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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武田勝賴與德川信康(二)

「什……什麼……母親大人!您……您……您以我的名義聯系了……聯系了武田勝賴?」德川信康感覺自己已經無法正常控制身體了,不僅撲倒在地上,說話也不利索,臉上的表情更是不問可知,「叫我過來……過來說有私密要事……就是這個?」

倒也不能怪他不夠淡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確實不是一個十四歲半大孩子所能夠承受得了的。

築山殿卻是淡淡一笑,從容地伸手把兒子拉起來,輕輕撫著他的臉,安慰道︰「只是聯系一下而已,又不是向他們投降……正面在激烈作戰,暗地卻有所溝通,這乃是戰國時代的常識呢……不信你問問石川大人,他也知道此事的。」

此言一出,德川信康才注意到,老媽身後,還站著自己的老師石川數正。

他的情緒一下子安定了不少︰「是嗎?不止母親大人,連石川大人都知道此事……看來里面一定另有妙處,不是我想象的那樣了……」

顯然,十四歲的二代目心底下並不太認同老媽的判斷力,而更信任老師的智慧。

對于這個年齡段的人而言,類似心態也不算不正常。

只不過,如此輕易將心中的好惡表露出來,就未免顯得有些……。

幸好築山殿並不會跟自己的孩子計較。

她只是笑了笑,伸手悄悄抓住身旁中年男子的衣角,側目示意對方開腔。

被「主母」觸踫到的那一瞬間,石川數正身上頓時一緊,臉上也不由自主出現微妙的表情,但他立即低下頭,佯裝咳嗽一聲,將情緒隱藏下去,消弭無形。

至少,一向大大咧咧的德川信康是看不出來的,那就夠了。

接著石川數正煞有介事地躬身施了一禮,說道︰「少主,請仔細回憶一下,主公在數日之前送來的密函……其中暗含的意思,您現在可曾看清了?」

聞言德川信康徹底茫然︰「父上的密函里面有暗藏的意思?不是說要在遠江策劃一次合戰,並且讓我相機策應他麼……」

見此石川數正輕嘆一聲,繼續解釋說︰「信文的主要內容確實如此。但最後一段話,主公透露出來的意思是——只要通過作戰的方式,證明我德川家的能力之後,接下來便可考慮與武田家談判了。所以,其實夫人所做的事,算是得到了主公的允許。」

「是這樣嗎?」德川信康又一次大驚失色。

但他回憶了一下當天看到的文字,仔仔細細思索半天,又覺得老師所說的,好像挺對的。父上言語之中,確實有那麼一些隱晦的暗示。

與其父截然不同,德川信康並非什麼有城府的人,所以當下很快便接受了這一說法,恍然拍手道︰「原來如此!幸好有石川大人與母親大人協助,否則我都一點沒意識到!萬一因此壞事,那可大大不妙。」

「正是!」石川數正言之鑿鑿,仿佛胸有成竹,然而腦袋卻不自覺又一次低下去︰「無論往日的織田,還是現在的武田,都不是德川可以單獨抵抗得了的,身處戰國亂世,暫時向強者低頭,並不為可恥之事。但一定要先展示自己的價值所在,就算做犬馬任人驅策,也要努力成為最凶惡的斗犬和最快速的駿馬,這就是我家的生存之道!」

「只有最凶惡的斗犬和最快速的駿馬,能夠得到主人賞賜的上等飼料來讓自己變得更強壯,這樣一旦局勢有變,才有自保之力。」德川信康對這一席話已經听過很多遍了,所以下意識就流暢說出下半部分。

作為一個十四歲的二代目,他理智上姑且能勉強接受這種帶有自輕自賤色彩的邏輯。不過說出口的時候,仍免不了充滿了屈辱憤懣的感覺。

生而為人,世上有誰是心甘情願做犬馬的呢?

德川家康、酒井忠次、石川數正,是從朝不保夕、戰戰兢兢、刀尖上跳舞一般的日子度過來的,所以他們這群中年人,能夠充分理解「尊嚴」與「生存」之間的關系。

而信康這小子則不同,他認識字的時候,德川氏已經作為「織田信長的親密戰友」獲得了不少利益與榮耀,境況大大好轉了。

所以,這個深具自尊心的少年,將老師教導的話語復述出來的時候,是瞪著眼楮,漲紅著臉,咬緊了嘴唇的。

這當然逃不過築山殿和石川數正二人的察覺。

可是……前者眼中只有寵溺,對此只當未見,後者心事重重,完全無暇顧及。

雖然德川信康是完全看不出石川數正身上有心事的。

究竟是前者不夠敏銳,還是後者太過老辣呢?

