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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Yuki,要走了...?

篤篤。

兩下敲門。

隨著書房內傳來一聲沉穩有力的「請進」,神原樂推開了門。

老爺子的書房並不是神原樂想象中書架擠滿整個房間的布局,而是十分敞亮的空間。

大面積的午後陽光,透過大面積的落地窗戶。被葉影搖曳的光芒,灑在正前方的櫸木桌上,格外清新明亮。

書架與書籍則被安置在兩旁。

書架很簡潔,基本只用來陳放書籍。

神原樂多觀察了一下,發現這些書籍除了商業、經濟和管理方面的著作,還包括了文學、歷史、哲學等各個領域的經典作品。

其中還有很多關于哲學與心靈成長的相關著作

兩鬢略有些發白的天海宗一郎就正坐在那張寬敞的書桌上,他穿著居家式的樸素和服,背對著大面積的落地窗。

整個人看起來嚴肅又正式。

天海宗一郎貌似是在寫什麼書信,手中的鋼筆一筆一劃,相當平穩均勻。

察覺到神原樂推門進入,他沒有抬頭,而是示意神原樂到自己前面的那張椅子上坐下,聲音低沉而鏗鏘,充滿了歲月的沉澱。

「坐吧。」

面對著整個天海家的家主,神原樂在他正前方的座位坐下。

氣氛安靜到神原樂能听到老爺子鋼筆滑動信箋紙的摩挲。

「知道我在寫什麼麼?」

神原樂聞聲,偷偷瞧了一眼老爺子寫的東西,嘗試性地說︰「信?」

「是的,信。」天海宗一郎沒有抬頭,而是把鋼筆放下,把剛剛寫好的信收撿起來,折疊信紙,將信紙放入信封,「小樂認為,在如今這個時代,我還會給寫信?又為什麼寫信?」

給誰寫信?

又為什麼寫信?

老爺子問的問題還真是古怪

所以,為什麼要在如今這個信息時代,用筆墨和信封這種傳遞效率極低的方法來傳達信息?

神原樂認真思考一番。

首先,能讓老爺子親筆寫信的人,一定和老爺子存在著一定的關系。

也就是除了朋友外,就只能是其他東西所維系起來的關系。

其次,在現在這個時代,社交媒體就能代替書信傳達消息。

老爺子不是那種固步自封的人

所以,信件對老爺子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

神原樂思考許久,這才抬頭看向老爺子那張嚴肅認真的臉,說道︰

「這只是我從剛才看到爺爺寫信的認真態度而看出來的小小猜測,信的接收方,是某位姑姑。」

天海宗一郎倒也不驚訝,只是平澹而道︰

「倒挺會觀察。那麼,下一個問題你又怎麼回答?」

關于「為什麼要寫信」麼。

神原樂冥思苦想,回憶著過去和老爺子交談過的畫面。

可無論怎麼去想、怎麼去回憶。

神原樂都沒辦法憑空抓到那一絲契機。

直到他抬頭,看到了爺爺的樣貌,看到了幾分伯父的影子。

于是,他認真回答︰

「只是寫信對于爺爺來說,仍然有其特殊的意義和價值盡管電子通信方便快捷,但寫信能夠傳遞更深層次的情感和關懷。」

天海宗一郎表情依舊沒有變化。

神原樂一愣,「我猜錯了麼?」

「沒有。」

天海宗一郎否定了他的說法,並接過來剛剛推門而入的,櫻伯帶來的綠茶。

天海宗一郎揭開茶杯的茶蓋,熱氣向上騰飛,慢悠悠地抿了一口。

「你說的已經很接近我的想法。對我而言,寫信的確代有其存在意義——親筆寫出的書信,總是比屏幕上像素點所構成的文字更加富有情感。

「證明這個說法的例子也有——兩名筆友常年交換信件,兩人互相在信件中訴諸自己的想法、感情,以及生活彼此的想法通過書信相互傳達和交流。在A筆友的眼中,B筆友所發來的信件質量、字體質量,越發精進A筆友感受到了B筆友在這份心中隱藏的心情,即——他十分尊重自己,不僅把信封的材質換得更好,更是磨煉了自己的書法,A筆友看到了這些為此大受感動」

天海宗一郎抿了口熱茶,抬眼,看向了神原樂︰

「知道我為什麼要對你說這些麼?」

「不知。」

「為什麼會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就是這麼簡單。爺爺並沒有給我太多的提示,我如果強行回答,只是根據我個人的想法所產生的推測罷了而這個推測比剛才的推測相比,毫無根基,更沒有意義。」

