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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忠實可信的本多正信

話分兩頭。

瀨戶內海之中,淡路國州本城的平手汎秀,在得知佐久間信盛率軍介入和泉動亂之後,順水推舟地改變了策略,將返回近畿的日程進一步往後推延。

在此期間,他當然是繼續穩坐釣魚台,呆在城里靜待最佳機會。

這就跟之前的公開說法,發生了一定的矛盾。

此時,數千名受命集結起來的士卒,也就只能跟著總大將的步伐,駐扎在州本城的附近,承受日復一日的操練和嚴苛的營房紀律。

直屬的旗本還算適應,但雜兵們是很難忍受的。好在平手汎秀的戰場聲望足以壓服一切反對意見,優渥的現金津貼也能堵住大部分人的嘴。

所以軍隊的士氣還算穩定。

至于家臣們的想法就更不用擔心了。中下層的武士無不對算無遺策的平手中務丞大人抱有盲目的信心,高層的部將和奉行都很具備職業素質,就算心里有什麼想法也不會輕易展示出來。

另外也有人稱「慶次組」的那群沒心沒肺的斗將和傾奇者們,這群人在不過分違反禁令的情況下,對軍隊的面貌也是有一定正面作用的。

放眼所及,最不淡定的人,居然是被平手汎秀視為「謀主」的本多正信。

這可真是十分令人意外了。

……

平手汎秀坐在書房里,隨意地看著幾封不怎麼重要的來信,余光便看到︰下首的本多正信表面上正在整理文書,卻是一副神游物外的樣子,雙目壓根沒放在案幾上,時不時便會側著腦袋作沉思狀。

除了參贊議論,指點江山之外,本多正信的本職工作是佑筆,主要負責處理公務案牘,將主君的指示寫成文字傳遞下去,其下還有幾名書佐當他的下屬。這項職責對他來說實在不難,就算心有旁騖,也能輕車熟路地完成。

但平手汎秀僅僅坐在一丈之外,眼見自己的「首席智囊」不在狀態,終究難忍住皺眉向其發問了︰「彌九郎(本多正信的通稱)你這家伙跟隨我已經多年了,類似的計略也使用過許多次,為什麼偏偏今天這麼擔憂呢?跟三好家相比,這次要對付的人可稱不上厲害。」

話音落地,本多正信先是一驚,連忙下拜了一下,口稱「不敢」,隨即沉默了片刻,輕聲開口說到︰「在下以為,這次派人去和泉的事情,雖然也計劃周密,但實際去做的時候,可能出現差錯的地方實在太多了。實在不免令人憂慮。」

平手汎秀听聞此言,頗覺不以為然︰「世事變化莫測,豈有萬無一失的計略呢?只要有七分的成功把握,就該當機立斷。這個道理,難道你還會不明白嗎?」

對此本多正信只能搖頭苦笑,又下拜道︰「主公所言甚是,不容在下置喙。然則——同樣是有七分把握的計略,如果是有河田長親大人,或者是岩成友通大人親自坐鎮,想必就不會有偏差。倘若是中村一氏大人受命,也能把七分把握升到九分。只是——」

說這段話的時候,他一直伏著身子,姿態甚為恭敬。但言語中的意思,卻是在質疑平手汎秀的用人之道。

不過這也是本多正信所營造的「人物設定」。一個「謀主」若是連直言相諫都做不到,那恐怕就沒有多少存在意義了。

這次去和泉執行「特殊任務」,派的乃是積極性最高的新生代山內一豐,而非任何一個才能已得到驗證的舊臣。

沒想到竟然引起本多正信的擔憂。

平手汎秀輕輕一笑,搖頭道︰「我所布置的任務並不難,只需要及時把當事人送到界町即可,後續無論如何發展,總是有從容應對之道的。派中村甚至河田過去,目的就太明顯了,會引起他者的警覺,日後要開月兌責任也會更麻煩。何況山內一豐這家伙,時常有些奇妙的做事方法,也許會帶來驚喜呢?」

話說到這里,本多正信雖然仍堅持己見了,卻也不能表露出來了。

這源于對「計略」的理解偏差。

同樣是想要引起佐久間家與界町商人的沖突,本多正信的思路是采取縝密的行動來制造事端,讓雙方成為不死不休的狀態。而平手汎秀的做法是挖掘雙方潛在的矛盾可能性,然後盡量將這個可能性放大。

一個是「無中生有」,一個是「順水推舟」。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個背著斗笠穿著短打勁裝的矮小武士,不經通報就出現在門口,對著室內半跪,輕聲快語道︰「主公,和泉那邊傳來了新消息!」

仔細一看,這人不正是目付頭領服部小藤太秀安嗎?