或許答案該是——兼而有之。

「但是……」德川信康生完氣之後,馬上發現還有一點想不通,「這跟主動聯系武田勝賴有什麼關系呢?」

築山殿笑了笑,她並不答話,只是又一次示意石川數正開口。

這一次她不僅是拉對方的衣角,而是在孩子視線之外,伸出胳膊悄悄從後面模進中年男子的衣衫之內,在腰背上,輕輕擰了一下。

不乏打情罵俏的意味。

石川數正身子頓時繃直,然後臉上抽動了一下,目不斜視,全神貫注說道︰「少主,我們德川家的訴求,是在正面戰爭上證明實力,最好能擊敗武田家有名的大將為善。比如目前我們岡崎城外,西邊有山縣昌景,東邊有高阪昌信,都足以成為您成名的墊腳石。」

「哈!」德川信康幻想著戰勝了山縣、高阪等人之後的風光,不禁精神一振,但馬上反應過來︰「這就更說不通了,難道武田勝賴會幫我們忙嗎?他可是武田家的繼承人……」

「……」見到這幅模樣,石川數正臉上稍顯失望,不過仍耐心解釋道︰「但是武田家內部,有不少人並不願意看到他成為繼承人。因為他並非嫡子,而且曾經被過繼給信濃的諏訪家去……」

「噢……噢!原來是這樣!」德川信康仍是沒怎麼多想,很輕易接受了這個信息︰「這麼一說,確實武田勝賴有幫助我們的動機,我們幫他打擊山縣、高阪,作為回報,他可以在議和時給予一定優待……真不愧是石川大人,在如此險境下,依然能看到破局的辦法!」

「不……」石川數正不知出于什麼心態猛地搖了搖頭,「這並非是我,而是夫人所策劃的計謀。」

「是母親大人嗎?」德川信康有些不願意相信,驚訝地把目光轉向築山殿,「您……您真是厲害呀!對了,雖然我們有相互幫助的可能性,但畢竟還是在戰場,怎麼相互取信呢?」

「孩子別擔心……」築山殿臉上閃著慈祥的神采,微笑著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我是通過一個駿河的僧侶聯絡的,那位僧人很有名聲地位,又與武田氏一門有親緣,說話是能夠算數的。」

「那……母親大人……」德川信康略感尷尬,悄悄縮了肩膀,擺月兌了老媽的手,問道︰「這麼一個人該算是能接觸武田家的高層了……您是怎麼認識,並且讓他幫我們做事的呢?」

「這個嘛……」築山殿嘴角泛起一絲笑容,「我去寺廟參拜時,與那位大師攀談佛法,一見如故……兒子放心吧,此人絕對可靠!」

「那就太好了!」德川信康已是信心百倍,躍躍欲試,「我這就去確認一下各只備隊的情況,讓他們隨時準備好反擊!一旦事成,越快行動越好!母親大人,石川大人,再會了!」

說話間,這行事急躁的少年已經腳不沾地的跑遠了。

其實,比起同重臣在一起商議大事,德川信康的性格,一向更喜歡接觸基層軍官甚至士卒。能夠收獲軍心,算是他難得的優點。

見少年走遠,石川數正不再掩飾,臉上浮現出憤怒、憂慮與慚愧糅雜的情緒,惡狠狠向身旁婦人斥道︰「我早說過,你這麼做,會導致德川家內部分裂成兩派!主公的威嚴固然大受打擊,少主卻也未見會得到利好!」

「哼……」築山殿絲毫不以為意,不屑地瞟了一眼,「竹千代(德川家康)那家伙,我一定要他好看!至于我的兒子,我自有安排,難道還會害他不成?」

「你這惡婦!居然想要串通外人害自己丈夫!」石川數正咬牙切齒。

「是他先害死我的全部親人!而且在濱松城納了幾十個側室,把我送到這里不管不顧!」築山殿亦是爭鋒相對。

但她側首看向中年男子時,卻忽然又嗤笑一聲,憤恨之情全部化作妖媚︰「哎呀,石川大人……何必談不相干的人呢?咱們的快活,你卻都忘干淨了?」

話說這婦人已經三十三四歲了,青春活力早已離她而去。穿了素淨長袍,帶了頭巾面紗之後,更是遮掩了大部分女性特征。

但石川數正很清楚地知道,厚實的衣冠之下,那充滿成熟韻味的軀體,邪惡放蕩的靈魂,依然能給男人至高的銷魂極樂。

「那是我被你下了藥!而且你故意化妝成普通侍女!」

石川數正憤恨至極,怒不可遏,他身體某部分卻不由自主起了反應,右手也下意識抓住婦人的胸口。

然而仍在咒罵著︰「你這惡婦!那個藥是從武田女忍者手里得到的嗎?居然連我也中了計!」

「呵呵,不管怎麼說,現在是你佔有了別人的妻子,而且是德川家名義的主母!這個屈辱,不知道有哪個男人忍受得了?你猜竹千代(德川家康)得知此事會如何呢?會不會因為我只是個不受寵的黃臉婆,就干脆地原諒了你這個老臣呢?」

築山殿伸出雙唇去,咬住石川數正的耳朵。

她臉上笑顏如花,嘴里卻吐著惡毒的言語。

「你……你收買那個能接觸到武田家的和尚,是不是也用的這個?!」

「哈哈哈哈…………您石川大人智慧超群,難道不會自己猜嗎?」

「你……你罪該萬死!」

「呵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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