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堂屋里，父子倆抓著篾子一邊，討價還價。
「分我一斤，我只要一斤。」
「一共才炒出來兩斤，分你一半我就沒了。」
「不孝子，你又不喝茶，留那麼多茶葉干嘛？」
「我現在會了。」
「後院還有那麼多茶樹沒采，這鍋先給我。」
「你不會自己去采，自己炒。」
「行，不給是吧，回城里我就把你的戶口本藏起來，到時候我看你咋跟山杏領結婚證。」
老爹使出必殺，直接把李紅兵無語到吐血，果然是老謀深算，手里捏著一張底牌，專門用來拿捏自己。
服了。
真服了。
看著洋洋得意的老爹，李紅兵無奈道，「只能給你一斤，把戶口本還給我。」
「行。」老爹回答的那叫一個干脆地道。
父子倆商量好茶葉的分配方案，擺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樣走出堂屋。
來到稻場，看到老媽，山杏，傻娃圍著磨盤擦擦洗洗，李紅兵好奇問道。
「杏兒，你們干嘛呢？」
「磨豆腐，再不磨泡發的黃豆就費廢了。」山杏認真的擦洗落在磨盤上的積灰。
「你泡了多少？」李紅兵蹣跚走到水井邊，看著足足半澡盆的泡黃豆，赫然問道，「咱們家準備吃一個月豆腐。」
林區磨老豆腐，基本一斤黃豆能做出三斤多老豆腐，看這盆子里起碼有五十多斤黃豆，做完不得出上百斤豆腐。
山杏臉紅了一下，「我想著給叔嬸，大姐，二姐帶些回去，誰曉得大姐，二姐昨兒回城了。」
老媽站出來給未來兒媳婦撐腰，「去去去，你又不幫忙，瞎叨咕啥，我就愛吃豆腐，你爹也愛吃。」
得得得！
還沒娶進門，就向著兒媳婦。
李紅兵撇撇嘴，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看熱鬧。
石磨清洗干淨，傻娃給磨孔裝上把手，準備開始拉磨，磨黃豆。
「等等，去把黑風叫來，天天閑著沒事干，正好用來拉磨。」李紅兵攔下傻娃。
等到黑風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進稻場，看到李紅兵一臉壞笑，手里拿著繩套，警覺的轉身就要逃跑。
李紅兵笑眯眯喊道，「給我站住，滾回來。」
！
黑風搖頭晃腦回到李紅兵身邊，撒嬌賣萌。
哼哼！
撒嬌也沒用。
把繩套掛在黑風脖子上，另一頭綁在磨把橫桿上，李紅兵拍拍黑風圓滾滾的肚子。
「最近吃肥了，該鍛煉一體，趕緊跑起來。」
黑風一臉幽怨的看著李紅兵。
綁成這樣，怎麼跑。
隨即邁著大長腿，圍著磨盤慢慢轉起來。
一旁老媽趕忙用水瓢舀一瓢泡黃豆，倒進磨孔，隨著磨盤轉動，黃豆被磨成豆漿從磨縫里緩緩流入水槽。
山杏把水桶放在磨盤底座出口，磨好的豆漿慢慢流進桶里。
石磨磨出來的豆漿散發出濃濃豆香，跟剛才龍井茶香氣不想上下。
豆香氣引得黑風時不時停下腳步，要不是有繩套約束，這貨搞不好腦袋已經伸進水桶里喝起豆漿。
李紅兵知道黑風的小意思，索性拿出豆漿誘惑道。
「賣力干活，等會給你留一桶。」
！
知道有豆漿喝，黑風頓時好變得精神百倍，步伐更加堅定有力，飛快跑起來。
馬跑快了，自然石磨也轉的快，
磨碎的豆漿順著縫隙甩了出去，把沒來得及躲開的老媽，山杏甩了一身。
「黑風。」老媽氣不過，又抽什麼瘋。
被吼一聲，黑風這才老老實實繼續拉磨盤。
一瓢接一瓢的泡黃豆倒進磨孔，磨出一桶又一桶白花花豆漿。
另外一邊山杏也沒閑著，就著剛炒茶的大鐵鍋燒上一鍋開水，等水燒開了，再把鍋內的開水一起倒進桶內，來泡豆漿。
豆漿沖泡10分鐘左右，就要把沖泡好的豆漿里面的豆腐渣過濾出來。
山杏找來一塊較的紗布，做成一個架子，用瓢把豆漿舀起來倒進紗布袋內。
