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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正義在西軍

石川屬于大和水系的一環,發源于紀伊南部山地,向北轉西流入瀨戶內海。

下游的戰場上,長宗我部元親久經考慮,終究決定要堅定西軍的立場,出兵表示態度。顯然他的斗志高不到哪里去,因此家臣們也完全不像平常那樣激情洋溢。

這跟以前土佐國之內部的沖突可全然不同。

我們究竟是以何種身份,代表誰,為了維護誰的利益而作戰?事後的功績能否獲取承認?死傷的士卒可否得到撫恤?合戰的大名名分能否被世人認可?

——武士們一旦開始帶著懷疑的情緒思考起這些問題,握著刀劍槍棒的手就難免會無力。

過去歷年作戰當中,每每見了血腥味就要興奮不已嗷嗷叫著往上沖的福留親政、公文重忠、中島重勝等等一干猛士,今日居然沒有一個站出來搶「一番槍」的。

重臣們也都相當緘默,大異于往日暢所欲言的氣氛。

長宗我部元親感覺到了氣氛的詭譎之處,也下意識察覺到了危險。

可是並不能後悔。倘若下令「保持中立按兵不動」或者「改變態度支援東軍」,家臣心中的惶恐不安只會更加劇烈的。

顯然「土佐的鄉下武士」們,驟然面臨參與天下大事,一時心理準備還不足。

對此,長宗我部元親唯一可做的就是先堅定自己的意志,再來對家臣們提出要求。他往前方河岸看了一眼,沒有顧及對面淺井軍潛在的攻勢,先不談戰事,而是說起了人生。

並沒有長篇大論,只是簡單的一段話而已︰

「我知道,你們現在有些人正在懷疑。正如當年,我第一次初陣對上本山家以寡兵強襲中路的時候,以及我決心與一條國司決裂而同河野家單獨議和的時候,還有我不顧三好家的威脅執意進攻安藝國虎的時候……那時候也有很多人並不信任我。但現在的情況,你們都知道。」

隨著話音落地,長宗我部元親的視線在帳中橫掃而去,所到之處,家臣無不低頭沉思不語,陷入自我反省,不敢有絲毫頂嘴。

確實正如前述所言,「土佐姬若子」自幼一直因為相貌、身材、聲音和氣質顯得柔弱,被人看輕,成年以後的一系列選擇也多有爭議,然而事後他的智慧與勇氣都得到不容置疑的充分證明。

「而現在——我拜托各位,作為西軍的一員,為了維護合法公方的秩序,亦是為了土佐人的榮華富貴,請奮力作戰。」

依舊是普拙直白的語言,但此話一出,家臣紛紛跪倒在地上慨然應諾,神色盡皆堅定了起來。

「來戰吧。」長宗我部元親輕輕點了點頭,接著揮動團扇,遙遙一指︰「情報已經很清晰了,正面是南近江威名赫赫的無雙猛將磯野員昌,側面還有攝津的善戰豪杰荒木村重作掩護,各位以為如何?」

「土佐男兒何懼之有?」老將福留親政怒目圓瞠大聲應和,半白的胡子和頭發都不由得飄飛起來︰「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好!」長宗我部元親撫掌道︰「派出如此強兵,一定以為我們難以應付,只能勉強固守。但我卻一定要給個教訓才是。幾個月前到九州踫了釘子,我倒也學了一點新東西,這次特意做了布置。現在就請備後殿(吉田重康)聯絡附近友軍,隼人殿(福留親政)擔當接敵的任務,看看我的‘釣野伏’是否學到薩摩人的精髓……」

……

「居然明目張膽的跨河沖鋒,真不愧是磯野員昌。」荒木村重負手而立,氣定神閑地遠眺著友軍的攻勢,還不忘吩咐兩名隨從給自己倒茶︰「近江一地,雖然不出好茶,卻不缺猛將啊,哈哈哈!」

「……這有啥關系……」側面,親信將領中川清秀倒是對那邊的戰事十分關注,神情有些焦急︰「磯野部已經開始行動的,我們就在這坐視真的合適嗎?」

「那又如何?」荒木村重不以為意,只顧飲茶︰「我已經說過,遠看對方布陣,似是前輕後重,懷疑有伏兵,建議謹慎行動,奈何磯野大人不听罷了!我總不能跟他一樣豬突吧?」

「這好像不完全是托詞啊……」中川清秀作為宿將,立刻反應過來︰「確實,放任磯野大人如此輕易過河,有些令人意外了。當然可以解釋為敵軍被織田彈正的行動所震懾而士氣低落,但對面長宗我部元親不應該是那麼弱的武將……」

