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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招賢納新

趁著眾人的注意力都在如此處置杉谷善住坊之上,平手汎秀稱病逗留在和泉,暗中加大力道派人挖掘幕府內部的隱藏信息。

這個年代的情報工作者當然也有自己的專業知識傳承,但完全是不成體系的。上面施加了壓力下來,基層的實施人員就只能無所不用其極了。

臨時派遣暗探潛伏那肯定是來不及的,不過可以化妝成諸如雲游僧、修驗師、行商人、藝術家等等容易讓人放下戒心的身份,試試能不能混進御所去。

那些地位較高或者權職較重的幕臣,一旦離開二條城就盡可能在不被發覺的前提下實施跟蹤,不管是出去燒香拜佛還是飲酒作樂都要試圖監听。

少部分較為木訥,演技不佳,干不來特殊任務的同志,就在京都附近找視野開闊的觀察地點,守株待兔的盯梢,把一切過往的可疑行人記錄在案。

花錢收買也是一門學問。如果直言身份,僕役們多半嚇到膽顫,不敢收受禮金。開口說「我是外地來的浪人,想在幕府求職,您能否介紹個門路?」效果就好很多。下人們在沒有心理負擔的情況下,為了錢財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實在不行,到勾欄酒肆之類的地方打听最新的流言蜚語,回家以後謄抄下來,略微整理,添油加醋,刪去明顯不合情理的怪力亂神之語,然後附上相應的分析見解,這也能算是勉強完成了任務的,也未必就不能撞大運正好與真相雷同。

忍者們呈上來的成果,平手汎秀粗粗掃了一眼,便交給本多正信等書佐佑筆們,負責整理比對。如此折騰了半個月左右,最終形成了二十三頁紙,一萬六千字的長篇大論。

其中大部分是細微末節不屑一提的事情。

比如說——

「下級幕臣伊藤某,已同另一武士門第桂氏之女定親,卻私通名門西園寺家的小姐,引發公卿怒火,目前已失蹤,疑已被暗殺拋尸,兩位女子似皆殉情。」

「女神官涼宮某,與浪人古泉某、女卜師長門某,女伶朝比奈某,以及一個姓名不詳之人交往甚密,整日招搖過市,號稱尋訪異士,多次間接影響我等行動。」

「南蠻商人名曰羅倫斯者,攜家眷在京都新開了店鋪,其妻赫蘿,容姿端麗,頗有艷名。然有天台宗高僧說那婦人是狼妖所化,町民將信將疑,人心惶惶。」

這些文字,驟看上去,完全沒有閱讀的價值,不過仔細想想,萬一是什麼大陰謀的前兆呢?下面的人收到「事無巨細凡有反常皆須稟報」的指示,都不敢輕忽,層層傳遞上來也沒有篩掉。

能夠查得這麼細,可算是兢兢業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

平手汎秀不可能把自己心里的猜測隨便講出去,所以基層人員是沒有什麼方向只能瞎抓的,拿回來大堆無用的情報並不是他們的錯。

值得關注的內容也有,只是隱藏在紙堆里,需要花點精力翻一翻。

有兩個記錄引起了平手汎秀的興趣。

「十月二十三,在酒屋見到幕府侍衛高矮二人對飲。矮者問︰‘御所後院偏廂是何人幽居?’高者答︰‘乃是管領大人。’矮者笑問︰‘既是管領,怎不見理事?’高者斥︰‘噤聲!此事不可提!不知已有貴人為此倒霉了嗎?’」

「十月二十六,公方近侍仁木義政到龍泉寺禮佛。僧人問︰‘三淵殿乃是與主君共患難之人,如何至此?’仁木義政答︰‘三淵殿其實只是情急口誤罷了,然則所言之事過于重大,公方大人心結難解。’」

平手汎秀下意識就覺得,前面那個高矮侍衛故事里的「貴人」就是三淵藤英。

如果說,三淵藤英是因為說了一句有關‘管領大人’的話,才大大地得罪了足利義昭的……

那能是什麼話呢?

