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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聚散迥異(下)

五月初十的一大早,盤踞在京都附近的織田軍隊,總計二萬四千人,終于啟程向西開進,準備進攻在攝津作亂的三好長逸。

經過一整日的謹慎行軍,到達山城、攝津邊界的芥川山城附近休整。此時斥候回報,西南方七十町(約8公里)遠發現敵方大股部隊蹤跡,另外更遠處依稀見到淺井家的旗幟,似乎其先鋒已經從西國折返了。

按照平手汎秀的思路,先解決對京都威脅最大的敵人,而後再考慮越前的朝倉。

西邊的柴田、北邊的丹羽、森可成情況估計都不太妙,至今也不知道是否還活著。現在大軍既然西去,柴田的生機就更高了一點,而丹羽和森則只能說是自求多福了。

本來平手汎秀是責無旁貸要擔任大將的,但足利義昭要求他轉仕的事情,終究成了一根無法繞過去的刺,池田恆興大煞風景地把這根刺說了出來,氣氛就很尷尬了。

于是,平手汎秀不得不再三推辭,直到織田信忠再三懇請,才勉強同意「必要之時,作為顧問給出一些僅供參考的建議」。

大家都知道,演這出戲純屬是浪費寶貴的進軍時間,然而大家都不得不耐著性子演下去,池田恆興不假思索的那一句話帶來的影響是非常微妙的。如果先不瞎說的話,至少還能再掩耳盜鈴的拖延下去,一旦說破了,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另外,幕府老臣攝津晴門出人意料地死在軍陣當中,也很讓人覺得寓意不祥,犯了忌諱。

好在,這段時間里,除了上述兩條之外,逐漸從四面傳過來的都能算是好消息。

丹**多野作為觀望勢力對幕府表示了口頭上的擁護,也就是說至少不會與織田家為敵,丹波赤井家則聲稱要派了五百「精兵」參加討賊大業。河內的三好義繼是對幕府最尊敬的,出動老本帶了足足兩千人,馬不停蹄趕來助陣。

連大和的松永久秀都親自出馬,率軍二千五百人,慢吞吞地說要增援。有點讓人有些驚訝,因為大家一直以為這老狐狸暗中肯定搞了什麼陰謀,沒想到看起來這麼無辜。

換而言之,大義名分開始漸漸發揮了作用。

更遠的地方暫時收不到消息,但美濃三人眾之流,暫時應該不會倒戈投向朝倉家了吧!伊勢北想要復興再起之前也會先掂量一下。

不過最大的喜訊還是——找到柴田勝家了!

確切地說,是逃竄中的殘余友軍見到織田家的旗幟,主動找上門來。

「破瓶柴田」的境況十分慘切,他本人上下都是傷,被阪井政尚和前田利家左右攙扶著來到軍營,而阪井、前田兩人也帶著輕傷,後面跟著的十來個親兵,盡皆掛彩。

不過,好歹是活著回來了!

而且全身上下都是皮肉外傷,並不像信長那樣留下隨時可能致命的隱患。

目前這個情況下,多回來一個人都是很讓人振奮的事情。

見面的時候,是五月十一的凌晨,天空中已經有了曦光,眾人都趕到中軍大營見面。池田恆興和織田信忠兩人熱淚盈眶,感動得一大糊涂。而柴田勝家听聞了信長的遭遇,更是不顧傷勢以頭搶地,嚎啕大哭,直呼「屬下無能」。

瀧川一益很冷靜地提示︰「現在不是傷春感秋之時,請問柴田大人安心休養——另外可有什麼關于敵人的信息能夠告之我等嗎?」

話說到這,那柴田勝家也是知道輕重的,須臾收拾好了心神,抹去淚水,沉聲到︰「這次戰敗,我固然是責無旁貸,但也不得不說是事出有因。」

織田信忠點頭表示理解︰「荒木村重弒殺其主池田勝正,游佐信教弒殺其主山昭高,這實在是令人始料未及,想來是與三好長逸早有勾搭的。」

「倘若僅僅是這樣的話,屬下也不至于大敗。」柴田勝家漲紅著臉低著頭,既怒且羞,「那大和松永久秀表面上派他兒子松永久通來助陣,實際卻臨陣倒戈,才令我顧此失彼,應接不暇——話說松永本人也該公開造反了吧?待我傷好一定親自手刃這對父子才解恨……你們為什麼這麼看著我,難道說松永久秀已經被平手大人或者是瀧川大人解決了麼?」

「呃……」池田恆興尷尬地接過話頭,「我們並不知道松永久通干了什麼……但松永久秀本人已經宣布支持織田家了,而且也得到了認可……」

「什麼?!」柴田愕然大驚,而後轉為憤怒,「可惡!難道是父子各站一邊的把戲?不管哪一方勝利他都能有借口保住家業……豈能讓他得逞!我看刺殺主公的事說不定就有他一份!」

