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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真假劫獄(中)

這段時間,鈴木小兵衛一直在做同一種夢。

夢里,平手家的周邊環境發生了激烈的變故,在緊張艱苦的局勢下,不可靠的外鄉人們,沒有經受住考驗,紛紛倒戈卸甲做了叛徒,只有尾張元老們一直忠心耿耿地挑著大梁,與內憂外患不斷斗爭。

最終經過一番驚險刺激的過程,忠臣良將們團結在偉大光榮正確的主君身邊,將看似強大的敵寇一掃而空,取得空前的勝利。

武田信玄一潰千里,惶然失措不敢西顧;朝倉義景聞風即逃,猶如碩鼠見到花貓;北具教不戰而降,自縛雙手跪地出迎;淺井長政自嘆不如,甘居臣下自稱犬馬。

接著織田彈正由于纏綿病榻,不幸逝去,由德川、淺井、毛利、竹中等人公推平手刑部大人接替管領之位。

平手刑部謙讓再三,終究推辭不過,念了兩句詩之後,慨然上位。

此後革故鼎新,別開生面,氣象猶勝細川、斯波當年,較之鐮倉北條氏,亦是不逞多讓,世人曰「室町幕府,平手執權」,天下靜謐,國泰民安。

細處不提,且說期間鈴木小兵衛出生入死,刀山火海,跟隨主君連續轉戰一十二陣,討取敵方侍大將三名,足輕大將七名,組頭級不計其數,其中就包括無恥變節的三河敗類加藤教明。

事後論功行賞,官至問注所執事,京都奉行,南山城守護,位列御相伴眾,持唐傘袋,涂輿,毛氈鞍覆,居勝龍寺城,人稱「勝龍寺屋形殿」。

御前閱馬,浩浩蕩蕩,跨神駒,著寶甲,春風蹄急,意氣風發。

前面河田長親領著隊伍,左邊是裝得一本正經的淺野長吉,右邊是緊張得手忙腳亂的拜鄉家嘉。看台上朝廷公卿和幕府官員們,無不以艷羨巴結的態度朝著平手刑部大人不停拍著馬屁。

正巧老熟人山科言經站了出來,傳達最新旨意,宣布將平手刑部晉升為正四位下,左京大夫。

下面家臣也各有封賞,鈴木小兵衛得到從六位上對馬守的任命。

賓主盡歡,大家一同下馬感謝皇恩。

但這時,鈴木小兵衛突然發現,伏去之後,脖頸處的甲片忽然顯得十分礙事,磕得略微有點難受。

他悄悄伸手到頷下,微微調整了一下,企圖讓脖子舒服一點,但似乎是操作不當,勒得更緊了,開始逐漸影響到氣息流通。

甚至慢慢喘不過氣來了。

活人難道還能被這樣憋死?

實在沒辦法,也顧不了場合了,鈴木小兵衛忍不住提前站起身,解開了衣甲內側的兩排紐扣,重重掀開扔在地上。

可是難受的感覺沒有半點緩解。

看上去原因不在胴丸,而在于頭上這個沉重復雜的立兜。

啊,一定是系繩太緊了,勒住了喉嚨,讓人難以呼吸。

如此想著,鈴木小兵衛用力地扯住,想要把繩結解開。

這本是小孩子都能閉著眼楮完成的簡單工作。

可是他花了很長時間,用力拉扯摳剝,系繩卻是越來越緊,越來越讓人感到窒息。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麼悶啊……

鈴木小兵衛感到一絲害怕,同時忽然覺得周圍的環境變得模糊不清了起來。

下一秒鐘,包括天上太陽在內的所有光線驟然消失,眼前完全陷入一片無邊黑暗。

接著他醒了。

回到現實世界的一瞬間,身體器官立刻傳來真實的感觸。

然後鈴木小兵衛立即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口中塞著破布,頭上套了麻袋,雙手被綁在胸前。

難怪在夢里呼吸不暢,喘氣都難——等等這個問題不重要。

真正應該考慮的是……為什麼莫名其妙就成了俘虜?

不對,我已經離開軍隊了,現在的職位是管理警視廳某處監獄的主官。

所以說現在就是……

鈴木小兵衛頓時魂飛魄散,後背瞬間布滿了汗珠。

「劫獄」兩個字,幾乎要從鈴木小兵衛喉中蹦出來,但他嘴里填的慢慢都是骯髒厚實的破布,腦袋外面還有一層麻袋,聲音完全發布出來。

下意識翻身想要起來,結果腦袋卻重重撞在不知什麼東西上面,發出一聲悶響,疼得險些要再次暈眩過去失去意識。

但同時也稍微清醒了一點。

結合前後環境來看,應該就是有人劫獄沒錯。

那兩個令人眼生的雇工,看著挺可憐的一老一少,大概是故意潛伏進來踩點的探子吧?說不定晚上的味噌湯都被加了料,否則眾人不至于睡得這麼統一……

特麼的,也不知道誰哪個混賬,貪圖一點小便宜,居然招了兩個間諜進來!