「磯野大人面臨這種事情的態度一向都很簡單——用他的話說,把誘餌和伏兵一齊擊潰不就行了?」荒木村重調笑了一句,搖搖頭道︰「無所謂了,反正馬上這些跟我們就關系不大了。」

「我可不是懷疑您啊……」听了這話,中川清秀皺著眉搖頭︰「暫時好像還沒有看出您所說的,西軍必勝的趨勢啊?」

敢于這麼直接了當的說話,是因為中川清秀與荒木村重自幼一起長大,情同兄弟,手足無間。以前出賣池田投靠三好,瞬間又出賣三好投靠淺井,一舉奪得半個攝津國的領地,整個事情除了荒木村重自己,只有內外兩個人知道。

外是荒木村重一見如故的知己好友黑田孝高。

內就是中川清秀。

對于中川清秀的疑惑,荒木村重笑了一笑,耐心安慰道︰「別慌!首先我們現在還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其次,如果等到西軍必勝才投靠就晚了,既要讓自己成為勝負的轉變關鍵,又不能以身犯險,這才是身為戰國亂世武人的婆娑羅之道啊。」

說完中川清秀還不太理解,但荒木村重已不再解釋,又開始把注意力放在飲茶之上。

眼看著磯野員昌攻過了河,與對面長宗我部元親等人的隊伍戰到一處,一時殺聲震天,拼得火熱,場面十分激烈。

沒多時對面便敗退,磯野員昌追擊而去,卻不知是中了計上了當呢,還是真如他所言,會連帶伏兵一起擊潰。

緊接著後續的淺井軍其他各部也開始展開渡河。

忽然一名神秘忍者悄無聲息來到帳前,小心翼翼道︰「德川三河守忽然出現在陣前,率兵猛攻織田彈正。」

聞言荒木村重大喜,一躍而起將手中茶杯擲了出去,連叫三聲︰「好!好!好!」意氣風發抓起太刀就要下令作戰。

同時又有親兵稟報,說是「黑田大人過來拜見!」

荒木村重驟然一驚,呆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趕緊吩咐︰「請進來!」然後忙不迭撿起被扔到泥土里的茶碗,匆匆擦干淨了,繼續作出淡定的表情。

須臾少頃,人還未至,話音先到︰

「彌介(荒木村重的通稱)!你听我說,此戰局勢有些不對,淺井大人他又不肯听從勸諫,咱們必須有個對策……」

接著一個臉色蠟黃,五短身材,沒穿甲冑,不配刀劍,只著吳服的武士被親兵帶上來,正是播磨毒士黑田孝高。

見了這位知己好友,荒木村重仰頭一笑,起身抓住對方的胳膊,大搖大擺,朗聲打斷道︰「官兵衛說得不錯!此戰局勢有些不對,淺井大人他又一向不听從勸諫!所以我左思右想,只有一個法子可以保住前程!」

「噢?」黑田孝高怔了一怔,驚喜有加︰「甚好甚好!你的計策是什麼?快說出來,咱們一道參詳,定能扭轉乾坤!」

「我的計策嘛……說起來也十分簡單易懂。」荒木村重故作矜持,醞釀了一會兒,才走進兩步,貼著好友的耳朵,一字一句,字正腔圓的開口道︰「那便是︰正——義——在——西——軍!」

「什麼?!」黑田孝高一時沒反應過來。

中川清秀卻早已準備好,一听到這個約定好的台詞,立即表示領命︰「屬下明白!我們從即刻起支持正統的公方大人,與挾持京都自立的逆賊織田信長決裂!現在要做的與長宗我部氏一道夾擊為虎作倀的淺井長政!」

「很好!」荒木村重意氣風發地點了點頭︰「傳令各軍,向半渡的淺井軍發起猛攻!」

「……」黑田孝高此時終于明白過來。

他的臉瞬間變成毫無血色的慘白。

顫抖地伸出手指,怒目盯著荒木村重,滿面難以置信的神情,嘴唇卻是哆嗦地發不出連貫的聲音。

「你……你竟……我……我們……交情二十年……竟然……」

荒木村重神色絲毫不為之所動,依舊輕描淡寫,搖頭晃腦道︰「正因為此,官兵衛你若願意棄暗投明,改弦易張,我一定拼了這份功業,也要在公方大人和平手刑部面前保住你的前程。播磨一國守護代,如何?」

听了這話,黑田孝高像是重新認識了荒木村重這個人一樣,反復打量了半天,然後失魂落魄,無精打采的逐漸低頭,手臂緩緩垂下,用沉默表明了態度。

這幅樣子,就像是被無情浪子拋棄的良家淑女一般。

荒木村重盡管早有心理準備,見了此種形狀,亦難免心生愧疚。只是箭在弦上,不由得不狠心,鐵青著臉,吩咐部下將黑田孝高軟禁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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