听到這里,瀧川一益不禁皺了眉頭︰「真相總是極為復雜的……不管怎麼說,現在再去追究各人的動機已經沒什麼意義了。」

織田信忠也神色嚴峻地表示︰「等時局穩定之後,我定會不惜一切手段來追查刺殺事件的涉案者!但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家父所留下的基業,為此我可以與任何人暫時講和,哪怕是幕後的主謀!」

話已至此,眾人自然不會再當場說些什麼,紛紛將注意力集中到當前的戰事上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的。

織田信忠令他的情報主管梁田廣正來介紹局勢。後者也沒推辭,當仁不讓地站出來接過話頭︰「以前本家曾經在畿內各處都部下暗探,但最近大多失聯,于是鄙人調遣了所有預備人員,重新派了一批斥候。目前看來,三好長逸的軍力大約是一萬五千到兩萬之間,組成十分復雜,陣型也很松散,主力位于後方的伊丹城,前面都是些烏合之眾。」

听到這里池田恆興皺眉打斷︰「梁田大人!敵方的部隊大多是臨時拼湊,請問哪些算是主力呢?」

梁田廣正稍一錯愕,臉上閃過一絲不悅的神情,耐著性子回答說︰「三好長逸起兵時有三千心月復,另外荒木村重、游佐信教這兩個弒主作亂的人,各有二三千精銳,加起來約八千兵馬,都在伊丹城附近。而擋在他們身前的都是些小勢力和浪人聚起來的,主要位于茨木城、三宅城一代,軍紀極亂,數量也難以統計。」

「這不是被當做犧牲品了嗎?一群無知之輩!」前田利家攙扶著柴田右臂,還不忘吐槽。

瀧川一益神情嚴肅地搖了搖頭︰「想必都是些狂妄到了極點的惡黨,或者與本家有深仇大恨的舊敵吧!雖然是烏合之眾卻也未必好對付!看來三好長逸是用這群人拖住正面,其主力或許會繞到我軍側方去。」

「您說得沒錯!」梁田廣正對池田恆興不太客氣,但對瀧川一益還算挺恭敬,「據回報說,齋藤殘黨日根野弘就、六角殘黨三雲成持,乃至犬山織田殘黨都出現了軍營當中!這些人可都不是好對付的,也不知道三好長逸從哪找出來的!」

「那我們能不能先他一步,繞過這群‘老朋友’直取三好長逸呢?」池田恆興突發奇想。

扶著柴田左臂的阪井政尚嘆了口氣回答到︰「恐怕沒那麼簡單!我也是打輸過一次才知道,攝津國內看似沒有大山大川,卻布滿了丘陵與河溪……我們作為外地人,最好不要輕易分兵。」

「倒也無需太高估他們!」柴田勝家忍不住插話,「雖然這麼說像是自我開月兌,不過我覺得敵方戰力並不足懼,只要不再發生臨陣倒戈的突發情況,我軍足以一舉勝之。」

「但會產生多大的損失呢?還能不能保有余力回師去對抗北陸的敵人呢?」瀧川一益提出質疑,「方才不是說到淺井家也不遠了嗎?是否考慮與之合擊三好長逸?」

柴田肯定地點了點頭︰「雖然有些丟臉,但似乎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此言一出,平手汎秀心下大是不以為然,正猶豫著是否該開口提醒,卻見織田信忠臉色沉重地搖了搖頭,開口道︰「諸位難道忘了麼,兩日前幕府已經宣布,要將三好長逸列為刺殺事件的真凶來宣傳,那麼此戰就是為復仇而來,豈可假手于人呢?平手中務,您說對嗎?」

突然就被點了名,平手汎秀有些始料不及。

莫非織田信忠是在想辦法彌補裂痕嗎?

這少年家督,實在也不容易。

胡思亂想之余,平手汎秀亦未耽擱,立即回話︰「您說得甚是!幕府為何要咬定三好長逸是刺殺事件的罪首?鄙人又為何堅持要先西後北的思路?就是因為他名氣夠大,但實力又不足,最適合當做靶子。擊破這個靶子,織田家的運勢便是否極泰來之勢,為此多付出一點代價,也是值得的。目前集中力量打敗三好長逸,取回近畿勢力對織田家的敬畏,才是唯一重點,至于後續如何去對付北陸的朝倉……畿內這麼大,難道還怕征召不到士兵嗎?」

「正是如此!」織田信忠沒再給別的人提出疑問的機會,拍著大腿站了起來,「既然三好長逸已經被宣傳為刺殺家父的罪魁禍首,那麼我們就必須盡全力取得他的首級!這是重振織田家的必經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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