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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滄海橫流(上)

收到前線戰報之後,平手汎秀耐著性子,驅動麾下的戰爭機器加快了節奏,于五月二十三日,從大和信貴山城出發,向東海道方向進軍而去。

事實證明,所謂「強行攤派軍糧」的說法純屬謠言捏造,並未成真,兩萬八千余眾的大部隊,順利地從界町商會那里得到了充足的補給物資。

接著,各地有許多被輿論壓制了幾天的有力人士,紛紛指出,熊野灘那次事故的規模並不大,折損軍糧不應多于一萬石,坊間傳言說的「十萬石」,完全不著邊際。

于是,畿內地區,一度高漲到每石超過兩貫錢的糧價,又急速地回落下去,第一日就跌了三四百文之多。

而以今井宗久牽頭組織起來的商人聯盟,早在價格升到一貫六百文的時刻,便開始暗地下逐漸分批銷售出去了。

今井宗久,津田宗及,兩大界町巨頭,加之平手家旗下三大商屋,以及新入伙的次等豪商長谷川宗仁,構成了一個龐大的集團,調集了超過十五萬貫的資金,還用上各種實物和信用質押來融資,短時間內反復吞吐,半個月功夫,累積進行了七八十萬石糧食的倒買倒賣,取得了約五萬五千貫的毛利潤。

更重要的是,建立了許多新的商業網絡,又沉重打擊了山城、大和、河內,乃至近江、伊勢、尾張等地的傳統商家勢力,令界町人看到了隔空控制京都市場的一絲可能性。

而端坐于高台的平手汎秀,沒有做任何動作,就取得了豐厚的回報。糧價回落後,參與行動的各家商屋聯合起來,一次性進獻了五千石精米加五千石玄米的軍需,並承諾在未來三個月內,再提供至少兩萬石同等質量的糧食。

熊野灘上,八千石的損失,得到了三至四倍的償還。

但這還不是最值得高興的部分。

更讓平手汎秀滿意的是虛擬層面的收獲。

在這一系列事件當中,町民們會驚訝地發現,原來官方早早地就進行了「闢謠」,勸阻搶購大米的行為了。只怪大家吃了經驗主義的虧,總是不肯相信武士老爺們的話。

天底下,居然還真有不搶劫,不賴賬,按規矩講道理做生意的大名?這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

馬上有人回憶起,當年織田上洛,秋毫無犯,令人印象深刻的場景。而那個時候,負責留守京都的,不正是平手刑部大人嗎?

此所謂有始有終啊!

遍觀古今內外,如此仁厚至善的貴人,恐怕也是寥寥可數的。

豈能不讓人感動?

……當然總也避免不了,極少數一小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的陰暗敗類,說這是平手家和商屋們一唱一和的雙簧戲。

幸好警視廳與忍者隊的茶水,一向都很夠,多請一些人來喝,也是無妨的。

農民們消息閉塞,亦無余財,自給自足,秋收前都是吃上一年的存糧過日子,不會參與任何經濟投機行為,對此等短期物價波折也毫無感受。

但從事小型工商業或服務業的町眾們卻是不同——他們缺乏儲存手段,一次頂多就買個三五斗糧食,每個月都必須得采購才行。

所以,糧食價格的上下波動,對于町眾產生了不小的生存壓力。

從情報部門那里得知,又派了親信去體驗,確認自家在町眾們聲望正值高峰,于是平手汎秀下令重點宣傳「兵糧券」的作用。

眼下正好最好的時機——

赤果果的現實擺在面前,貧寒小民在豪商巨賈面前是如此無力,面對無端飛漲的糧價,不得不割舍辛苦賺來的銀錢換取口糧,此時無論金銀還是珠寶都沒法保值。

但平手家旗下「三鹿屋」發行的兵糧券卻不一樣!

無論糧價怎麼暴漲,兵糧券始終能在指定的店鋪里換取相應額度的糧食,而且是立等可取,毫不拖延,這一點,已經得到許多人的驗證。

這絕對是小老百姓們的福音。

作為沒有土地可耕種的町民,備個一石兩石的兵糧券,就可能在關鍵時刻拯救全家的性命。

……

解決了這些節外之事,平手汎秀能有一個比較好的心態來應對新的挑戰。

至少先可以微笑著接見各方的使者。

武田家佔據清州城一事,讓許多人成為驚弓之鳥。足利義昭擔心京都的防務,柴田勝家希望在南近江事務上得到支援,瀧川一益請求順便到北伊勢鎮鎮場子。

三方的人陸續到來。

平手汎秀客氣婉拒,送回了幕府的使者,接著以平和的語氣,拒絕了柴田的要求,最後對著瀧川一益派來的人怒斥道︰「當今之勢,武田才是亂源,伊勢北何足道哉?請瀧川殿好好拿出‘進退皆能’的本事來吧!」

