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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屠刀將起

困居高平一帶的末世莫朝「國主」莫敬耀這幾日焦躁莫名。

十年前他繼承了兄長的王位,一直奉行著緊靠大明的策略,這才讓鄭主忌憚一二,不敢真的滅了他這股莫朝殘余,側底與大明翻臉。

他與乃兄在位期間遇到的最大危機是崇禎十年時,鄭主派遣使節朝貢大明,請求恢復黎朝安南的正統地位,將莫朝踢出東方朝貢體系。

那一段時間,他和兄長幾乎是側夜難眠,若是大明應允鄭主請求,也就會宣告莫朝全族末日到來。

好在大明崇禎皇帝拒絕了鄭主的請求,在東方朝貢體系里代表安南正統的還是他們這些殘余。

莫敬耀記得那時消息傳來,高平上下一片歡騰,不知多少莫朝遺老給崇禎皇帝立了牌位祭祀。

到了大明亡于流賊,南明主動挑釁大楚,慘敗于高亭山下。

隨著大楚一統天下、遼東、漠北和西域,莫敬耀力排眾議迅速向大楚稱臣。

此舉讓國內一些懷念崇禎皇帝恩德的人心懷不滿,經常抱怨一二。

本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但這幾年來情況又發生了變化。

大楚開國經營海上,對于屬國莫朝更是優待。

大批莫朝世家子弟得以長留廣州、北海等地。

大楚皇帝甚至還在北京給莫敬耀賞賜了屋舍。

這兩年,莫敬耀和一些莫族人長時間居住在北京,見識到了大楚蓬勃的發展。

莫敬耀在少數幾次朝見中,從楚帝的話中听出了一個意思。

大楚的目光即將轉向南洋,但如今安南的亂局顯然不符合大楚的期盼。

莫敬耀立即猜到了大楚會對安南動手。而且他發現這位開國陛下與古往今來的中原皇帝都不同,並不是一個為了上國面子而吃虧的人。

聯想到自己朝見時,在殿下樂師群里擊鼓奏樂的那個青年扶桑偽命伯,莫敬耀當時就有了決斷,內附大楚!

微微吃驚的皇帝高興之余,當殿賞了他一個世襲罔替的一等武南侯。

對于莫敬耀的決定,絕大部分莫族人是贊同的。這些在大楚境內居住、經商的人都認為反抗大楚的意志是極其愚蠢的事情。

可偏偏莫朝國內還是有那麼幾個自詡大明忠屬的人,甚至還有一人是莫敬耀身邊的高層人士。

不滿莫敬耀內附滅亡南明的大楚,上百人連夜出奔鄭主控制的黎朝東都。

莫敬耀聞訊大驚,可當時派兵追趕已經晚了,只能第一時間動員高平兵馬向南進行防御。

他知道當代鄭主鄭梉知道他內附大楚的消息後,肯定會放下一切並不顧一切的來消滅自己。

在下令軍隊集結的同時,大量莫朝貴族子弟和家卷開始向北方轉移,越過鎮南關進入大楚廣西境內。

叛逃莫朝的這些人在七月十六便抵達了鄭主所在的升龍府。

第四代鄭主鄭梉立即接見了這些人。

比之莫敬耀得知有人叛逃後的惶恐,鄭梉在獲知這個消息後的震驚更甚于莫敬耀。

莫朝內附的消息在鄭朝上層不脛而走,引發的驚恐宛如十級地震。

本來發生在去年的長德之敗,就已經讓鄭朝的元氣大傷。

出征南方的十萬大軍(御林軍+民夫)、五百頭象、三百首船,能回到北方的不足一半。

就連數年前鄭梉新立的黎朝皇帝都死在了路上。

時年七十一歲高齡的鄭梉這些日子一直纏綿病榻,身子骨時好時壞。

當他得知莫朝內附的消息後,當時就被驚得出了一身透汗,人反倒精神了幾分。

位于南方屢次擊敗鄭梉征討的阮氏,在鄭梉眼中雖然難纏卻不能讓他感到憂懼。

鄭朝治下丁口足有一百八十余萬,是阮氏的三倍之多,只要給他時間積蓄,總有一日他或者他的子孫能平定南方。

割據西北的武氏和退守高平的莫朝,兩方人口都不足十萬,更不被他放在心上。

唯獨能讓飽經世事的鄭梉感到恐懼和絕望的,便只能是北方的那個龐然大物。

新興的大楚一直都是鄭梉仔細關注的對象,向大楚進貢的提議也一直在朝中被議論,只不過鄭朝的大臣們多數還是感懷于大明。

雖然大明之前沒有接納鄭朝,但以儒家文化為主的鄭朝朝野依舊視已經滅亡的大明為中原正朔。

說白了,這些人有些看不起新興的大楚。

他們腦子里最直觀的東西,還是幾百年前張輔征伐安南時留在當地史書里的威勢。

大楚能比得上大明成祖時的國勢麼?!