天海宗一郎因為他這十分有趣的回答而輕輕一笑。

這些年被一些腐朽頑固的家伙奉承的太多。

如此回答,倒是讓他感受到了一些年輕人的味道。

不過茂典有一點說的對,這就是個「臭小子」,即便他的能力出眾,可一旦以家人的視角來審視他,總對他喜歡不起來。

茂典那臭小子都要比眼前這臭小子順眼得多。

天海宗一郎如此想著,沒有再開口說話,而是悠哉悠哉地品起茶葉。

氣氛突然安靜下來

上位者不說話,總會帶來一種莫名的壓力。

老爺子就是如此。

神原樂不知道老爺子是不是在借此考量自己的心性或許是,或許不是

不過,神原樂也在猜測爺爺的想法。

他覺得老爺子這會兒叫自己來書房單獨說話,絕對沒安什麼好心。

之前的學校與琉璃與七月同時交往的事情,也絕對是被爺爺知道了。

老爺子突然招自己過來。

剛才還講一些似是而非的故事絕大概率就是要給自己施加壓力,然後逼迫自己與之雪就範。

現在又沉默一大段時間不說話。

無形的壓力更是讓神原樂準備好迎接老爺子接下來的質問。

「小樂。」天海宗一郎用茶杯蓋摩挲著茶杯杯口。

「」

「最近和之雪相處的怎麼樣。」

「還行。」

「嗯,這就好,」天海宗一郎放下了手中的茶,「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我也察覺到了之雪的變化。換做以前,她總是吃完東西,說一句‘我吃飽了’,就會回自己房間而現在,她會和鈴主動說話。從父親的身份上,我要對你說一聲謝謝。」

說完,天海宗一郎還對神原樂低了下頭。

「」

這老爺子突然的感謝,驟然震驚到了神原樂。

要知道老爺子是誰?天海家的家主!

平時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不用多說了,就連在印象里,老爺子也是天海集團那個無比傲慢和自滿的老大。

而現在老爺子居然低了下頭,對自己這個後輩表示感謝?!

神原樂感覺到了荒謬。

無比的荒謬。

原本以為老爺子是要再次給自己施加壓力,沒想到居然是一聲謝謝

這讓神原樂誠惶誠恐。

一時間讓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應該怎麼收下爺爺對自己的這個「感謝」。

神原樂張了張嘴,始終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好,又果斷閉上。

空氣就這樣再次凍結

「覺得我向後輩低頭太過離奇?」

「是,是的。」

「無可厚非,因為我本來就不喜歡如此。」天海宗一郎再次回到了那副嚴肅又古板的模樣。

神原樂︰「」

「但萬事都有其起因。我記得我以前對你說過,我做過和茂典一樣的事情其實相比于我,我的父親,也就是茂典的爺爺,才是那種古板迂腐到無可救藥的老人我對他最不滿的一點,便是他對于家庭的失責,以及他始終端著父親的架子,而對家人放不下一點身段,錯是錯,對也是錯,只因為他是家主,他是整個天海家最具有發言權的人。

「如果說我這個老到快要入土的人還有什麼堅持,那便是對于自己難以做到並使自己受益的事情,帶有感激之情。」

神原樂沒有回答只是心想,老爺子所說的他難以做到的事情,就是照顧之雪吧

老爺子對自己說這些話。

讓他甚至感覺到老爺子此刻不像是老爺子,而像是一位父親。

和伯父相處時的感覺很相似。

「之雪因為早產,天生殘疾。她的殘疾不僅來源于她本身,也來源于她後天的經歷在之雪出生後的相當一大段時間,我沒去看過她一次。與其說是討厭她,不如說是怨恨她的存在,以及為了逃避我本身所犯下的錯誤致使十個孩子失去了他們的母親。」

「」神原樂听到爺爺提起往事,果斷選擇不說話,耐心聆听。

「她還在世的時候,這個家還有一些家的味道。可之雪降生以後,這個家少了母親的存在,變得越來越冷加上前不久茂典也因為和我理念不和,選擇與天海家分道揚鑣,獨自跑到英國,還傳出來結婚的消息一些系列的變故,導致這個家的聚餐開始慢慢變少,女兒們也為了避開之雪,陸續開始選擇搬離出去」

神原樂倒是知道這一點。

因為之雪的母親,是不顧所有人的反對,生下來的之雪。

早產的之雪有殘疾不說,還害死了維系整個家庭關系的母親

這讓她在姐姐們的眼里,都帶有了「不祥」的氣息

這並非某人迷信,而是從內心深處衍生出來的厭惡。

即便她們有意識到自己是她的姐姐,也會下意識地去回避這層關系。

就連一開始的老爺子也是這麼想的,之雪出生後,一次都沒有去看過之雪,都是輪換雇佣的保姆把她帶大

之雪的經歷

神原樂已經間接了解到好多次了。

每次思考起這些,神原樂都會想起來之雪吃麥當勞的時候,總喜歡站在廣告下,呆呆盯著上方所拍攝的「家庭」。

從沒有感受過愛的她。

內心深處也在渴望有人能夠牽起她的手吧?