對三者態度截然不同,但意思其實是一樣的。

各方被拒絕後的態度也都大為相異。

幕府第一次來的是伊勢貞興,沒取得任何成果。後面一次卻是明智光秀,他講到,公方大人此前一時迷惑,才遣人求助,現在迷惑已經在眾人勸諫下消散了,請平手家毫無掛念地出征,京都安全幕府可以自己承擔。

柴田勝家則是送來了一封包含愧疚的親筆信說︰「您的拒絕是有道理的。我堂堂一員宿將老臣,不能隨您一道前往尾張御敵,已經是頗為失職,要是連附逆的朝倉家都沒法獨力對付,不如干脆切月復了事。」

瀧川一益就搞笑了,居然致函前來聲稱︰「吾孤守城中,鄉野國人盡皆投向武田,如若閣下不肯支援,鄙人恐怕只能另做打算了。」言下之意,實在得不到幫助他就要倒戈投降武田,這個听起來真是細思恐極。

見信平手汎秀卻是笑了,對左右說︰「他越是這麼說,越是不可能倒戈相向,瀧川殿這個人,我是極了解的,爾等盡可放心!」

說是這麼說,但接下來,卻遣了精明敏銳果敢干練的中村一氏,分出千五百人,象征性以龜爬速度前往北伊勢支援。

中途平手汎秀來到近江境內,在蒲生郡休整,抽空打算拜訪一下竹中重治,問問他跟柴田到底是怎麼回事,竟被朝倉義景偷了桃子。結果只見到其弟彥作,說竹中重治前幾個月辛勞過度,現已病倒臥床數日了,精神委頓得很,恐怕無法見客。

倘他身子骨好一點,能理事,或許有辦法能與柴田勝家找到共處之道,佐和山城或許不會丟,南近江局勢也可能截然不同。

此事誠然令人嘆息。

過了近江,轉向東南,是伊勢與尾張接壤的長島城。

此地說話算數的是一向宗的坊主和高僧,他們在石山本願寺的要求下,姑且保持著中立態度,但私底下明顯更傾向于武田,當面就拒絕了向平手軍提供任何補充和協助,連休息的地方都不給。

基本可以說是「惡意中立」了。

好在,已經得知織田軍本陣轉移到了尾張西部的勝幡城,只剩下不到一日的路程,熬一熬總是問題不大的。

……

清州失陷以後,織田信忠先是撤到小牧山城,站穩腳跟。

武田信玄的主力似乎又折返到三河遠江等地,而武田勝賴作為先鋒耀武揚威開進清州城後,由于補給原因也無力再進。

這讓織田家稍微緩了口氣。

接著武田勝賴開始縱兵在富饒的尾張平原上荼毒肆掠。

而織田信忠為了保護祖上傳下的津島港町,收攏殘兵,振奮精神,取道岩倉,來到勝幡城。

少年家督雖然兩敗于武田,但仍有足夠的斗志守衛家產。

但他還缺乏把決心傳遞給家臣的能力。

勉強把一萬殘兵敗將拉到勝幡城來,擺出一個可堪一戰的樣子,已經竭盡了織田信忠身體內的能量,令他焦頭爛額,心枯氣竭。

對于軍議上的混亂局面,實在無力再去壓制了。

一門眾的叔父們全都死氣沉沉,悲觀氣息溢于言表,不足一提。

美濃三人眾十分淡定,默默坐在角度不發一言,但他們相互眼神交流之中,明顯早已達成了私下的默契。

尾張的林秀貞、丹羽氏勝則是滿月復心酸無從說起的表情,君臣互相都不怎麼信任,時間長了相看兩厭。

池田恆興、前田利家聲嘶力竭,忠勇有加,可惜回應者寥寥。佐佐成政回來了可能效果好一些,也有限。

唯有直屬老部下毛利長秀、梁田廣正可以信任,但他倆屬于實干派的人才,組織行動、調動氣氛,非其所長。

河尻秀隆一死,織田信忠忽然發現身邊竟無人可用了。

當年老爹是如何一聲令下,讓所有人俯首帖耳,噤若寒蟬,不敢再有異論的呢?

他使勁回憶,卻怎麼也回憶不起來。

想說話,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甚至開始懷疑,為什麼特意搞個軍議,干脆讓家臣們呆在各自營帳里,可能會更好?

至少不會讓虛弱與混亂如此彰顯無疑。

——當織田信忠受到通報,說平手軍抵達時,他的周圍就是這樣一種局勢。

但織田信忠也並沒有太激動興奮。

他當然還是有些高興之意的,只是眼底下隱藏著更多更復雜的情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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