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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當然是為了天下大義

良久之後,平手汎秀仿佛才從神游當中抽出神來,隨意地點了點頭,狀似輕松地開口說︰「彌八郎(本多正信)說的不錯,可謂是面面俱到,考慮了對事情不同的應對方案,很好,不愧是我家臣中足智多謀排名第一的人物。」

做出這個評價的時候,當事人尚且淡定,但有一兩個人的臉色明顯發生了變動。

然而,平手汎秀目不斜視,對此似乎全然未見。他頓了頓,仿佛思考了一下措辭,忽又笑道︰「然後適才各位所言,都有一個很不妥當的地方。」

此言一出,河田長親、岩成友通、乃至本多正信皆略感驚訝,中村一氏、加藤教明、拜鄉家嘉則是頗為茫然,唯有慶次若有所思。

不過最突出的還是剛剛隨著運輸隊到達前線的淺野長吉,他是一臉「我完全听不懂但我一點都不覺得可恥反而很驕傲」的表情,非常欠揍。

幸好沒有人會當真揍他。

接著平手汎秀沒在故弄玄虛,而是伸出手指,重重敲了敲桌板,同時直起腰桿,坐正了身子,提高音量︰「各位回憶一下,我們千里迢迢,從和泉到京都,再到此地,耗費了無數精力和錢糧,犧牲了許多的部眾,究竟是為了什麼呢?難道是為了從織田、德川身上獲取土地、金銀、或者其他的回報嗎?這個他們只怕是想給也給不出來吧!」

「啊哈……」這時候慶次忽然訕笑了兩下,半開玩笑地試探回答到︰「當然是為了天下大義!武田大膳抬出已被朝廷廢黜的前任關白作旗號,又拿一個身份不明的遺月復子來挑戰當今公方的地位,此舉乃是行大不逆,十惡不赦的!為了討伐這種行為,我們身為武士,自是責無旁貸,要將虛名和利益完全置之度外了!」

話說得很正氣凜然,但他不停地擠眉弄眼,的表情充滿了夸張和諷刺的意味。

不過平手汎秀恍如未聞,睜著眼就忽略了這些不協調的小插曲,重重點頭道︰「很好!慶次此言甚善!吾作為叔父,見你今日終于知曉大義,十分欣慰。」

接著也不顧眾臣反應,再次提高聲調,肅然道︰「現在濱松城的德川大人,面臨著十分危險的局面,結果你們卻紛紛勸說我駐足不前?這斷然不可!否則日後定會遭人質疑,又如何能繼續讓東海道地方的百姓們,相信我們是為了大義而來?」

「……主公高瞻遠矚,下臣受教了。救援濱松城,當然勢在必行。然而……」河田長親忍不住出言,「既然局勢十分緊張,那麼如何救援,才是值得思慮的問題。」

「河田殿……依老夫看,兵陣軍法上的事姑且倒可以暫時不談,但……」岩成友通接過話頭,「首先要向外界展示我家決不妥協的斗志,尤其是向武田、德川展示……」

「嗯……用兵的方略,當然要小心謹慎,以防萬一,再怎麼仔細也不過分。」平手汎秀眯著眼微微點頭,「但進兵解救濱松城的態度,是不容置疑的。」

說到這里,平手秀益又呈現思索之態,本多正信一副理所當然表情悄悄點頭,其余眾人也漸漸領悟過來。

當然也未免產生新的疑惑——雖然大部分人並不言。

心思魯直的拜鄉家嘉卻是徑直開口,疑惑問道︰「主公!如何能在小心謹慎的同時,又展示出堅定不移的態度呢?請恕小人愚鈍,實在想不明白該如何指揮了……」

平手汎秀毫不感到意外,笑了一笑,以不容反駁的語調回答說︰「從明日午時起,我的馬印和軍旗,就會朝著東面濱松城的方面移動,並且在遠江局勢穩定之前,絕不會後退一步。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行動才是最好的證明。」

「……咦……」幾名家臣發出低聲的驚嘆,卻都不敢抬頭說話。

但平手汎秀仍只當未見,揮了揮手里的折扇,開始正式布置起任務來︰

「新九郎(河田長親),與岡崎城交涉的任務交給你了。確保讓德川信康相信,萬一有變,我會全力支持他繼承德川家主之位。不要從信康本人著手,先從他身邊的親信開始,比如石川數正、平岩親吉等。還有個可能更有影響力的是其母築山殿……當然想見到她或許並不簡單,我會讓虎哉宗乙大師協助你的,臨濟宗在三河還算有些牌面。」