幸好小命還在。

這倒奇怪了,劫獄是何等大罪,抓住了定然要問斬不赦的,為啥留下獄卒的性命不殺呢?而且繩子綁的也很業余,抓人應該把手固定在身後而不是胸前,否則會有被掙月兌的危險。

如此想來,難道犯事的並非想象中的別家忍者,抑或江洋大盜,而只是沒膽子殺人的小蟊賊?

這就更不對了,小蟊賊怎可能有膽子迷倒獄卒?

真奇了怪了……

按下心中疑惑,鈴木小兵衛靠著觸覺,模著綁住雙手的繩子,慢慢研究了一番,不出所料沒花多大功夫就自行解開了。

然後趕緊掀開腦袋上的麻袋,從口中扯出布團,大口呼吸了兩下久違的新鮮空氣,然後四下一看︰

這地方,還真不陌生,不就是監獄旁邊,放置物資的柴房嗎?

前些天運過來的兩箱糧食,一袋食鹽,還好端端地擱著呢。

三個沒用手下也都被丟在自己身側,一樣是綁起來,套了麻袋,他們似乎睡得更熟一點,透過麻袋還在向外散播鼻鼾噪音,半點沒有醒來的意思。

再向窗外望去,天色是漆黑一片。

很顯然,自己不可能被迷暈了一天一夜,否則堂堂警視廳的監獄出了大事,早被上面派來調查的人叫醒了。

那麼說的話……大概睡過去沒多久,還是在當天夜里?

忽然窗外傳來人聲,令鈴木小兵衛心肝一顫。

「……快些……藥量……麻煩……」

「……明白……開門……然後……」

在房內鼾聲的干擾下,基本听不清外面具體在說啥,但大約可以分辨出,應該就是那一老一少,偽裝成雇工進來的兩人。

果然是這兩家伙劫獄!

鈴木小兵衛心頭火氣大起,恨不得立即沖出去殺敵泄憤。但正欲行動,卻發覺自己的兵刃甲冑都已經被解下,還不知道放在哪去了,而且手足四肢也無力得很,萬萬不宜與人爭斗。

這萬一暴露之後被人殺了,不僅自己小命不保,還可能誤了家中大事!

于是鈴木小兵衛輕柔緩慢的翻身,躡手躡腳給一個離自己最近的士兵解開繩索,然後捂住對方嘴巴,小心地扯著衣服左右搖擺,企圖把人叫醒。

可是反復搖了半天,本就酸軟的手臂都已經使不動力了,仍無半點成效。

無奈喘著氣休息一會,勉力再換個人嘗試。

依舊叫不醒。

也不知道湯里究竟是什麼迷藥,沒有半點味道,勁頭倒還不小。

看來眼前這三個笨蛋是指望不上了。

想想距離此處最近的友軍駐扎點……應該是隸屬于岸和田城城防的一處游動巡守崗哨,三五百步路程,用叫聲或者火焰不一定能引起郵件注意,必須得去通知一下才行。

鈴木小兵衛思考了一會兒,決定不再耽誤時間,孤身過去報信。

悄然起身,邁著小步到窗邊偷看了一眼,發現那兩個間諜,已經打開了監獄的門,老者大概是進去了,少者警惕地守在門前。

時機倒不錯。

鈴木小兵衛輕輕退了兩步,找到柴房靠外側的窗子,小心翼翼打開半面,手撐著沿,翻越了出去。

然後,一落到院外的地上,稍一放松,卻險些栽倒。

原來剛才只留意到手臂酸軟無力,卻不知雙腿更是不住打顫,如灌了鉛般難以邁動,走起路來,像是鞋子里有刀片一般疼。

在柴房里過于緊張,顧及不到,這一出來,沒走幾步,就覺得難受極了。

但鈴木小兵衛伸出虛弱無力的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仍是咬著牙,盡了最大決心,竭力以輕盈快捷的腳步,向記憶中的友軍崗哨前去。

他雖然並不肯在外人面前說出來,但心里一直以自己四代都侍奉平手一門感到驕傲。從小曾祖父就吩咐過,平手老大人讓我們從農民變成武士,這份恩情重過了富士山,咱們世世代代給他牽馬,也不足報。

後來老大人死諫,久秀大人繼了位,鈴木小兵衛被分配到跟隨汎秀大人,一路目睹了平步青雲的全部過程。每次听說主公又創下稀世的功業,便覺與有榮焉,喜不自勝——盡管他自己一向沒有斬將奪旗的運氣,始終不曾得到厚賞。

即便是與加藤教明爭執之後,遭遇貶值,前途無望,這份忠義之心,亦不曾稍減。

雖然自己好像並沒本事為主君貢獻太多力量……

模黑走出數十步,鈴木小兵衛心下覺得身後之人再也追不及了,又加快了腳步,變成疾馳。

再數十步後變成飛奔。

光著腳在夜里亂跑,很不幸的,左腳不知踩到了什麼,一陣刺痛後感到血液流出,接著一滑栽倒于地,卻又扭到了右膝。

鈴木小兵衛無暇顧及這些,吐了口唾沫,連管帶爬往前方遠處有燈亮的位置沖鋒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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