平手汎秀微微點了點頭,示意不需回避,就在這里說出來即可。

服部秀安得到指令,立即起身,快步竄了進來,離主君三步遠的時候,方才開口︰「山內一豐按計劃將伊勢貞興、了淨禪師、田代宮司等人帶到界町,佐久間信盛之子信榮率軍追擊。‘能登屋’的老板池永平久試圖從中協調,卻與佐久間信榮發生沖突,被其誤殺。」

短短幾句話,卻如平地驚雷。

能登屋的池永平久,那可不是一般的商人!這家伙在三好時期是界町之內財力排名前三的大佬,到了織田時期雖然受到一些打壓,但仍然保留著相當大的實力。

這個人的死去,顯然會引起界町的地震。

沉靜片刻之後,平手汎秀輕嘆一聲,笑到︰「佐久間家真是虎父無犬子,厲害,厲害!」

而本多正信則分析道︰「此事看似極為嚴重,但以織田大殿的手段,卻可能變成塞翁失馬。至于對我平手家,更是百利無害……」

「不盡然……」平手汎秀冷笑著搖搖頭,「雖有百利,卻未必無害……」

話說到一半,似乎是想起什麼,汎秀忽而正色,向服部秀安詢問到︰「山內一豐做了什麼?」

如此一問,用語得過于簡潔,缺前言後語,頗有織田信長的風範。

但服部秀安听明白了,這是在詢問,山內一豐在池永平久的死亡上是否動過手腳。于是他立即答到︰「回稟主公!池永平久生前會見佐久間信榮之時,山內一豐是唯一的同行者。不過事發現場痕跡十分明顯,而且許多人看到佐久間信榮匆匆從房間出來,神色急躁。故而界町眾人,包括池永的家屬在內,都認為是佐久間信榮失手殺人。」

這番回答,基本沒加上個人判斷,純粹是描述事實,平手汎秀對此表示滿意,略微點頭。而後又追問︰「那這個‘凶手’,現在何處?」

「離開房間之後,佐久間信榮拜訪了界町奉行木下秀吉一段時間,片刻之後就帶兵離開,當時界町眾人都尚未作出反應。」

「嗯……」平手汎秀思酌片刻,命令道︰「小藤太(服部秀安的通稱)今日辛苦了,但還要麻煩再跑一趟,即刻出發去岐阜城,找到松井友閑,將山內一豐所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委托他轉述給彈正大人(織田信長)。」

「是!」服部秀安本已略有疲憊之色,但听到這條指示之後,反而精神一振,干淨利落地起身遁走。

過得少頃,本多正信恭維道︰「主公高瞻遠矚,令在下望塵莫及。山內一豐此人,果然帶來了驚喜。」

「說的沒錯啊……」平手汎秀點點頭,「此人立下的功績,都頗有偶然成分。但這份偶然為何就不落在別人頭上呢?可以想見,那家伙一定在細微末節之處,做了許多見不到成效的努力。這次派他出去之前,我的吩咐是‘一定要保證當事人逃到界町,後續則可便宜行事’。沒想到他能鬧出這麼大的亂子。」

「您所言甚是。」本多正信也補充到︰「山內一豐無論如何都不能算是聰明人,論及智術恐怕不及在下的一半。但他身上確實有某種奇異的天賦。」

話音落地,又是一陣寂靜。

而後平手汎秀舒了口氣,緩緩道︰「此人有著無比執著的功名心,別人視作畏途的艱險任務,他卻甘之如飴。仔細想想,甚至有些讓人恐懼啊。」

本多正信表示贊同︰「主公真是慧眼,在下也認為,山內一豐此人,雖然會是一把好用的利刃,但絕不可賦予太深的信任。」

「噢?」平手汎秀嘴邊泛起意味深長的笑容,抬起頭上下打量了一番,以戲謔的語氣說到︰「山內一豐不可信,那本多正信如何呢?」

面對這帶著試探意味的敏感話題,本多正信微微一愣,而後立即坐直了身子,大言不慚地回答說︰「本多正信乃是忠誠可信之人,絕不會有背叛之意。」

「哈哈哈哈……」

平手汎秀忍俊不禁,輕笑幾聲,繼而又收斂面容,正色沉聲說︰「此話由你自己嘴里說出來,實在顯得沒什麼說服力。」

說話的同時,平手汎秀向左手邊望去,兩人的視線交匯了一瞬。

被這種似乎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神所籠罩,本多正信額頭和背脊上瞬間就冒出汗珠來。但他腦子卻沒慌亂,連忙伏身下拜,說到︰「要說對平手家的忠義之心,在下確實不如河田、服部等等諸位老臣。但在下卻與他們一樣,絕不會有背叛之意。」

「是嗎?此言何解?」

「因為在下已經在平手家侍奉多年,時日越長,便越覺得您的可怕。放眼畿內乃至天下,在下也想不出誰堪為您的對手。所以,實在是不敢有任何胡思亂想。」

話畢,本多正信老老實實地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見狀,平手汎秀又是忍不住一笑,起身伸了個懶腰,滿不在乎地說︰「隨口戲言就罷了,這話不能在外面說……放眼畿內乃至天下,最英明神武的當然只有彈正大人(織田信長),可不要記錯了。」

說完之後,平手汎秀仍是一副安閑之態,作勢就要出門。

而本多正信已經汗出如漿,在後面咬了咬牙,幾番猶豫,終于開口,澀聲說到︰「稟告主公!前幾日……石山本願寺的使者來過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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