想想當年張輔麾下鋪天蓋地的火紅色明軍,鄭和率領的一望無邊的艦隊。

大楚?

還是算了吧,朝貢的事且看看再說。

可大楚在立國第二年就和紅毛夷在大員干了一仗。

鄭朝與紅毛夷荷蘭人的關系很是密切,鄭朝南征阮氏的時候都多次請荷蘭人的炮艦幫忙。

所以少數鄭氏高層詳細的了解到了大楚軍隊真實的實力,在那一戰中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艦隊和陸軍直接被大楚碾壓。

不說荷蘭人的艦隊,只說荷蘭人的陸軍戰力,鄭朝的部隊起碼人數要超過對方五倍才能勉強抗衡。

鄭朝朝野對大楚的輕蔑飛速的消失,很快從北方傳來了大楚出兵滅了扶桑的消息,德川幕府幾十萬部隊在兩個月內被大楚遠征軍消滅一空。

鄭梉得知這個消息後一連數月都寢食難安。

概因當今的北方之主,比之當年大明成祖皇帝還要富有攻擊性,也是個動不動就喜歡親征域外的主。

好在接下來的幾年,大楚似乎把精力都放在了發展內政和外貿上,整個鄭朝上下都暗自松了一口氣,向大楚朝貢的事情也被提上了日程。

七十一歲的老頭一臉煞白的坐在王座(他被黎朝封了王爵)上,嘴里把出賣安南的國賊莫敬耀用各種詞匯罵了個遍。

鄭氏家臣們都面面相覷,要知道這位從南方敗退回來,在進入升龍府的時候也還是笑容不減,甚至很有風度的點評南方阮主干得不錯。

「能調動的軍隊都已經下令征發,估計到了八月初,在對高平和楚朝一線能有四到五萬士卒待命,民夫大約也能征到三萬多,」鄭主大將陳禮頌等到老頭緩過氣來立即上前匯報,「南方阮主那邊本朝就只剩下一萬人守衛,怕是會有些不妥。」

鄭梉沉聲道︰「把守衛南方的一萬人里再抽調五千人出來到北方去,阮福瀕是個聰明人,不會在這個時候來佔便宜。」

「否則楚國滅了我,下一個就是他!」

「是!」

下達了調兵的指令,鄭梉遲疑了一會又搖起頭來。

「不夠!還是不夠,可惜了去年那場敗績,若再有十萬人,我何懼楚國?」

世子鄭柞率先提議︰「父王,我大越氣候炎熱,北兵若來也是秋中之後,不若立即征發舉國男子,可得軍二十余萬,操練月余當可得用。」

鄭柞的話得到了陳禮頌的贊成。

「北兵來攻不可小覷,當年惡賊張輔之所以能得勝,就有本國人心不齊、動員不足的原因。」

對于兒子和大將的提議,鄭梉沒有第一時間點頭,因為他不知道在自己做出反應後,大楚會怎麼做?

按照中原王朝的一貫習性,對于這種突發性的國外紛爭,中原王朝要做好南征的準備不是短時間內可以完成的事情。

如果他早早的舉國動員,而楚軍卻一直不南下,屆時難受的就是他自己了。

舉國動員超過四個月,鄭朝就會宣告破產。

鄭梉的猶豫,讓一旁的大臣看了出來,有人馬上發言替主子說出了心里話。

「若是楚國一直不來攻,或者干脆放棄南下,咱們豈不是白忙一回?」

這話也得到了不少人的贊同,北方那些人喊著要南下打他們,古往今來不知宣揚了多少回,可實際付出行動的也就兩三位罷了。

「北人向來傲氣,參照前宋、前明慣例可知,他們幾乎每次南征第一次來的軍伍都是二三流水準,兵力也不豐厚,幾乎都是完敗于我們才會吸取教訓,」也有大臣跟進提出謹慎的觀點,「若是楚國派來的軍伍不強,本朝有必要全國動員麼?」