「是!」

河田長親干淨利索地伏身領命。

以他這一年來在四國的歷練來看,比較擅長處理錯綜復雜的人際問題,應對這種場面大約可以勝任。

平手汎秀輕輕捋須點頭,接著發號施令︰「彌兵衛(淺野長吉),你去聯系織田、德川兩家,拜托他們從中協調,幫忙勸說刈谷城投降。你要向他們作出‘水野信元可以得到原諒’的暗示,但不可有任何字據為證,明白了嗎?就像同和泉的商人打交道一樣,發揮文字游戲的藝術。」

「噢……屬下明白了。請您放心。」

淺野長吉心領神會。

他長期以來主要是主持岸和田城下町的貿易行動,跟奸商打交道的機會極多,以這個機靈性子總該學到不少歪招了。

接著平手汎秀指向岩成友通︰「明日午時,全軍向東進發,請您今晚就把命令傳到,並安排好行進順序。另外,從各備隊選出一千名敢死之士,交給木下秀長,詳細的任務我會單獨與他交待清楚的。」

「遵命!」

岩成友通有些不太明白,但很明智的沒有多嘴。

他猜測,主公並不會像本多正信所說的那麼簡單地派人襲擾敵後,一定有更多巧妙的變化在里面。

這猜測倒也沒錯。

然後又輪到下一個。

「慶次!趕緊去清點我們陸續運到的這批‘特殊貨物’!明日上午按照先前約定分發下去。不可有了差池!」

「……什麼來著……啊記起來了……不,我真的沒忘,只是開玩笑……」

平手秀益故作大大咧咧玩忽職守的樣子,被瞪了之後卻又十分心虛灰溜溜地低頭辯解。

听到有新的裝備要分發給各軍,加藤教明一下有點好奇,但轉頭一看,拜鄉家嘉毫無異色似乎心知肚明,頓時覺得略有酸意。

倒是另一個勢大將,知行高達五千石的香西長信,很明白自己地位,小心翼翼沒露任何情緒出來。

平手汎秀靜了一會兒,復又看回到本多正信,贊道︰「彌八郎啊,你確實是不凡,出的三個主意,有些我是想到了,但你也提供了新的角度,有些我是完全沒想到的。我想了一想,感覺這三個主意,都用得上。不過……雖然想要加以表彰,卻不得不先指使一件格外艱難的任務給你。」

「此故所願爾,下臣甘之如飴。」本多正信很冷靜地伏身施禮。

他習慣性無視了同僚們投過來各種復雜的目光。

「那麼就——麻煩你去一趟北陸吧。」平手汎秀下意識側首向北看去。

「北陸?上杉嗎?」本多正信今日第一次露出驚訝之色,「上杉彈正似乎正與一向宗爭奪越中的肥沃土地,就算您想聯絡他夾擊武田,恐怕也是……」

「沒錯,武田大膳就是用一向宗在越中牽制上杉的。」平手汎秀眼中露出一絲厲色,「不僅如此,還反復收買石山本願寺中的旁系高僧,說些不利于我的風言風語,連顯如上人也不能盡數壓制住。我也是剛剛收到書信,才知道這一點。那麼,既然都如此了,來而不往非禮也,我總不能無動于衷吧?」

「下臣該做些什麼呢?」本多正信很聰明地沒有詢問上述事件的細節,而是先關注了自己的差事。

「居中調解,令北陸一向宗與上杉家講和!」

此言一出,本多正信更加驚訝了,下意識便覺得任務幾乎不可能完成。

爭搶地盤的合戰,又不是因誤會而起,這還能怎麼調解?難道一向宗會同意讓出越中給上杉?或者反過來,上杉願意讓出越中給一向宗?

但他依舊垂首不語,低頭稱了句「遵命。」

沒有絲毫抱怨。

反倒是其他同僚,有的幸災樂禍,有的皺眉不悅。

見之平手汎秀哈哈大笑了一下,補充到︰「別慌,不要覺得任務很難!你先快馬到京都,回合了本願寺的下間賴純大人,再去北陸!那些在越中站穩腳跟的一向宗門徒,自然沒有放棄產業的道理,然而石山的顯如上人,那是統籌全局的,不會太過堅持這些尺寸之利。只要令加賀、能登的門徒服從命令,顧全大局,只憑越中一地,斷然不是上杉彈正的對手無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當然不能不明白了。

本多正信不禁自語︰「外人皆以為一向宗是團結一心,誰知也有復雜的內部關系。足以有我家漁利的空間。」

平手汎秀問道︰「你可不是外人,莫非忘了你自己就是信徒嗎?」

本多正信答道︰「跟隨主公良久,耳濡目染,見賢思齊,便漸漸不記得自己信的,究竟是哪一宗哪一派了。」

君臣相視而笑,盡在不言之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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