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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開門立宗(一)

距今有三百年歷史的沓掛城,地處在古國道的要沖,是東海道的交通要沖,亦是尾張下思郡最大的城池之一。東西向佔地是一百六十間(約288米),南北向一百三十間(約234米),以連郭式建成,最前面是孤懸在外的二之丸,大手門是石制的結構。城後還有幾十間武士屋敷,側面又設有供奉明神的諏訪曲輪。本丸四周用寬闊的堀溝隔開,只有三座橋通向城外。正中有井戶曲輪(挖水井的地方),四角各自建了土木制的臨時矢倉。

雖然是在平原之上,但是這座城池顯然並不懼怕正面的進攻,也不擔心斷水,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城內木制建築太多,在干燥時容易著火。

「如果把牆壁全部改成石制,需要花費多少呢?」

平手泛秀喃喃自語,卻被身旁的松井友閑听到,後者低聲頌了一句佛偈,繼而立即上前勸阻︰

「恐怕至少需要兩千貫之資,殿下三思啊……」

「不過,如果今川家卷土重來的話,的確也是需要修繕啊!」

河田長親表達了不同的意見。

泛秀笑了笑,揮手止住二人,「那就暫且不變啊,今川家短期還不會進攻。」

二人齊聲道了一聲「是」,跟著泛秀走進大門。

果然如同想象中一樣,城內有價值的東西,都在今川家撤走的時候搬運空了,只剩下許多廢棄的家具和武器,雜亂擺放在地上,一遍狼藉之狀。所幸時日不久,還不至于見到堆起來的灰塵和蜘蛛網。

「果然是這樣啊……」河田搖頭一嘆。

泛秀面色不變,只是不停向前,穿過後門,兩排整齊的武家屋敷相對。正前方是最簡陋的小房子,稍北邊一點則是有院落的寬敞屋敷,看來建城的時候,還考慮到了家臣的等級問題啊。

接著由城外轉到側面,眼前的諏訪曲輪卻是保存得相當完好,里面的擺設甚至還十分干淨,似乎是今川軍臨走之前特意清理過。看來神明的吸引力,終究還是大于俗世之物啊。

「賬目上還有多少余錢?」

泛秀突然轉身問到。

「撫恤發放下去之後,銀錢已經不足百貫了。」

負責管理財政的松井答道。

「存糧呢?」

「尚有新糧三百石,陳糧一百石。」

這倒是個嚴重的問題,新城百廢待興,手中卻無多余的錢財。

「還有黃金五十兩,是否要兌換出來呢?」

松井如此問道。

按照市價,黃金一兩可值錢四貫,另外商人還要抽一成利,五十兩黃金可以換一百八十貫文。還是不夠啊。

「九郎(河田長親),把兵役狀拿過來。我記得此地實際的兵役,可用的已經不到一半了吧?」

「是!」

河田取出狀紙,答道︰

「此地原本的兵役是騎二十五,長柄足輕一百七十,弓足輕十五,鐵炮足輕三十,現在還能征召的只有足輕九十七人,騎十人,弓鐵炮合計十二人,而且……」

「如何?」

「現在城里一匹馬和一支鐵炮也找不到啊!甚至連弓箭和長槍也不夠。」

泛秀點了點頭,面色微沉。

地處最前線的位置,歷年合戰死傷者近半,又有部分人被今川提拔為正式武士,于是跟著跑到了駿河,現在領地內,能夠作戰的青壯年嚴重缺乏。

「此地有什麼值得一提的豪族麼?」

泛秀轉身望著一直沉默不語的服部小藤太。自從其兄斷臂不能再上戰陣之後,這個曾經十分活躍的年輕人就越來越沉默了。

「勢力最大的是以前的地侍梁田氏,不過已經被織田大殿錄用為三百貫俸祿的正式家臣了!」

梁田?依稀記得他的確是此地的鄉人,不過既然已經被提拔了,想必這里暫時不會有什麼地頭蛇一類的勢力了。這可以說是有利有弊的事情,雖然不用擔心有人團結領民暗地做對,陽奉陰違,但是也失去一支足以借用的力量啊。普通的農兵戰斗力畢竟有限,正規的武士又太少,這些介于二者之間的半職業土豪,往往是封建軍隊的中堅力量。

