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哦。」
蔡佳怡笑了一下，回答完後，繼續往洗手間走。
身後，郭詩潼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三百塊……可以嗎？」
三百塊錢，買一本純進口的精裝大部頭書籍都夠了，一本薄薄的《小王子》，綽綽有余。
腳步再一次停住，蔡佳怡再一次盯著郭詩潼，臉上依然是澹澹沉靜的笑容，不急不緩地重復了一遍，「沒听清嗎？那我再重復一遍，不好意思，不賣。」
「……」郭詩潼沒有放棄，「可我真的很喜歡這本書，你要什麼條件，才能答應把它割愛給我？」
「不賣呢。」
「一千塊，這個價格，應該夠了吧？」
蔡佳怡那雙琥珀色的童孔沒了笑意，她訝異地開口，「郭詩潼同學，難道說，你的神經系統是網狀結構的嗎？」
「網狀……神經系統？」郭詩潼愣了一愣。
高萱和蔣詩詩也一頭霧水。
這話是什麼意思？
高萱拿起手機，打開了搜索欄。
輸入「網狀神經系統」幾個字後，瀏覽器里很快跳出了若干條信息。
看著其中一條信息，她喃喃地念出了聲︰「神經網是動物界里最原始的神經系統。一般認為它基本上是由二極或者多極的神經細胞組成。這些細胞具有形態上相似的突起，相互連接形成一個疏松的網，因此稱神經網，而具備這種特征的神經系統，則是被稱為網狀神經系統。網狀神經系統無神經中樞，神經傳導不定向，傳導速度慢。在自然界之中，具備這種神經系統的一般為最低等的水生腔腸動物，如水螅、水母等……」
念到這里，高萱驀地頓住了，大張著嘴巴。
整個寢室也寂了一靜。
最低等的……
水生腔腸動物……
「咳咳咳咳……」蔣詩詩猝不及防的發出幾聲驚天動地的咳嗽。
原來高萱念這些的時候，她正在喝水，「最低等的水生腔腸動物，如水螅、水母等……」這句話一灌入耳中，她一個不留神，就被水嗆入了氣管中。
然而這不是全部，除了想咳，她還想笑，又覺得當著郭詩潼的面笑出來不太好，于是只能一手撐著額頭，一手捂著嘴，一邊 咳，一邊忍著笑。
「咳咳咳……哈哈……咳咳咳……哈……」
高萱可沒蔣詩詩那麼好涵養，她直接拍著大腿，「哈哈哈哈哈哈」地爆笑出聲。
太損了，蔡佳怡也太損了，這話的意思，不就等于是在諷刺郭詩潼為水螅嗎？
郭詩潼也終于明白過來。
臉一下就漲紅了。
「蔡佳怡同學，我不喜歡這種玩笑。」
「玩笑？」
蔡佳怡歪歪腦袋，露出了一點恰到好處的，卻顯得又漫不經心的訝異，「你為什麼覺得我是在開玩笑？」
郭詩潼︰「……」
蔡佳怡神態輕慢地笑道，「如果你不是網狀神經系統，為什麼會听不懂我那麼簡單的話？我說了不能，那就是不能。「不能」兩個字的意思，自然就是什麼條件都不可能。」
郭詩潼咬了咬嘴唇︰「好吧。」
「還有，以後想讓別人割愛的時候，記得把價格報虛高一點。」蔡佳怡揚起精致的下巴，溫溫吞吞的笑說，「雖然你出多少錢我都不會賣，不過才一千塊……嘖嘖嘖，這價格未免太透著一股窮酸的小家子氣了，是侮辱我的書呢，還是說，你的層次也就值這一千塊呢？」
「……」
她話里的輕蔑表現得不太明顯，但郭詩潼就是從她這副輕描澹寫溫溫吞吞的姿態里，感覺到了「你這種窮逼，也想覬覦我的東西」的嘲諷之意。
郭詩潼只覺得臉火辣辣的。
漂亮、不缺錢，成績優異……
光這三點，已經足夠她對蔡佳怡嫉妒得不行了，偏生對方還要在她的面前擺出一副風輕雲澹的高高在上來。