兩派鄭氏家臣當即爭成一片。

「有備而無患,」最後還是鄭梉拿定了主意,「征發北部所有十四歲至五十歲男子為兵為夫,若是楚軍來的不多,屆時再予以調整。」

「父王,楚軍想必來得不快,不如先攻滅莫朝余孽。屆時少了莫朝反賊的指引,楚軍入寇本朝也當艱難不少。」

鄭梉這回立即肯定了世子的建議。

「世子說的有理,攻擊高平的事確實要越快越好!既是你提議的,便由你親自去做。」

世子鄭柞領命而去,就在諸鄭氏家臣即將散去之際,有一個人排眾而出對鄭梉拱手為禮大聲說道。

「王上,國中還有一件至關緊要的大事怎麼就忘記了呢?」

鄭梉面無表情的看了這人一眼,認得是幾年前被收入他幕府的家臣,喚作武嘉員。

這個人出身南洋,與紅毛夷和佛郎機人都有很深的聯系,如今負責部分鄭朝在南洋采購事務。

「是嘉元啊,」鄭梉露出公式化的笑容,「來,且說說無妨。」

武嘉元清了一下嗓子,自信的回道︰「王上與諸公似乎把國內的那些北方人都給忘記了呢?!」

「若是楚人入寇我大越,這些人再在我輩身後來一下子,可不是麻煩之極麼?」

有人皺眉反駁︰「這些北方來人多是躲避明末戰火的明人,與楚國毫無關系,怎麼會平白無故的幫著楚國去搏命?」

「此一時彼一時也,」武嘉元笑了起來,「早幾年間,這些明人確實對北方楚國沒有什麼歸屬感。」

「但下官負責南洋事務,與這些人打過不少的交道。楚國這幾年對于逃到本國和南洋的明人都很是優待,但凡回國做生意或者購產,待遇幾乎與楚人相當。」

「現如今不少明人在本朝時自稱明人,可到了南洋一帶就自稱楚人,儼然以楚國人自居。」

「那又如何?」越來越多的家臣對武嘉元的話感到不滿,「這些北人向來本份,本朝又正逢多事之秋,怎能平白生事?」

「嘿嘿,」武嘉元胸有成竹的看向了默不作聲的鄭梉,「現在是本份,若是等到我大軍北上升龍府空虛之際,那些北人聯合鬧出事來該怎麼辦?」

「那些北人不去幫楚人,難道還會幫本朝御敵不成?」

「就算世子在楚軍入寇之前滅掉了莫朝殘余,可這些北人熟知本朝地理,還與楚人話語相通,指起路來怕是更為方便!」

听到這里,鄭梉臉色微微一動,而一邊的大將陳禮頌則深深的皺眉。

「再有,」武嘉元對著鄭梉深深施禮,「王上動員半國民眾,所耗極大。南方阮氏對本朝虎視眈眈,但凡有一策能有助本朝減免資費,下臣便是冒著天下之大不韙,也要進言王上。」

「非常之時,但取非常之策!下臣遍觀國內,從前明逃至本朝的北人,多數家財豐厚國人也多有嫌隙。」

武嘉元說到這里,偷偷抬頭看了上方的鄭梉一眼。

他果然看到鄭梉的老眼中光芒一閃而過,顯然他這位主君已經動了心

走出王府,武嘉元抬頭看向了天空,一絲猙獰笑意驟然出現。

「趙維中啊趙維中,本官看中你的女兒要納其為妾,你居然敢指著本官的鼻子拒絕!還敢直呼本官為蠻夷。」

「呵呵呵呵,如今你們才會知道得罪了本官,所有的北人都沒有好下場!」

武嘉元冷笑連連,心中暢快至極︰「屆時刀兵加身,你那女兒莫說為我武家妾室,便是婢女丫鬟也不行,只好給某做個乖巧的家妓也罷!」

他正想得出神,忽然只覺得腳下一軟,一股溫暖而松軟的觸感包圍了他整只右腳。

武嘉元愕然低頭一看,卻是一坨新鮮而色澤明黃的米田共。

這東西在升龍府本就到處可見,往日他行路也會仔細觀察,不合剛才太過興奮,居然忘記了這茬。

武嘉元一臉晦氣的罵著尋找附近的水源,正好看見了遠處幾棟中式建築。

「說起來,北人們這幾年也開始學著楚國的規範,他們聚居的街道上也一日比一日干淨,到時候某需想個法子謀了那趙老頭的院子才是正經。否則日日避著屎尿走,也怪累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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