「那……小藤太你繼續打听這個梁田的消息,友閑去找幾個下人僕婦,先把城里打掃干淨。如果此地實在缺人,就去津島町買二十個來,我準備五日後搬遷過來。」

二人各自領命而去。

泛秀這才轉身,看著河田長親,道︰

「寧寧找到了嗎?」

後者搖了搖頭。

「還沒有頭緒。」

「今川家那個一宮宗是,可有消息?」

「派到三河的人都說沒有听到此人的消息……應該是戰死在尾張了,可是此戰的名錄中並無他的首級啊!」

「那說明寧寧應該還在尾張境內,繼續找下去!」

「殿下……」

河田欲言又止。

「如何?」

「想在尾張數十萬人中找出一個女子實在不易,而且現在搬遷城池事務繁多,我們手上一共才二十幾人……」

泛秀臉色略顯陰沉,但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把派到三河的人撤回來吧!尾張的人還是繼續。」

「……遵命。」

河田舒了口氣,亦領命而去。

現在平手泛秀這個領主身邊,只剩下了四個足輕。

不但士卒不夠,家臣更是不夠啊!

甚至連馬匹都不夠了,秀江馬受傷之後遲遲未愈,泛秀如今騎的,只是一匹十貫文銀錢買來的普通戰馬,比起秀江來,慢而力拙,還好性情不算太烈。

「你們兩個,守在城門口。」泛秀伸手點出兩個長得稍微高大一點的士兵,「另外兩個隨我巡視!」

「是!」

四人仿佛都覺得自己受了重視,紛紛挺起腰桿。

…………

沓掛城周圍的領地一共是六個村子,人數二百至五百不等,總計四百一十戶,二千三百口,歷年的產出,豐年可達五千石,荒年亦有三千石之多。

六個村的莊頭,有兩個死在近年的合戰之中,還有兩個下落不明,另一個梁田已經被提拔為正式的武士,這倒正好給了平手泛秀整肅的機會,他令領民把每年的稅收直接送到城里,而不用經過先在莊屋集中的過程,減少了一道可以盤剝的程序,無疑大大加強了領主的權威。

邊境之民對當權者的信任往往並不高,不過當泛秀公開宣布,無十四以上,三十以下之壯年男子的農戶,租稅減半的時候,領民無不感恩戴德,稱頌領主的恩義。結果符合條件的農戶,居然在一半以上,領內的歲收頓時少了三成以上。

這項特有的措施,如果在今川活著北條那里可能會受到責問,但在織田信長這邊卻不過是付之一笑罷了。此時的武士無不是拼命擴充軍隊以求取戰功,而資金來源卻只有地產,只有像平手泛秀這樣,從不擔心缺乏立功機會的人才敢如此減免租稅。

一番巡游下來,皆是贊譽之聲,只是泛秀卻殊無喜色。久經戰亂的領民,實際的生存狀態,與歷年所記並不相符。耕牛嚴重缺乏,許多田地只能使用人力,甚至有須發皆白的老者,以及婦女去背著犁。

尾張人即使打仗也不會大肆劫掠本國人民,駿河普遍富饒也還算文明,但三河與遠江的今川軍卻不用有什麼顧忌。尤其是三河的武士,被村民形容為野獸。由于缺乏管理,****擄虐之事情屢發,甚至有人會搶奪耕牛,宰殺食用,這在農耕時代簡直是犯了天下眾怒的行為。

生活的日常品更是缺乏,許多人用繩子來代替衣帶,婦女連打補丁用的布都沒有,鐵鍋全都是幾家人共有,水罐也成為了奢侈品。

這些還只是硬件而已,村民口中的困擾,並非這些,反而倒是嫁女兒的難事。許多女孩子長大到十六七歲,附近卻根本找不到適齡的男人。有大膽的村老,見這個領主和顏悅色,甚至當下就拉出自己清秀的女兒,求泛秀帶到城里面去,後者只是哭笑不得。

倉廩足而知禮,這種環境連無孔不入的神棍都不願意過來,村民唯一可以信仰的就是建在沓掛城側的諏訪大明神,不過此前領主只允許他們在新年和中元節的時候進去拜祭……泛秀當下就接觸了這種禁令。諏訪曲輪雖然靠近城旁邊但是卻是建在外面的,有關卡隔開,還怕人混進去麼?先前的禁令真是莫名其妙,難道神社不是香火越旺越好麼?