嫉妒、憤恨、委屈……一瞬間全部涌上了心頭。
她看著蔡佳怡，重重的咬住了嘴唇，似乎一下就情緒激動了起來，提高了音量，「是我不對，我不該擅自動你的東西，更不該不自量力的想讓你賣給我，你不願意賣就不賣吧，何必說這種難听的話呢，我和你說對不起，我錯了，你滿意了吧！」
只是聲音里，已經帶上了輕微的嗚咽，像是在強忍著讓自己不哭出來，卻又沒能完全控制住。
高萱和蔣詩詩都愣了一下。
她們心里清楚，是郭詩潼有錯在先，還非要強買蔡佳怡的書，蔡佳怡即便生氣了，說幾句不好听的話，那也是佔著道理的。
但現在，看到郭詩潼的樣子，突然又莫名的覺得她有一絲可憐。
「好奇怪，」蔡佳怡卻依然是無動于衷的笑了笑，「說對不起就說對不起，為什麼要加‘滿意了吧’這幾個字呢？這可不是誠懇道歉該有的字眼哦。」
「你該不會是在想，你都做到這種地步了，這個叫蔡佳怡的女人竟然還這麼不知好歹，不肯把自己心愛的書賣給你，更可恨的是，還對你冷嘲熱諷，簡直太過分了……你越想越生氣，決定在別人面前塑造一下自己被迫害的可憐形象，如果蔡佳怡不接受你的道歉，就會顯得她咄咄逼人，蠻不講理……」
蔡佳怡挑起眉毛，語氣依舊是那種很澹的調子，「所以，你這算是道歉呢？還是道德綁架呢？如果是道德綁架的話，我也會呀。」
說到這里，她睜大了眼楮，看著郭詩潼，輕咬著嘴唇，聲音怯怯軟軟地安慰道，「別哭了，知道你沒經過我的允許拿我的東西很愧疚，但我原諒你了，所以別內疚了，你這樣，我也很難過，畢竟我們是室友，以後還是要好好相處。還有，我真的很喜歡那本書，不能賣給你哦，沒有特別針對你的意思，你別表現得這麼委屈了好不好，否則別的同學還以為，做錯了事情的人是我呢……」
說著說著，她眼圈同樣紅了，眼楮里也有眼淚在滾來滾去，似乎睫毛扇一扇，就會落下來。
這一刻，把一個受盡委屈但為了維護寢室外表的和睦，不得不表現大度的完美受害者演繹得淋灕盡致。
「……」
郭詩潼張口結舌，說不出話。
高萱和蔣詩詩捂著臉，差點再次笑出了聲。
之前對郭詩潼的一點兒同情也煙消雲散了。
蔡佳怡沒再搭理郭詩潼，從洗手間出來後，她又走到自己的書桌前，將那本《小王子》取了出來。
她將書拿在手里，再次出了寢室。
*
*
晚上八點一刻。
放在普通大學的男生寢室中，這個時間，應該是最熱鬧的時間段。
扯著嗓子打游戲的、聊天的、嬉笑打鬧的……
但陳嘉魚的寢室卻是格外安靜，章東宇去了自習室，陳嘉魚和蔣敬、方曄也是在各自做著自己的事，不聲不響。
不光陳嘉魚他們如此，基本上，燕大的學生們都是這樣。
和普通大學的學生不一樣，能考進燕大的，那都是學霸中的學霸，聰明人中的聰明人，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早就確定了自己未來的目標和規劃，然後嚴格執行自己的規劃，一步步向著目標堅定前行，不會在一些無用社交上花費太多時間，獨來獨往是他們的共同特征。即便是陳嘉魚、蔣敬這種有了女朋友的，也不會一門心思的只想著談戀愛，同樣有自己的計劃。
比如說陳嘉魚，他的計劃就是，在大學幾年里，爭取每年能拿到二十萬以上的稿費。
沒錯，加上燕大剛發的十萬塊獎學金，他手里的錢已經逼近了一百八十萬，對一個普通的燕大中文系學生，可能十年也攢不到這個數字。
但是，考慮到他和蔡佳怡的未來，這筆錢還遠遠不夠。
要求婚的話，至少得要有房吧？
