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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轡頭

「朕看你這頭磕的不大實誠,莫非適才沒有給這些老公打點好,這才找不到那幾塊空心的磚?」

略帶調侃的語音從張守言頭頂傳來,讓張守言心底微微一麻。

但崇禎身邊的幾個太監當即臉色發白,包括王承恩在內「呼」的一聲全部跪倒。

其實是張守言自己不想磕頭,還真不能怪這些太監。

听到崇禎調侃後,張守言第一個想法不是害怕,而是想到:「莫非勞資今天就要反?還沒準備好呢!」

好在沒等張守言聯想到「匹夫之怒,血濺五步」,皇帝見他不聲不響,也覺得無趣。

「平身吧,沒想到又是一個孫倔頭,不愛吭聲的。」

張守言心里一樂,這是把他當成孫傳庭那種刻板的讀書人了。

他謝恩後慢慢起身。

「來,給他看看。」

崇禎指著龍桉上一疊子奏章,讓王承恩抱著一起塞給了張守言。

低著頭的張守言心里暗罵,狗屁的帝王心術,翻開第一本之後,果然都是彈劾他的。

沒奈何,肚子里罵翻天的張守言只能「誠惶誠恐」的再次跪倒。

崇禎見這家伙跪倒後又陷入了不言不語的狀況,一時哭笑不得。

舉人出身還是直接原地出仕的官員就是這樣,只要錢財沒使到位,禮部教導禮儀的人恨不得多挖幾個坑給人備著。

(禮部官員:冤枉啊,這廝給錢是真大方!)

「三十多本都彈劾你依附權相,厚財媚上,怎麼就沒一句自辯的話?」

張守言一听皇帝沒問「遇敵兩端」、「未娶先納」的事,便知道皇帝心里是肯定了自己功績,也沒把他納名妓的事放在心上。

皇帝更在意的是楊嗣昌和他捐錢的事。

「依附權相不敢,厚財媚上照做。」

張守言這直愣愣的話,讓整個上書房都是一靜。

太監們都差點笑出聲來。

倒是王承恩驚訝之余,又高看了張守言一眼。

這句話可是說到皇爺的心尖上去了!

果然崇禎臉上帶了笑意,想想他對首輔們的防備,以及對財政的無力感,這話真的一下子就戳中他心里的軟處。

「別跪著了,來人給賞個凳子。」

皇帝轉身回了龍桉後面,張守言等皇帝入座後才爬起來恭恭敬敬的謝恩,肚子里其實已經罵出了花樣。

崇禎對張守言剛才的那句話,居然沒做任何點評,而是直接開始考核他對西北的認識。

不問不知道,這一問唬了皇帝一跳。

西北形勢和地理,用兵要點和安民重處,居然都在這個人心里裝著!

原本安排最多半個時辰得陛見,直接拖了足足兩個時辰,就連首輔範復粹也被崇禎請來參與。

崇禎賞了飯食之後,才放張守言出宮。

不說張守言被人領著去吃崇禎那出名的「素宴」,上書房內,崇禎與範復粹也談起了張守言這個人。

「臣觀此人行事,旨在便宜直達,未免會有偏頗之處,著陝西巡撫丁啟睿好生看顧一些,但用在臨桃卻是極合用的人。」

崇禎沉吟片刻,笑了一笑,搖頭道:此人年輕氣盛,還需給他加一副轡頭。」

說完轉頭對著上書房書架後面說道:「劉卿,出來吧!」

隨著崇禎的話,書架後面走出來一個愁眉苦臉的老者來。

範復粹自然認得此人,正是剛剛被皇帝重新啟用的翰林學士知制誥劉理順。

崇禎叫人給劉理順看座:「劉卿對朕之前所議,想得如何。這個張信之,可還能入劉卿的眼?」

劉理順一板一眼的先謝恩,然後露出了難色。

「不敢欺瞞陛下,臣對此子殊無好感,疏于禮數,滿口俱是鄉庶白話,絕非良人所選。」

听到劉理順這句話,範復粹這才知道原來皇帝說的「轡頭」居然在這里,竟是要給張守言拉媒。

不過他想到劉理順與楊嗣昌之間的「微妙」關系,就知道這樁親事劉理順絕對躲不掉。

畢竟張守言是楊嗣昌的薦主和同鄉,不摻和這一手,皇帝是絕對不敢重用張守言的。

「復禮,莫非覺得此子不可用?」

劉理順見是首輔發問,拱手直言:「不敢,此子心術才干于臨桃府邊地正是合適。」

範復粹笑問:「莫非是復禮認為此子不可教也?」

劉理順沒好氣了起來,首輔這句話是在堵他後路,但是想到自己那個愛若珍寶的ど女,他又想硬起氣來再頂上一頂。

站在皇帝身後的王承恩忽然小聲道:「咦,皇爺何時又多了幾根白發?」

這話很輕,但是劉理順和範復粹都听到了。

劉理順一愣,隨即嘆息一聲,皇帝對他的恩遇委實太殊,自詡理學大家的他也想到了皇帝的樁樁難處,不得不嘆息一聲:「如此,臣領旨謝恩便是!」

皇帝指了指王承恩,不悅道:「怎的沒規矩,自己出去領二十板子!」

王承恩眉開眼笑的應了,卻被劉理順攔住:「陛下且看在臣這點喜事的份上,饒過王公此次吧!」

崇禎捉住了劉理順的手,也嘆息了一聲:「中原板蕩,朕盡付楊嗣昌,而西北偏隅之地,此人委實合用至極,卻偏偏與楊相糾葛太甚。朕若就如此用了此人,又怕楊相因避嫌而收縮了手腳,弱了對陝西的統制,最後被流賊鑽了空子。」

「滿朝上下,唯有甚六(劉理順的號)之女下嫁,楊相才得拋開對陝省顧忌,放開手腳。委屈令愛不得為進士妻,朕心也有愧啊!」

回到客棧沒一天,張守言便接到了聖旨。

不過不是封官的敕書,卻是封賞的誥書。

皇帝追贈了他便宜老爹張敬仁為奉議大夫,便宜老娘張何氏為宜人,然後還給他賜了一門婚事。

翰林學士劉理順四女,劉錦綺,虛歲十七。

「劉理順?!」

在張守言看到這個人名後,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絲欽佩之意。

這位老大人會試十多次不中,崇禎七年終于中了會試三百多名。在殿試的時候,崇禎卻被劉理順文中的論斷和憂國憂民之意打動,將其破格點為了狀元。

中狀元那一年,劉理順已經五十有二了。

崇禎自己都笑言,說自己取了一位耆老。

這位劉理順是崇禎的死忠,不久前曾被罷官,就是因為他彈劾了寵臣楊嗣昌。

楊嗣昌出任督師時,剛好家里父親去世,按制需要守制丁憂。

雖然皇帝下旨奪情,但這位老學究依然給楊嗣昌來了一本彈章。

哭笑不得的皇帝只能把他免職了一段時間,最近才重新委任了翰林學士,是個與楊嗣昌有嫌隙的板正之臣。

但讓張守言聞其名而生敬的卻不是這位劉大人敢于彈劾寵相,而是幾年後李自成破北京的時,滿城殉國的大臣沒幾個,但是劉理順一家上下,妻妾子女,奴婢下人合計十八人闔門自縊而亡,慘烈到無以復加。

「為何偏偏是這戶人家?!」

張守言欽佩過後不免大為頭疼起來,他可是注定要造反的,偏偏攤上了這個大明的死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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