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幾步進了屋子,站在不遠處,靜靜地望著她。
夕涵月兌了鞋跪坐在床上,看著旁邊的小孩子,一會踫踫他的小臉,一會兒捏捏他的小手,玩得不亦樂乎。
「很喜歡孩子。」
安子的聲音突然響起,嗓音帶了幾分沙啞。這句話有些像是疑問,語調卻是平緩的。
「嗯,還是挺喜歡的。小小的軟軟的,總是讓人覺得可愛。」
夕涵轉頭看他,語氣輕快,聲音中是壓制不住的笑意。
她的話剛說完,嬰兒就突然醒了,「哇哇」地大哭起來。
「這!」
夕涵像是觸電一樣猛地將手收了回來,從床上蹦了下來,有些手足無措,「他是不是餓了,那要不要叫女乃娘啊?還是尿了?該換尿布了?」
她轉頭去問安子的意見,聲音中滿是慌亂。
就像夕涵之前說的,她是沒有照顧過孩子的。抱著玩一會還行,只要孩子一哭,她就六神無主了。
那麼小的孩子,最是脆弱了。特別是哭起來,她甚至不敢伸手去踫。
安子對上她的視線,整個人似是鮮活起來,眸中隱隱有情緒流動。
「安,安子!要不要叫女乃娘啊!」
夕涵見他還愣在原處,幾步便走了過來,說著話,便準備探身出去叫女乃娘。
「剛喂過女乃,應當是不餓。許是尿了。」
就在這時,安子幾步走了過來,站到床邊,伸手將襁褓打開。
「那這里有尿布嗎?」
听到他微啞的嗓音,夕涵稍稍放下心來,幾步走過來,探頭過來看。
她一靠近,一股桂花香氣便鑽進了鼻子里。
安子的手指下意識攥緊,又強迫自己松開,語氣盡量放得平穩︰「有。」
他說著話,手指便將包裹著孩子的布打開。
「哇哇哇哇哇!」
嬰兒哭得厲害,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夕涵在旁邊攥緊了手,顯得有些緊張。
她看出安子顯然也沒有什麼經驗,手都在微微地發顫。他的膚色透著病態的蒼白,手指骨節分明。
夕涵只是一掃而過,便將全部的注意都集中到嬰兒的身上。
安子一將尿布打開,就有惡臭撲鼻。
「安……安子,要不我來吧……」
見安子的動作愈發遲緩,夕涵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提議道。
畢竟剛才叫她過來,也是讓她幫著照看孩子,總不好就這麼站在旁邊干看著的。
「有些臭,你先出……」安子轉頭看她,眉頭微皺搖搖頭,話剛說了一半,話風便是一轉,「幫我端半盆熱水來吧。」
「好!」
夕涵連忙點頭,轉身便準備出屋。
「半盆就好。」
安子仍注視著她,語氣認真地又重復了一遍。
一整盆水太重了,她端著會太費力氣。
小廚房里這里距離並不是很遠,等她回來的時候,屋里的臭味也就散了。
饒是這樣,他仍是舍不得。
「孝成,幫著帶一下路。」
安子轉頭看向門口,提高了聲音,將孝成叫了進來。
說是幫著帶路,但是孝成在旁邊待著,怎麼可能讓夕涵拿東西。
夕涵有些茫然地從屋中走出去,孝成就等在外面,跟著她一同過去,別說是讓她端盆了,便是走在林蔭路下,孝成還專門給她打傘。
看那架勢,若不是夕涵不樂意,孝成都差點用轎子給她抬過去。
一直走到門口,那半盆熱水才到了夕涵的手里。
她就端著邁過了門檻,手中的重量便被安子接了過去。
等夕涵再進屋的時候,嬰兒的哭聲小了很多,只有小聲地抽噎,屋中的臭味也散得差不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甚至總是聞到有桂花糕的香氣。
安子將盆放到一邊的架子上,用浸濕的帕子給嬰兒擦了擦,才將布重新包裹好。
等安子從床邊走開,去將弄髒的帕子和布收拾了的時候,夕涵才找到機會,湊到床跟前,伸手去戳嬰兒女敕女敕的小臉︰「你說你,看著挺可愛的。怎麼拉那麼臭的粑粑那?」
孩子自是听不懂,歪著頭看她,而後蹬蹬小腿,露出一個無齒的笑來。
安子正將盆遞出去,听到她小聲說話,轉頭看過來,眸中似乎有光亮了一下。
夕涵坐到腳踏上,趴在床邊,看嬰兒笑得吐出一個泡泡,嘴角的弧度怎麼也繃不住了,心軟的一塌糊涂。
安子沒有說話,只垂手站在不遠處,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夕涵的身上。過于安靜的時間,讓他甚至舍不得眨眼。
孩子後來睡了一會兒,睡醒又是哭鬧。
但,不管是喂女乃,還是換尿布,安子都沒有讓夕涵沾手。一個時辰的時間,夕涵光是坐在旁邊,逗弄孩子玩了。
安子始終待在屋子里,垂手站在角落,就連落在夕涵身上的視線都是小心收斂著,生怕過于執拗,而驚擾了她。
不過,他始終沒有和夕涵搭話,站在暗處,幾乎將自己當成了擺設。
只有孩子哭鬧的時候,他才會上前解除夕涵的煩惱。
夕涵的全部注意都在嬰兒身上,粉雕玉琢的小團子,如今已經會笑了,真是可愛得不行!
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束和過來接人的時候,並不沒有進入慎刑司,只是派人過來通傳。
夕涵小心翼翼地捧著嬰兒的小手,顯然有些舍不得,又在床邊蹲了一會,才站起身來︰「安子,你還是再找經驗豐富的嬤嬤來照顧他吧。只你一個人太辛苦了。」
她說著話,視線還時不時往嬰兒身上飄。
「嗯。」
安子堵住心的一側,故意只听最後一句,眸色都化得柔軟了。
夕涵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心思,伸手戳戳嬰兒的小臉,又忍不住多囑咐兩句。
安子就是安靜而又專注地望著她,一一應了下來。
夕涵想起剛才自己光是玩了,根本沒有干什麼活,一時有些不好意思,模模鼻子,便準備離開了。
安子望著她離開的背影,似乎準備說些什麼,但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看那口型,似乎是在問‘玩得開心嗎’。
不過,他也不需要問的,從夕涵輕快的腳步中就已經得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