登記在兵役上的足輕們,泛秀也一一見過,他們的生活比起普通村民無疑好了許多,但是身上卻多半帶著舊傷,整體素質差強人意,裝備更是缺乏。今川家撤走的時候收繳了全部的鐵炮和硬弓,剩下的人手里不過是一些竹柄槍和軟弓罷了。

篳路藍縷,不過如此啊!

這還是歷來被認為糧倉的尾張。那些窮困地方的人民,究竟過的是何種生活呢?真是難以想象。

泛秀沉默地騎著馬,駛向最後一個村子。距回報,那個村子有著一個叫做「甚右衛門」的莊頭,在村子里頗有威望,听這個名字,似乎是個落魄的武士啊!亂世無法紀,許多失業的武士寧願淪為浪人甚至盜賊都不願意回鄉務農,這個甚右衛門倒是有些意思,如果肯積極配合的話,到可以考慮給他一個重新出仕的機會,只是听以前的傳聞,這個人,倒是一向喜歡同領主做對。

行了半刻鐘,靠近村子的時候,卻先看到一顆巨樹,樹下有一群孩童,不停撿起地上的石頭,向樹上砸去。再走近,還能看到樹上刻著幾個大小不一的圓圈。一旁有個成年人坐在地上,不時指手畫腳,不似是隨著孩童玩樂的樣子。

這是此地的風俗?

泛秀覺得有些趣味,身處亂世,孩童的游戲也帶著攻擊性的味道啊。

本著入鄉隨俗的想法,泛秀驅馬上前,走到那個成人面前。

「那邊的男人啊!這是你們村莊里的習俗麼?」

這種態度對待平民,在武士中已經算是和藹,畢竟要真的是跟農民講究什麼人人平等,只會令對方惶恐而已。

「並不是,只是在教導他們一點防身技巧罷了。」

那個男人下意識地答了一句,這才轉過頭來,看了看泛秀,忽而色變。

「大人就是新來的領主,平手監物大人?」

「正是。」

男子聞言立即起身,身形卻有些搖晃,身側的兩個孩子,見狀上前扶住他——竟是不良于行。

「真是太失禮了,小人參加平手監物大人!」

接著又招呼那群孩子。

「快過來施禮!這就是著名的平手大人!」

態度雖然十分恭敬,卻並沒有卑微者身上常見的懦弱猥瑣之相。

如此的氣度,的確是正式的武士所有。

泛秀揮了揮手,示意不必拘禮。

「何必與懵童計較禮數呢?——閣下就是傳說中專門與領主做對的‘甚右衛門’吧!」

「在下平野甚右衛門長治!以前曾經得罪過領主,那是因為他全然只知道私語,不知體恤百姓所致。如果是平手監物大人這樣的仁者,在下唯有伏身相迎而已。」

連苗字和名前都有,果然是正規武家出身。難道真的是個不同尋常的風雅之輩?

泛秀如此想著,卻故作疑惑狀。

「仁者?我卻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仁德之事啊。」

「免去孤寡之戶的一半租稅,這是天下少有的仁義之舉啊!」平野長治感慨了一聲,繼而又道︰「昔日信濃的風流太守木曾義在大人,據說閑暇之時就會騎著馬巡視領地,看來領民有何難處,立即就加以援手。如今監物大人不也是如此嗎?」

泛秀微微點頭,接著又輕嘆一聲。

「置天下百姓于水火,是我等武家失職。」

看到了附近村民的窮苦,這句話倒是頗有幾分真心。

「若天下武士皆如監物殿,百姓豈會置身水火呢?」

平野長治搖頭感慨。

再說下去就有些不妥了,泛秀指著大樹,繞開了話題。

「甚右衛門所言的防身技巧,就是投石術麼?」

平野搖了搖頭。

「這並非是投石術,而是本家世代相傳的投劍術。」

「投劍術?」

泛秀不自覺想到武俠小說中御劍殺人的場景,不過這個位面,似乎並不是高武世界啊?

「請恕小人所言不詳。」平野又施了一禮,態度極為恭謹,絲毫看不出以前是個領導農民抵制領主的刺頭,「此劍並非武士的刀劍,而是忍者的手里劍!」

手里劍?難道這人是忍者出身?