設身處地的聯想,這個鐵桿鷹派或許會提建議說︰「織田信長正在恢復健康,我們還是把他干掉算了,現在好吃好喝供奉著還給個管領的職役,實在有些後患!」

但足利義昭听了類似這樣的話只會佯作斥責內心高興而已。

就這麼憑空去想是沒有意義的,忍者們看起來也不可能找到更多情報了,只能姑且先封存資料日後再說了。

就在差不多同時,津田宗及那里做出了回應。

這個界町豪商下定了決心,讓自己十一歲的嫡長子吉松以協助茶道教學的名義暫時來到言千代丸身邊任職,二十七歲的妹妹從妙心寺大心院還俗之後獻給平手汎秀做側室,還暗地承諾要進貢總價值五萬貫的禮物。

其實還俗與否沒什麼區別,保留修佛的妝容更有別致的情調,反正扶桑的宗教工作者門普遍不太講究清規戒律的……此事誠然不足為外人道哉。

如此種種,是為了成為平手家的御用商人,取得種種交易特權,尤其是「兵糧券」之發行事務的參與資格。

原來負責此事的玉越三十郎對此並不感到憂慮,反而很開心有能人來分擔壓力。

倒是並不直接相關的南蠻商人拉斐爾•卡斯特路——也就是「春田屋秀一」有些警惕。

可惜這位葡萄牙人沒有妹妹,他自己倒是生得眉清目秀白皙瘦弱,然而平手刑部大人明顯不好那一口。

界町商人大都沒听說過津田宗及有個妹妹,也不清楚五萬貫禮物的事,只看見天王寺屋與平手家快速接近,但不知道接近到何種程度。

故而整體反響很是有限。

商人們的主要精力仍放在抵制界町奉行的活動上面。

木下秀吉已經去了京都並且初步接受足利義昭的延請,織田信忠對此沒放在心上只表達了象征性的遺憾,不過誰都沒說到界町的奉行所如何處理,有意無意留了個懸念。

所以鬧騰的局面估計還要持續一下。

除此之外,平手汎秀隨口讓那些回尾張探親的家臣們「注意是否有遺賢可用」的命令,也收到了意料之外的回應。

一門眾的平手季胤看來是下了一番功夫,拿到不少成果。

「丹羽殿犧牲之後,家業由其幼弟繼承,幸存的家臣們在但馬呆不下去,都折回了尾張美濃,織田家正在考慮收納,但有些人對條件不滿意。屬下覺得此時出手招納應該會很順利,也不會引發各方反感。」

「是哪些人呢?」平手汎秀略有點期待,想看一看有無可用的人才。

平手季胤從懷中掏出長長一張紙,念到︰「美濃人阪井直政只得到三百石的許諾,覺得太少拒絕接受。還有個叫江口正吉的近江人因是新晉外地家臣,身份不明又無人替他擔保,至今沒有得到安置,可能連一寸土地都得不到。」

二者……好像都沒什麼名氣。前面那個姑且知道是跟隨大軍轉戰多年的老兵,後面那個就完全沒听說過了。

想想也是,丹羽長秀麾下溝口秀勝、桑山重晴那幾個出身于尾張,又屢立戰功的猛將,若是未戰死的話,織田信忠怎麼可能放過呢?

