協助,從永新縣出茶陵州,進而威脅湖廣南部重鎮衡陽,也就是李定國當年擊殺尼堪的那個府。

衡陽府城向北經衡山縣、湘潭縣便是西南經略衙門的所在地長沙府城,一旦明軍出現在了茶陵、衡陽一線,長沙幕府對于深入雲貴的滅國大軍,尤其是對于盤踞廣西桂林、梧州等地的定南藩各部,其支持必然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更重要的是,洪承疇現在手中的籌碼遠遜于陳凱——分兵兼顧長沙,多則與放棄袁州無異,少則根本守不住長沙;若是全師退回長沙,則必然為明軍衡陽、臨江兩路大軍圍困;若是干脆放棄湖廣南部,則等同于是拋棄滿清的滅國大軍。

如今雙方的實力差距過大,更是還背著滅國大軍和定南藩這一大一小的兩個包袱,一旦明軍繞過袁州威脅長沙,洪承疇無論怎麼選都是個錯。

除非,洪承疇能夠遠隔一千六七百里地的路程精準遙控線國安,分別從袁州和梧州抽調精銳,在衡陽府合兵一處,一戰殲滅或是重創黃山的那兩萬兩千大軍,然後再分別趕在陳凱和柯辰樞擊破袁州和梧州當面之敵前回去填補防線。

長達一千六七百里的路程,不算提前聯絡約定花費的時間,把與明軍交戰的時間也拋出去,粗略計算,一來一回起碼也要一個月的時間。如果細分一下,袁州清軍南下到衡陽要走六百多里,而線國安北上則要走超過一千里地。也就是說,就算他們能跑出永歷的水平,袁州清軍往返也要二十天來天的時間,而線國安則更是需要將近四十天的時間在路上奔波。

這都是以明軍靜止不動為前提計算得出的結果,而現實卻是,正在攻打梧州的柯辰樞集群有十個鎮兩萬八千大軍,線國安他們是把吃女乃的勁兒都使出來了,靠著梧州的堅城和這幾年千辛萬苦建立起來的防御體系才將將擋住了明軍的攻勢。但即便如此,開戰至今梧州外圍的堡寨也被明軍拔了個七七八八,定南藩敢抽調部隊北上,半月之內,梧州必失無疑。

至于陳凱這邊兒,督標前三鎮、左右協,及英兵鎮、禮武鎮、中沖鎮、後沖鎮、後勁鎮、鐵騎鎮已經盡數抵達,督標第四鎮和督標第五鎮最多還有三天就能趕到。贛江航運打通為明軍帶來的便利太過巨大,就連廣東紅夷炮隊也在兩天前登船,不日即可到達。就算袁州的清軍不分兵,也未必能守住多久。

是故,洪承疇要從這兩線抽調足夠殲滅或是重創黃山的部隊,還不能抽調可能會動搖到兩地防御的兵力,這根本就是個偽命題!

雙方實力差距過大,洪承疇的失敗只是時間問題。鄭成功那邊兒也送來了消息,雖然明軍依舊與清軍對峙于錢塘江,但這並不妨礙明軍對錢塘江以北的浙江和南直隸的府縣發起進攻。如今,長江以南,實際上只剩下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滿清的那支滅國大軍到底能掀起多大的浪來。

「現在,就看晉王的了。但願,他能平安無恙。」

湖廣方面的天地會組織剛剛送到了一份加密的緊急軍情,說是他們查到洪承疇可能彷造了一批國姓瓶。具體數量不得而知,而且這已經是去年的老黃歷了,由于是長沙幕府的絕對機密,所以直到了現在,滿清在東南戰場敗局已定,並且順勢被明軍威脅到了西南戰場之際,才被有心人透露出來。

陳凱一度懷疑這個消息是假的,理由便是洪承疇將西南經標都壓在了江西戰場,這些國姓瓶卻根本沒有露過面兒。可如果這個消息不是假的的話,那麼只剩下了一種可能,那就是它們已經入黔了,甚至是入滇了。

說來,國姓瓶其實他也就用過兩次,一次是在新會,一次是在英德,第二次的對手恰恰是洪承疇的西南經標。雖說,兩戰都是明軍獲勝,清軍並沒有能夠繳獲到實物,但那東西實際上勝在創意,而非有多高的技術含量,說句不好听的就是個陶瓷二踢腳。憑著洪承疇的才智,這幾年下來全力搜集情報,只要有個蛛絲馬跡他大概就能搞清楚這東西到底是怎麼個情況了。

「應該不是改良版的國姓瓶,那東西我都沒用過,就算是鄭成功也只在江山大捷用過一次,時間肯定是對不上的。」

這是陳凱唯一能夠安慰自己的,可問題在于,威力大小是一回事兒,有沒有則是另一回事兒。這對雲南的明軍而言絕對不是個好消息,哪怕他早前就已經派了余佑漢將改良版國姓瓶的圖紙送到了李定國的軍前,最多也就算是拉平了雙方在這一點上的差距。

恰恰正是懷疑洪承疇彷制的國姓瓶有可能會用在雲南戰場,讓他聯想起了歷史上永歷棄國所造成的惡劣影響。此刻,他的思路又重新繞了回來,但關注點已經不在那個膽小如鼠的朱家皇帝的身上了。

「奇怪了,我明明記得是清軍追擊,于是李定國在磨盤山設伏,按理說應該是閏正月或是二月的事情吧。現在都四月初了,怎麼還沒有半點兒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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