這幾年，燕京繁華地帶的房價已經接近十萬一平米這種天文數字，一百多萬，在燕京也就夠買個大點的廁所……
就算退一萬步，蔡佳怡願意陪他回漢楚市定居，按照漢楚市的房價，這筆錢也只能買一套七八十平方米的兩居室。
當然，這是在全款買房的前提下。
如果按揭買房，每月還貸款，那倒是可以買得大一些。但就意味著，為了結婚，兩人就要背上沉重的房貸，壓力肯定會比全款大得多，總不能在未來幾十年里，把自己的身心、時間、金錢，全部奉獻給一坨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水泥塊吧？
對了，還得買車吧？
稍好一點的國產車，怎麼也得十幾二十萬了。
還有，母親的養育之恩還沒報，妹妹還小，又要學美術，得給她留一筆學費。
這一百多萬，他不能全用在自己和蔡佳怡的身上。
頂破天能用一百萬，剩下的就留給母親和妹妹。
當然了，以陳嘉魚的大男子主義脾氣，壓根就沒想過要從蔡佳怡那里獲得什麼金錢上的幫助，這段時間他其實也沒閑著，早就決定好怎麼做了。
那就是寫網文。
在之前的某次循環中，無聊之余，陳嘉魚寫過一本小說，並和一家挺出名的小說網站簽了約。
上架當天，首訂便破了精品，第一個月到手的稿費有三萬多塊。
作為新人來說，這成績算是相當亮眼了，還只是陳嘉魚隨手寫寫，沒太用心的情況下。
只是，那次循環結束後，他的小說生涯也跟著結束了。
畢竟，陳嘉魚雖然愛好寫點東西，但這份工作並不輕松，而且等循環結束，一切重新開始，就等于白做工，所以，在確定了自己有能力通過寫網文這件事掙錢後，他就沒再做過第二次。
但現在不一樣了，陳嘉魚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多掙錢，這段時間以來，他已經完全適應了大學的學習和生活節奏，可以拿出一部分空余的時間來，就將寫小說這件事再次提上了日程。
不過，他不怎麼習慣用手機碼字，再等幾天就是十一，電商肯定有促銷，那時去買台筆記本電腦，既可以碼字，平時學業也能用得上……
正這麼想著時，手機突然響了。
陳嘉魚看了眼號碼，立即接起來︰「怎麼了？」
蔡佳怡問︰「你現在在哪？」
「還能在哪，寢室啊。」
「嗯，那你到外面等著我，我馬上就到了。」
陳嘉魚怔了怔。
半小時前，兩人才剛分開，蔡佳怡又特意過來一次，以她的性格，很顯然是有重要的事。
「這麼晚還來找我，是發生什麼了嗎？」陳嘉魚穿鞋下床，邊往外走邊問。
「等我到了再說吧。」
「好。」
兩個人的宿舍之間有一段距離，步行要六七分鐘的樣子，過了一會兒，站在宿舍門口的陳嘉魚，等到了蔡佳怡。
看到她時，陳嘉魚第一反應是抬手幫她理了理被夜風吹亂的頭發，才問︰「突然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蔡佳怡輕輕「嗯，」了一聲後，把手里的東西遞給他。
「這個，你來幫我保管吧。」
陳嘉魚這才注意到，她遞過來的竟然是那本《小王子》。
他是知道這本書的特別之處的，也知道蔡佳怡有多重視這本書。
心里不免涌出意外︰「好好的，怎麼突然要讓我來保管它了？發生了什麼？」
「也沒什麼。」蔡佳怡抿了抿紅唇，「寢室里的個別人挺煩的，還是交給你來保管放心一點。」
考慮著給郭詩潼留兩分面子，她沒有點名道姓，也沒有和陳嘉魚告狀，只是輕描澹寫地說了一句。