平手汎秀頓時沒了大半興致,不過表面上還是很高興地點點頭說︰「丹羽殿的識人之明我還是信得過的,這兩個人都可以接觸一下,條件合適就拉過來吧。」

平手季胤答了聲是,忽而又說︰「還有個界町茶人長谷川宗仁,原來是管理生野銀山的,現在好像呆不住了……」

「此人倒要好好注意!」平手汎秀忽然興致又上來了,這個名字倒是很耳熟,「優先看看能不能拉攏過來,正好我們這里缺個茶道師範呢。」

平手季胤稍有不解,但沒多想,領命而去。

過了一兩天之後,到尾張修繕祖廟的堀尾吉晴返程,也帶來類似的消息。

他自稱是旅途中偶爾見到了織田家曾經的敵人——加藤光泰,那家伙現在帶著十來個手下流浪各地,在酒館吆喝用心棒的生意,賺一點生活費,完全是囊中羞澀的樣子。

于是堀尾吉晴就順勢發出邀請了。

平手汎秀對加藤光泰這個人有點印象,以前是齋藤家的旗本大將,領兵七八百人,作戰很勇敢也不缺腦子,算得上一個不錯的軍官。由于跟美濃三人眾和竹中那批人不對路,沒能進入織田家,稻葉山城之戰後下野成為浪人。

落魄了這麼久還能有十來個忠心的部下,治軍可謂有方。

「屬下試探了他的口風,想來只需要五六百石的知行,就足以打動之……」堀尾吉晴如此提了建議。

听了這話,平手汎秀立即大手一揮︰「可以給他一千石!加藤光泰乃是尾美兩國皆為人所知的豪杰,不可視為凡俗輩。此時若成,亦會給你加贈百石作為籌功。」

「那就多謝主公恩賜了。」堀尾吉晴一貫比較淡然,听說有封賞也沒有太過興奮。

與此同時,增田長盛也通過伊奈忠次推舉了一個剛元服的近江老鄉。

那人叫做「水口新三郎」,據說是沒落武家的子弟,家里已經快揭不開鍋了,靠著給商鋪和鍛冶屋打零工度日。

但偏偏這麼個環境下面誕生了一個對數字極其敏感的算術奇才,增田長盛買糧食的時候踫巧遇上,驚為天人,馬上向上面報告。

伊奈忠次見了此人亦是贊不絕口,對左右的文吏書佐們說︰「新三郎當奉行的天賦,比我要強十倍。」

平手汎秀以為偶然發現了一個原本歷史上未留名的人才,結果——這個「水口新三郎」听到了消息之後,說什麼要取個新的稱號以示與潦倒的日子告別,便改名叫做「長束正家」了。

總之還是讓人挺高興的。

增田長盛作為推薦人得到了口頭表彰和賞金。除了平手汎秀之外的人並不熟悉長束正家這個名字,所以不可能因此獎勵土地。

這還不算完。

負責和泉競拍會事務的淺野長吉也學著在岸和田城周圍尋訪遺才,折騰一番之後沒有找到讓人眼前一亮的新鮮面孔,反倒是挖出一窩老朋友。

失蹤已久的赤尾清綱、海北綱親等人,居然隱姓埋名遷移到和泉來了。

交談以後得知,淺井長政弒殺親父之後,趁勢在戰場上殺死了大量的北近江譜代。赤尾清綱因與平手的關系竭力抵制對織田動武遭到監禁,反而因此逃過一劫,海北綱親本是看管他的人,見勢不對與犯人一道逃跑了。

這兩個老將現在是徹底心灰意冷,無意復出了。

他們都覺得淺井長政是喪心病狂自取滅亡,但平手汎秀卻有別的理解——北近江一地向來是錯綜復雜,國人豪族尾大不掉,不服從大名號令。淺井長政若能借這個機會把舊勢力掃空的話,長遠來看其實是利大于弊的。

看在往日情誼和阿菊夫人的面子上,赤尾清綱之子清冬被邀請擔任平手家的足輕番頭,當然過程要保持低調。而海北綱親一家人也沒被為難。

順帶一提,海北綱親的三兒子在藝術家雲集的岸和田城下町呆的久了,頗受燻陶,正式轉職入了繪畫的行當,還拜了狩野永德做師傅。

于是,平手汎秀隨口說出的「求賢」指令,雖然沒能吸引到真正能獨當一面的人才,倒也迎來不少新朋舊友。

誠然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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