「本家原本是尾張守護斯波家的家臣。」仿佛看出了泛秀的疑惑,平野解釋到,「後來斯波家發生內亂,先祖被波及而失去領地,因不願出仕別家,回鄉務農,不過這套成名的投劍術卻傳延下來——不過本家雖然精通投劍,但並沒有學習別的忍術。」

「那,甚右衛門的腿是……」

「這個……」平野尷尬地笑笑,「數年前,沓掛城主近藤氏听說了本家的名聲,要招攬本家。我向他進諫減賦安民之道,卻惹怒了他,被打斷了雙腿,于是留下宿疾。」

難怪能在村民中有此名聲!

雖然出于階級之分,泛秀肯定是不會支持這種行為的,但是如此人物,還是值得敬佩。

接著平野又叫來兩個孩子見禮,說是自己的兒子。稍微大一點的叫做五郎,小的卻與泛秀的幼名一致,叫做秀千代。

緊接著又讓他們表演世代相傳的投劍術來看。泛秀心懷好奇,自然不會拒絕。

叫做五郎的孩子,抓起一塊尖尖的石頭,使勁插在樹上,隨後連連退後,到了大約二十步的距離,才從胸口拿出木制的十字手里劍。

隨後手腕一抖,劃出一道弧線,把嵌入樹桿的石頭擊落。

接著又展示了繞過障礙擊中目標的本事。

泛秀點了點頭,表示贊賞,平野長治卻並不滿意,他讓次子去在樹上放了三個目標,退到三十步之外右手拿住三支手里劍,在極短的時間內,連發三次。

兩支中的,剩下的也不過是失之毫厘。

接下來第二次嘗試,終于三者皆中,而且目標幾乎是同時打落,可見三支劍的軌跡與旋轉各不相同。

神乎其技啊!雖然用于戰陣有些無力,但是組建侍衛卻是可收奇效。

「監物大人,我的長子已經十歲了,過兩年就讓他做您的侍從吧!」

平野如此請求,隨即忐忑地看著泛秀。

後者輕輕搖了搖頭,卻令平野眼中頓時晦暗下去。

「是小人無狀了,請恕罪……」

就算是與村民親近,敵視隨意盤剝的領主,但是身為武家,老是身在田畝,不能光耀門楣,始終覺得愧對先祖啊。

泛秀微笑著伸手把他扶起來。

「如果我直接聘請你甚右衛門的話,你的兒子自然也是我的家臣,何必要父子分開算呢?」

平野怔了片刻,先是一喜,繼而又擔憂道︰

「可是在下的腿……」

泛秀揮了揮手。

「我延請閣下,並非只為投劍之術,而是為閣下的仁義之心。」

後者大受感動,立即掙開攙扶,再次跪倒,大呼沒有看錯人。

只用一點俸祿,招募一個可以教授出一支奇兵的武士,而且此人還深得領民愛戴,可助于鞏固統治。這麼劃算的交易,豈有疑慮?

至于仁義之心……不可否認的確是有這個原因,但一個除此之外沒有絲毫才干和作用的人,又如何能受到重視呢?

帶著平野一門回到城里,直接安置在城下的武家屋敷,泛秀的心情終于好轉了許多。

此時河田卻也一臉喜色地跑回來。

「寧寧姑娘終于找到了!」

他的喜意並非因為找到了人,而是那些負責找人的家伙終于可以調回來使用,不過泛秀顯然不會計較這些。

「此事你做得不錯。」泛秀微笑著點頭。

「相關的人,正等在外面。」

「相關的人?」

「就是襲擊一宮宗是,並且救出了寧寧的浪人。」

「噢……沒有什麼問題吧?」

「他們已經把一宮的首級送到清州城了。」

「那就請進來吧!」

少頃,只見一個五短身材的中年漢子,快步走到大廳,伏身施禮。

「蜂須賀正勝見過監物大人。」

原來是他!難怪有些眼熟了。

PS1︰平野甚右衛門是個很有傳奇色彩的人物,記載頗不詳實,但平野流投劍術貌似是事實存在的。

PS2︰此人與日後的賤岳七本槍中的平野長泰沒有任何關系,但在我這里,設定成了父子。因為有資料顯示平野甚右衛門名字叫做長治,跟長泰他爹一樣。

PS3︰蜂須賀正勝其實沒傳說中那麼強力,暫時不準備收錄此人。(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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