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四十章 台下功臣

「多虧了平手中務!這次獲勝真是令人振奮!討取敵軍七員戰將,士卒二千以上,朝倉家應該是一蹶不振了!」

人未到,聲先至。

話都說到一半了,織田信忠才急匆匆跨進營帳。

他的臉上掛著近期難得一見的喜悅。

面對平手汎秀的時候還有些尷尬,但比起前幾日自然了許多。

其實織田信忠如此高興的真正原因,並不在于朝倉家的戰敗,而是在于某個友軍的折損。這一點當然是不足為外人道的。

一番激戰下來,朝倉家殿後的三千精兵最終被數倍之敵圍困起來,除了少數投降逃散之外,幾乎是盡數覆滅。同時淺井長政一直被動挨打,估計也產生了一千以上的傷亡,並且有四名足輕大將以上的家臣戰歿。

數量並不大,但其中半數是旗本隊伍。

昔日信長掌握著尾張、美濃、伊勢等國接近三百萬石勢力,直屬的核心戰力亦不足萬人。平手汎秀和泉淡路兩國地產加上商業收入,才維持了一千五百人的常備軍。

從組建費用和戰場作用來看,一名旗本親兵,起碼相當于五名雜役農兵。淺井長政真正掌握的地盤其實並沒有多大,內政又一向不擅長,這千余人的損失,想來一定是令他傷筋動骨了。

還有原由淺井久政率領的二千人小谷城留守部隊,淺井長政本以為可以輕易收編,結果這批人被動陷入戰亂,又無人統領,潰散了大半。包括赤尾清綱、海北綱親等一批半隱退人物都不知所蹤。

織田信忠已認定淺井家與其父的遇刺有關,見此自然是免不了幸災樂禍。

加之上個月在攝津,眾人與三好長逸激戰半天才終于取勝,最後的桃子卻被不速之客摘走,大家憤懣難平,今天一筆之道還施彼身,才算出了口惡氣。

主意是平手汎秀負責策劃的,所以上上下下對他都看得更順眼了一些。

戰果還沒完全打理清楚,織田信忠便忍不住過來打招呼表示親近,身後德川家康、筒井順慶、蒲生賢秀三名親織田的大名依次跟著,也都現今的情況十分樂見,上來說了些「神機妙算」「運籌帷幄」「料事如神」之類的恭維話。

對此平手汎秀十分冷靜地回應到︰「傷損皆已清點無誤了麼?各位是否要繼續向北追擊?還是原地休整?」

織田信忠稍一錯愕,立即正色作答︰「差不多都清點完了,剩下一些自有奉行們負責。至于是否追擊……我看敵方的斷後部隊拖延的時間是夠久了,估計主力已經走遠。有一些畿內國眾自發追了上去,但我們就先不急了,倘若瀧川殿繞後建功,再進兵呼應也來得及。」

「噢……」平手汎秀面無悲喜地點了點頭,隨即伸手向旁邊指過去︰「其實此戰真正的功臣是這位!若是沒有他在,事情也能做,但就必須換個方案了,肯定不會這麼順利。」

聞言織田信忠連忙轉頭望去。

只見平手汎秀側面坐著個氣定神閑的銀發老者,看上去淵渟岳峙十分不凡,但衣飾又頗簡樸,給人一種矛盾的印象。

「這位是?」織田信忠疑道。

「老朽……」那人正要自報家門。

卻不想平手汎秀立即起身打斷,鄭重地介紹到︰「這位便是甲賀著名的忍者,多羅尾光俊大人!以前是六角家不示于人前的棟梁,近日才剛打算加入我方,恰好遭逢變亂,沒來得及……話說賢秀殿,應該是見過的吧?」

「呃……」作為鄰居蒲生賢秀略感尷尬︰「家父定然是知曉的,在下太過年輕……」

其實蒲生賢秀已經快四十了,這跟年齡沒有關系,純粹是個人的價值取向問題。他老子蒲生定秀是從黑暗中長大的,自幼也很重視黑暗中的人。蒲生賢秀一出生就是高級武士的兒子了,難免染上一些不接地氣的貴族習性。

「看來定是位鄉野間的奇人了。」織田信忠也有類似的毛病。他倒是顯得很有興趣,表現得還算禮貌,但不自覺帶上那種「城里孩子第一次看到蛐蛐」的獵奇感。

唯有德川家康十分鄭重地上前搭話︰「在下三河德川家康,曾听家臣半藏說過閣下的事跡,素來心向往之。」

「哈哈……不敢當,不敢當。」多羅尾光俊笑眯眯地恭敬回禮,「老夫這點微末名氣來得也不光明正大,在貴人們面前說起來,倒是汗顏了。」

這老者確實是一個忍者界的大名人。幾十年前從他父親那輩起,他們家族就很有眼光地為六角家效力,屢次立下戰功,因此獲得了大片領地,還在京都取得了人脈,一度名聲大噪,比起百地丹波、藤林長門等人毫不遜色。(當然在普通人眼里百地丹波之流並不有名)不過由于出身問題,始終沒進入過權力核心,一直被視作邊緣家臣。

織田家上洛之後,信長麾下的忍者組織「饗談」也一並進入了畿內。多羅尾光俊作為甲賀忍者的代表,與之很是斗法了一番,互有勝負。

直到這兩年六角家明顯不行了,連六角義賢、六角義治父子本人都放棄抵抗,甘心到京都當個富家翁了,多羅尾光俊才開始考慮改換門庭的事,並通過在織田家效力的舊交伴長信,與「饗談」的頭目小十藏搭上頭,見面兩次之後彼此確定了誠意,然後作為外圍成員參與了幾次活動。