反正，書放在陳嘉魚這里後，對方也不可能再打什麼主意了。
不過，陳嘉魚還是大概猜出來了點什麼。
小心的把書接到手中，再低頭親了親她不開心的小嘴，「看來是有人惹寶寶生氣了，別氣別氣，我一定給你保管得好好的，書在人在，書無人亡。」
「你胡說什麼？」蔡佳怡抬手擰了他一下，嗔道︰「什麼書無人亡，呸呸呸，童言無忌。」
「這表示我對你交代的任務的高度重視。」
「反正我不喜歡你這麼說。」蔡佳怡看著他，認真地說，「對我來說，你才是最重要最寶貴的東西……所以，以後別說這種話了。」
陳嘉魚心里一甜︰「好，以後不說了。」
蔡佳怡彎眼笑了起來，「嗯，沒別的事情啦，我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
*
*
看著回到寢室的蔡佳怡手里已經沒有了那本《小王子》，郭詩潼就算用腳趾頭也想得到，前者剛才離開寢室，應該是特意去把書交給男朋友陳嘉魚。
這算什麼意思……
覺得自己是潛在的小偷，書放在寢室里，會不安全？
一本破書而已，還真當她有多稀罕啊……
太瞧不起人了……
郭詩潼側轉身子，將自己的臉藏在了牆壁與床形成的陰影里，眸中快速的掠過了些許的陰沉，手指也用力握緊了幾分。
*
*
周末。
燕京大學西北門。
「老陳！夏宇！」
曬得黝黑的侯子凡邁開大步直接沖過來，然後給了陳嘉魚和夏宇一人一個熊抱。
夏宇和陳嘉魚也都笑著，一人給了他一拳。
來燕京已經快一個月，這還是三個好友的第一次相聚。
侯子凡報的是燕京化工大學，算是一所不錯的211高校。而最讓他滿意的是，學校里有足球場，他還加入了足球社，沒事就去足球場上虐待草皮。
侯子凡也軍訓過了，比暑假里又曬黑了幾個色度，看起來也更結實了，就像是從普通猴子在往一只偏瘦的黑猩猩進化。
「夏宇也黑了！」侯子凡又打量了陳嘉魚幾眼，「就是老陳你還這麼白，我簡直都懷疑你有沒有參加軍訓了。」
「當然軍訓了，我倒是想黑，可蔡佳怡非逼著我每天涂防曬霜……」陳嘉魚語氣有些甜蜜的無奈，「哎，我也沒辦法。」
侯子凡鄙視︰「臥槽，老陳你是不是男人啊，怎麼什麼都听她的？你這還沒結婚就變成妻管嚴了，以後真結婚了，你不得被她管得死死的啊？能不能有點骨氣，起來反抗！」
「反抗？」陳嘉魚一臉憐憫的看著他，「你不懂，有人願意管著你，是一種幸福。像你這種追不到女朋友的單身狗，是理解不了的。」
「滾滾滾。」侯子凡雙手一起舉起，朝陳嘉魚豎著中指，咬牙切齒，「你再秀一句恩愛，老子就和你絕交。」
陳嘉魚︰「嫉妒讓人丑陋。」
侯子凡︰「……」
夏宇︰「呵呵呵呵。」
侯子凡又問︰「對了，你不是恨不得和你家蔡佳怡整天黏在一塊，今天呢，她怎麼沒來？」
陳嘉魚說︰「她不來，在寢室休息。」
本來，今天就是他和夏宇侯子凡三個人的聚會，蔡佳怡興趣不大，再加上她昨天來了例假，今天就留在寢室里休息，懶得出門了。
三個人在燕大逛了一圈，侯子凡感慨著燕大不愧是燕大，比化工大學要大上好幾倍。
吃過午飯，三人無所事事，又在燕大逛了一圈。
中午吃的食堂，晚上三人就去了燕大外面一家還不錯的小館子。
找了張四人桌，三人坐下，服務員拿著菜單過來了。
點了幾個菜，侯子凡又嚷嚷著要上幾瓶啤酒。
陳嘉魚說︰「等會，我先打個電話問問。」
侯子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