接下來的活，女人就做不了了。
輪到傻娃上場，先拿著紗布架左右抖動，把純豆漿瀝進空桶里，然後剩下豆渣再用蒲扇大的手掌抓住紗布，用力擰，把豆渣里僅剩的豆漿再次榨出來。
如此反復。
很快所有的豆漿都被提純出來，李紅兵也沒失言，單獨拎了一桶豆漿放在黑風面前，「這是你的辛苦費，喝吧！」
！
黑風打著響鼻，把頭埋進桶里，呼呼嚕嚕喝起來。
接下來把所有提純豆漿倒進鍋里，用大火煮，直到豆漿燒開冒泡。
老媽從灶膛里刨出一塊燒熟的石膏，掰碎泡進水里，邊做還不忘傳授山杏經驗。
「杏兒啊，五斤黃豆用二量石膏，一定要記住，放多放少一鍋豆腐就完了。」
嗯嗯！
山杏連忙點頭，虛心學習，這讓老媽成就感爆棚，對山杏也越發喜愛。
鹵水泡好，傻娃拿起鍋蓋，老媽端著碗慢慢把鹵水倒進鍋里，還不忘讓山杏用勺子攪拌豆漿，使鹵水充分與豆漿混合均勻。
過了半個小時。
鍋里的豆漿就差不多慢慢凝固成豆腐腦狀。
老爹捧著玻璃杯，一搖三晃走到鍋邊，瞅了一眼，「嗯，快成了，沒有豆腐匣，直接在鍋里壓吧！」
沒有豆腐匣？
瞧不起誰呢！
李紅兵步履蹣跚的走進倉庫，拿著幾副木框子出來。
「你咋啥都有？」老爹愣了下，仔細打量泛黑包漿的木框，點點頭，「這豆腐匣有點年頭，哪弄來的。」
李紅兵嘿嘿一笑，「撿的。」
這個不孝子，現在嘴里沒一句真話。
老爹悻悻白了兒子一眼，走開。
接過豆腐匣，老媽在匣底鋪一層紗布，用瓢把豆腐腦舀進準備好的豆腐匣里，再用紗布蓋好，上面再壓一塊豆腐匣的蓋子，用手慢慢的壓一下，把里面的水壓出來。
最後再在豆腐匣蓋板上面放一塊石頭。
自此，豆腐才算制作完成，只等最後凝固成型就可以吃了。
隨著日頭升到頭頂，轉眼就到了中午。
老爹餓的前心貼後背，心心念的茶葉都泡過四回，肚子一搖嘩啦響，問啥時候開飯。
李紅兵也捂著肚子直喊餓。
看著父子倆一個德行，老媽鄙夷嘲諷道，「不干活還餓，你倆日子過得跟豬一樣。」
罵歸罵，手腳卻很麻利。
把煮豆漿的大鐵鍋，洗刷干淨，讓山杏去打十來個雞蛋，切點蔥花，臘肉，泡一大碗小米。
重新起鍋燒油。
大勺豬油在鍋里化開，雞蛋液倒入油鍋里炒碎備用，然後鍋里倒水，把小米連碗放進水里蒸。
等小米蒸熟，再次挖大勺豬油放進鍋里化開，撒一些干辣椒，臘肉爆香，把豆渣和小米一起倒進鍋里翻炒。
熱油與豆渣交融，迸發出濃濃豆香。
逼出豆渣和小米多余水分，老媽把提前備好的雞蛋碎，蔥花一股腦倒進鍋里，翻炒兩下滿意的放下鍋鏟。
「起鍋，豆渣飯。」
老爹早就等的饑腸轆轆，忙不贏的拿著碗來到鍋邊，盛了滿滿一大碗豆渣飯。
顧不上燙，往嘴里扒拉一大口，感受那兒時味道，老臉滿足的發出一聲長嘆。
「想不到這麼多年，還能吃上一口豆渣飯，舒服。」
「有啥好吃的。」李紅兵嫌棄的吃了一小口，說不上多好吃，也說不上難吃。
「你懂個屁。」老爹翻了眼兒子，用快子指著豆渣飯，「想當年大集體掙工分那會，劉老蔫管磨豆腐，咱家成分不好，每次豆腐都不分咱家，只分些豆渣，你女乃女乃就拿這豆渣炒飯，滋味香的很。」
說起這段歷史，老爹忽然沉默一下，對老媽說道，「婆娘，等會單獨盛兩碗，我上山一趟。」
上山。
在場除了傻娃，都知道老爹要干嘛。
氣氛冷了下來。
李紅兵捧著碗，默默扒拉豆渣飯，忽然覺得這不起眼的粗糧飯變得好吃了。
吃過午飯。
忙活一上午的老爹，老媽回房休息。
老橡樹下，李紅兵躺在搖椅里，品著親手炒的香茶，翻開醫書，悠閑享受午休時光。
忽然。
的坐起身，想起昨晚二姐夫好像打電話了。
掏出手機，趕忙撥回去。
都都幾聲過後，二姐夫接通，聲音很是疲憊說道，「小爺，你總算舍得回電話了，你要手機有啥用，動不動就拉黑。」
李紅兵躺會搖椅，翹起二郎腿，拿起茶壺美美嘬了一口。