經過一年左右的考察期後,小十藏認為可以將多羅尾光俊引薦給信長了,不曾想到,正好在此之前,織田家的情報網絡遭到毀滅性襲擊,小十藏和伴長信都生死不知,越後上杉家中,專業獵殺其他忍者聞名的「飛加藤」加藤段藏出現在了畿內。同時信長本人也遭受伊賀崎道順與杉谷善住坊的刺殺。

多羅尾光俊對此感到相當意外,他並不打算借這個機會恢復自由身,因為這幾十年來家里老老小小都靠著六角家給的報酬過上了體面人的生活,沒人想再回到甲賀老家當山猴子了。

于是,他主動與織田信忠的親信展開聯系,但並未獲得信任;又找了老家是甲賀的瀧川一益,卻不知此人對自己的真實出身諱莫如深;以前在京都的一點人脈此時也沒派上用場。最終想到老相識中村一成在平手汎秀麾下任職,嘗試性作了接觸,才終于受到重視。

恰逢聯軍討伐朝倉,多羅尾光俊就在平手汎秀授意下展露了一手。他的三個兒子各帶領五十人,在近江的土地上行動自如,誘開了不熟悉地形的加藤段藏,幫助朝倉家發現淺井久政的動向,並適時地引導兩軍踫撞在了一起。

做出如此功績,他卻只是遺憾︰「可惜加藤段藏那家伙還是過于狡猾,若是能一舉擒獲才算消去大患啊!」

平手汎秀簡要地將多羅尾光俊的功績一一道來。

織田信忠听得入神,頗有興趣。

德川家康眼中顯出惜才之意,只是礙于場合不好表達。

蒲生賢秀和筒井順慶就只是矜持著微笑了。

正要說到此人已經打算投靠織田家時,平手汎秀稍一猶豫,正好見到多羅尾光俊悄悄搖頭,于是干脆略過不提,而是低頭啜飲了一下茶水。

趁這機會,已經盡了興致的織田信忠提出告辭︰「軍務尚未處理完成,雖然前來向您道謝,也不能耽誤太久,就此別過了!」

平手汎秀與多羅尾光俊恭送出門。

而後徐徐回來落座。

平手汎秀慢條斯理地發問了︰「看來,多羅尾殿您已經改變了想法,不打算加入織田家了呢。」

「沒錯。」多羅尾光俊直截了當地點了點頭,「兩位引薦人都不在了,現在織田家的新主人,不可能給我三千貫知行。」

「三千貫麼……」平手汎秀揚了揚眉毛,佯作出驚訝的表情,「難道這是往日織田彈正答應給您的數目嗎?」

「不是。」多羅尾光俊狡猾地笑了一笑,「根據小十藏大人的口述,織田彈正只同意了兩千貫,而我也並不怎麼敢與他老人家討價還價。」

不出所料,平手汎秀微笑了一下。很明顯,面前這人是希望能以三千貫左右的價目入仕平手家。六角家內部還是貫高制,三千貫知行,就是指的年產出三千貫收入的產業,不管是土地還是港町礦山都可以,按近畿市價,大約可以折合為九千石左右的領地。

突然提高要求,倒也很正常,信長遇刺,近畿就會重新變亂,奇人異士們當然就能派上更多用場,可以待價而沽。然而這個數字,以織田信忠的性格,估計確實挺難接受的。

平手家現在的主要勢力範圍是和泉、淡路兩國,共計約二十萬石,刨去寺社領、國人眾和與力的知行外,余有十萬石左右,農業上的淨收入算起來約是三萬五千貫。但同時商業圈子已經在整個瀨戶內海打開局面,利潤上升很快,每年勻出三千貫來並不困難。

然而平手汎秀並未立即同意,而是錯過眼神,隨意說道︰「本家現有中村一氏、石川五右衛門、服部秀安三名負責此務的家臣,忍兵總共有二百五十名,所支付的知行加起來也沒超過五千石。相比之下,三千貫的支出可真是不少啊。」

多羅尾光俊听了這話,不急不惱,從容應答說︰「這兩日的行動,您應該已經知道鄙人與他們的區別。您的那三位家臣我自然也听說過,以他們的人脈,充其量能招募到一百個正宗甲賀出身的高手,至于其他的恐怕就不敢恭維了。鄙人麾下中忍二十,下忍一百七十,可以保證全都是精銳之士。需要炮灰的話我隨時能拉起好幾百……而且您也不避擔心尾大不掉的問題啊,鄙人都快六十歲了,已經做好隱退準備。您可以調查一下,我的三個兒子彼此並不和睦,完全可以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來分化挾制。」

一個生在黑暗當中的忍者頭目,居然如此坦誠,實在令人有些驚訝。

但平手汎秀轉念一想,發現對方確實是在用很高明的方式來達成交涉目的。

其實當前畿內願意給他類似待遇的勢力並不多,談判空間並不大,所以這老家伙干脆把一切都攤開來談——我都這麼坦率了,您堂堂從五位下中務少輔大人,好意思斤斤計較嗎?

「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過不了多久我就會得到更多的土地。」平手汎秀也是很坦誠地講出了不得了的話,「所以三千貫知行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先給你們一塊四五千石的地盤安頓家人,然後每年到我這里領取一千兩百貫現銀作為活動經費。今後若是確有功績,再行恩賞。」

「那就謝您恩情了!」多羅尾光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微笑了一下,伏身施禮。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