這又讓神原樂內心有些不忍。

她總喜歡鑽自己被窩,其實也是在向自己尋求她不曾擁有過的愛。

因為自己對她的幫助,對她的關照,讓她得到了她從沒有擁有過的東西

「謝謝樂送的禮物」

莫名想起天海之雪之前在病床上抱著白貓玩偶,呆呆看著它說的這一句話,神原樂心中也莫名一痛。

「之雪那孩子前十年的生活,一直都是一個人忍受著來自本身不幸以及家庭的怨恨,度過了整個童年這讓她在潛意識里,也封閉自己選擇遺忘大多數的事情來逃避她所面臨的處境。」

「那爺爺爺爺你對之雪態度的變化,也有一個契機,對吧?」

「契機啊這東西更像是我突然意識到我還有一個和我孫女一般大的女兒,所產生的愧疚感。」

天海宗一郎表情平靜,「知道我為什麼在幾年前,突然對之雪的態度大幅度改變了麼?」

「」

「只是因為掃墓的時候,之雪向她母親獻花,我在她母親的墓碑前,向貴忠問出一句,‘她是誰?’這種簡單的問題。」

她是誰?

難怪、難怪老爺子的態度轉變了。

神原樂甚至能想到那時候櫻伯震驚的表情。

作為父親,一個位于現代社會的父親,在她母親的墓前,忘了他女兒本身的存在。

「第一次當面听她叫我父親,還是在五年前,她11歲的時候是不是很可笑?正是因為這份可笑,讓我選擇以後對之雪的要求和請求有求必應我希望以我遲來的回應,讓她好歹感受到一點我的存在雖說她除了吃以外,幾乎沒有願望。」

「」神原樂更是不知道如何回應老爺子的這番話。

他是在以父親的身份和自己交流,告訴他與之雪的事情。

老爺子對之雪的態度。

更像是因為一個契機而產生的幡然醒悟吧

這份情感帶有愧疚、帶有想要補償她的想法所以老爺子現在才會如此站在之雪的這一邊並想順從之雪的願望,讓自己與她結婚什麼的

「我的年齡也在逐年增加,我已經是之雪她爺爺的年齡。關于之雪,相信你近期了解她已經足夠多了,她本身的願望和行動目的相當單純和純粹只要你對她好一點,她就會全心全意回復你。

「前面關于書信的問題,其實是想告訴你‘家’的維系需要依靠感情,沒有感情,那麼這個‘家’便名存實亡這也是我還在向女兒們親筆寫信的緣由。

「我知道小樂你在感情上面臨著艱難選擇,所以我也不打算再為難你如果你不願意和之雪走在一起的話,近期我就把她帶回天海家你還是和七明月訂婚,以後繼承天海家的家業,這一點,母庸置疑。這也是你繼父的意思。」

天海宗一郎說完,沒有等待神原樂的回答。

而是默默起身,主動離開了書房

只有神原樂,還在愣坐在椅子上,因為老爺子剛才所說的那句話而感到茫然

爺爺是說之雪,要回天海家了?

*

另一頭,天海宗一郎走出了天海家的宅邸,大門的階梯前停放著一輛黑色轎車。

「老爺才回家,這就要走了?」

「啊一群廢物始終是享受了太多的福氣。」

「您還沒和之雪小姐多說兩句話呢!」

「下次再說吧,過一陣子我也會抽空去看她一眼。」

「老爺」

在老爺臨走前,櫻貴忠還是忍不住向即將上車的天海宗一郎詢問。

「老爺剛才對小少爺說那些話,真的好?」

天海宗一郎一改剛才和藹溫和的父親形象,板著臉,回頭說道,「不說那些,你認為那小子會乖乖就範?讓他硬氣起來反而有反抗我的選擇,以前就是給了茂典這樣的把柄,讓他有了無窮的反抗精神。」

「」櫻貴忠無言以對,老爺這是和少爺戰斗出了經驗,還用在了小少爺的身上。

天海宗一郎雙手收到長袖之中,雙手後背,冷澹說道︰

「人的情感便是人所存在于這個世界的依憑,想要促使感情向前發展,就要讓感情本身有所顧忌,使其產生矛盾矛盾之中又會產生出各種情緒,這些情緒累積起來,便是再也無法分割的證明。」

「老爺」

天海宗一郎坐上轎車的後座,向窗外的櫻貴忠擺了擺手,「用不著替那臭小子傷心,我對他所說也並非是假話。只不過這些真話,一開始就帶有目的性罷了。」

櫻伯看著車窗內的老爺,「唉老爺,正因為是真話,我才替小少爺感到為難。」

天海宗一郎閉上了眼︰「他為難?這輩子讓他為難的事情還多得多。不為難怎麼讓之雪的願望實現?我作為父親,這輩子能給她最好的事物,最多的補償,也只有這個。」

說罷,天海宗一郎再次擺手,示意司機將車窗閉合。

櫻貴忠從彎腰的狀態起身,站在宅邸前,目送老爺的轎車再次離開天海家的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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