「這不是怕你打擾我的好事，對了，昨天菜賣的怎麼樣？」
「……」
電話另一頭二姐夫徹底無語，合著昨晚說的好消息，小舅子是一句都沒听進去。
真特娘當起甩手掌櫃。
二姐耐著性子，長話短說。
「賣光了，營業額將近300萬。」
「哦！」李紅兵不以為然的回一聲。
二姐夫額頭冒起青筋，昨完說完這個消息，小舅子也是哦了一聲，然後就沒下文了，今天又是哦。
哦哦哦，你哦個雞毛。
你是公雞啊！
一天營業額三百萬吶！
跑去人工和成本，利潤能達到八成。
這麼激動人心的事情，就不能表現的高興一點，如果在用這種方式聊下去，自己搞不好要罵人。
所以，二姐夫決定長話短說。
「今天還能不能出菜，我這里電話都快打爆了，超市全都是買橡樹蔬菜的顧客。」
李紅兵繼續澹然的回道，「要去地里瞅瞅，不一定。」
「瞅完回電話，老子趕時間，掛了！」
都都都
听到電話里傳出盲音，李紅兵愣了下，搖搖頭，「真沒禮貌。」
放下手機，繼續悠哉的品茶，看書。
不知不覺一晃到了下午兩點。
李紅兵迷迷湖湖睜開眼，看到身上搭了件毯子，公主在毯子里四腳朝天睡的正香。
而山杏和傻娃正在忙活收拾豆腐。
壓了兩個多小時，豆腐已經定型，要收起來泡在冷水里，防止變質。
山杏听到身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看是紅兵哥，「把你吵醒了？」
李紅兵搖搖頭，看著山杏用菜刀在豆腐匣里橫豎幾刀，一整塊豆腐被分成四四方方，不由回憶起小時候吃豆腐時的滋味，轉身走進廚房。
出來時拿著碗和醬油，湊到山杏身旁。
「來，杏兒，切一塊嘗嘗。」
「哥還記得醬油拌豆腐啊，給！」
一大塊老豆腐放進碗里。
李紅兵拿起醬油倒在豆腐上面，白色豆腐和暗紅醬油混在一起，李紅兵夾起一快子放進嘴里。
豆腐的本味在醬油鮮香提升下，異常美味。
就是這個味，跟小時候吃的一模一樣。
李紅兵連夾幾快子塞進嘴里。
「好吃吧！」見紅兵哥狼吞虎咽的吃相，山杏一雙美眸都幸福的笑成了月牙。
「泥常常。」李紅兵嘴里的還未咽下去，夾起一快子醬油豆腐，送到山杏嘴邊。
大白天喂吃的，羞死人了。
山杏紅著臉，偷偷看了眼傻娃，這孩子眼里全是那碗醬油豆腐，其它事情已經無法影響他想吃的念頭。
面對擺在嘴邊的醬油豆腐，山杏張開嘴，羞澀的吃下去。
「好吃吧！」李紅兵收回快子，自己又夾了一塊送進自己嘴里，「傻娃，自己去拿碗裝豆腐吃。」
哦！
听到太爺允許，傻娃馬上跑進廚房，拿出他專屬飯盆，從豆腐匣子里扒拉半扇豆腐，醬油咕冬咕冬倒進盆里，快子嘩嘩一陣攪拌，埋頭吃起來。
而另外一邊，李紅兵則和山杏靠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郎情妾意，同吃一碗豆腐。
吃完喝完，情意綿完。
對著一盆盆的豆腐山杏泛起難，一百多斤豆腐總不能天天吃，頓頓吃，而且豆腐也不能放太久，最多三天就要壞。
「咋了？」李紅兵問道。
山杏把事情一說，引來李紅兵一陣嬉笑。
「這還多啊，多做點豆腐乳，咱家有地窖，放多久都不會壞，大姐、二姐也喜歡吃豆腐乳。等會我要去地里，順道薅點韭菜，晚上吃韭菜豆腐盒子吧！」
「對了，給學校也送點豆腐過去，娃子們正是長身子的時候，要吃點好的。」
听紅兵哥這麼一說，山杏反而覺得豆腐做少了。
動手忙活做起豆腐乳。
看著山杏忙碌的樣子，李紅兵無奈的搖搖頭。
農村女人一輩子勞碌命，閑不住，總能給自己找點事，要是城里女人，但凡能偷個懶，不是逛街購物，就是刷手機。
「傻娃，去把摩托開過來。」
「大花，出去放風嘍。」
嗷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