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孤兒院回來後，神原樂晚上睡覺仍會去回想。
回想七月和琉璃在孩子們簇擁下的樣子。
美麗、知性、溫柔
以旁觀者的視角來看，她們那時候就是被孩子們所簇擁的天使。
七月和琉璃在孤兒院與孩子們相處的時候，是認真的，認真到神原樂不禁去追尋七和九如此喜歡孩子的原因。
這一點倒不是太難想。
大概是因為孤兒院的孩子們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父母，七和九看見他們也會看到過去的自己吧？
神原樂一直認為，能與他人產生共情，並展現出同情、寬容和關心，便是善良的人。
因此，神原樂覺得她們二人，從來都是心善心軟的人吧？
當然。
這是晚上睡覺時神原樂會思考的東西。
現在是假期結束過後的早上，昨天還下過雨。
今天要上學。
至于為什麼一大早晨神原樂會亂七八糟地想這些。
是因為他起床的時候，發現自己上半身趴著一個人。
「」
神原樂目光呆滯。
少女的雙手撐在他沒有衣服的胸口，微弱的晨曦落在她還在睡覺的臉蛋上，懶洋洋得像是只小貓像是只早晨偷偷鑽到被窩，小爪子搭在主人胸口，還縮在主人懷里趴著睡覺的小貓
他不僅能感受到少女壓在自己身上的體重，還能從相互之間緊緊的接觸中體會到少女肌膚的細膩、少女肌膚的柔軟彈糯。
神原樂還發現，自己則抱著少女只有一件薄紗睡衣的細腰，手不僅抓住了她腰上的軟肉，還像是享受著她的依偎一般，全身心地擁抱著她
的確算是很有愛的一幕。
神原樂也能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無非就是昨天下雨還打雷，yuki跑過找自己一塊兒睡覺。
又偷偷跑過來鑽被窩了。
對于女孩子這種心理，他能理解。
這是安全感的缺失。
就像是小貓總喜歡鑽主人被窩一樣，喜歡溫暖又有安全感的地方。
之前的琉璃也是如此，一個人待在房間里會覺得寂寞無聊，很想要自己可以陪陪她。
而yuki這種心理，還要更重一些。
她眼里的世界，自己佔有很大比例。
——以上都是神原樂蘇醒後抱著天海之雪腦袋里所想出來的分析。
理所當然的理解這些，也讓神原樂不至于被天海之雪的行動驚到說不出話來。
至于神原樂又為什麼會在剛才心想七月與琉璃特別心軟善良
那是因為房間里並不只有他們兩人，還有第三者——來喊神原樂起床的天海七明月
「」
站在臥室門口的天海七明月沒有言語，僅僅是以那天藍色的眼眸，靜靜地盯著床上擁抱在一起的兩人。
「」
神原樂看看還在自己懷里安穩睡覺的yuki，又扭頭去看了看臥室門口一言不發的天海七明月。
一股莫名的壓力瞬間壓在了頭頂
窗外的梅雨淅淅瀝瀝。
在這近乎靜止的時間里，七月一言不發，她開口還好，不開口，反而令神原樂壓力倍增到如何解釋。
「新交往的女友？」
「當然不是。」
「晚上全程抱在一起？」
「當然也不是。」
「有我和姐姐，還不滿足？」
「肯定不是。」
神原樂知道連續三個否定一定打消不了七月心中的不快，但至少，先表態。
言語是有點不滿，可從七月的表情來看，神原樂看不到她一絲生氣的地方。
她貌似看了好幾眼趴在自己胸口的天海之雪，意外地沒有那種女友的不快，也沒有絲毫對yuki的厭惡。
這就讓神原樂十分猜不透七月的心理。
她究竟是對現如今發生的事情，生氣還是不生氣？
「因為我昨天不讓你進屋，所以就換了一個人發泄？」
「這沒有，」神原樂立刻否認，舉手投降，「大概是昨天晚上下雷雨，yuki害怕，所以就來找我一塊兒睡覺。七月你又不是不知道yuki喜歡鑽我被窩。」
「那你還抱著？」
「我這不早放開了。」
天海七明月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波瀾，平靜到可怕，「那就趕快起床，今天要上學。」
說完，天海七明月轉身就走，順便拉上臥室的門，消失在了神原樂的視線內
看起來好像又是在生氣，所以到底生氣了沒有？
從女友的視角來看，七月會絕對生氣。
從七月和yuki現如今的關系來看，七月又應該會選擇性無視一些東西，進而勸解自己不應該生氣
唉。
神原樂覺得這種模稜兩可的感覺最難受。
不知道如何選擇，不知道如何去猜想。
不過這個問題神原樂沒有糾結太久，因為之前七月都說讓自己平時可以抱抱之雪，關心一下她。
現在這情況也算是抱的一種吧？
就在神原樂亂七八糟胡亂猜想的時候，yuki醒了。
天海之雪的臉頰貼著神原樂的心口，少女恍神了半天，才從舒服的夢境中掙月兌出來，眼楮看向了她下方的神原樂。
「樂怎麼在這里？」
她很是疑惑地眨了眨眼。
神原樂十分無語地把頭扭向一邊，「這話不應該我問你才對？」
「想不起來。」
「yuki，我提醒你一下，昨天晚上下雨。」
天海之雪呆了呆，雙手從神原樂的身上撐起，坐在了他的肚皮上，貌似是想了起來。
「晚上下雨，樂沒有和小七玩游戲，我就來找樂一起睡覺。」
自己昨天沒有和七月玩游戲。
主要的原因就是玩了太多游戲，自己又太能折騰，被七月給嫌棄了。
她昨晚上撂下一句「找姐姐去。」就把果斷房間的門給緊緊閉上，不讓自己進去。
神原樂能有什麼辦法？
琉璃還在害羞，不願見面，只能回自己房間睡。
這自己一個人睡覺，yuki就趁虛而入，來找自己要抱抱。
最終釀成了早上還被七月撞了個正著的場面
「和樂一起睡覺好舒服。」
「不要說些能讓人誤會的話。今天我們就差點讓七月給誤會了。」
雖說現在之雪坐自己肚子上的姿勢，神原樂就沒覺得有啥能讓人好誤會的。
這幾乎都快成事實。
神原樂趕緊讓她從自己的身上下來，還告訴她，抱可以，剛才的姿勢不行。
神原樂可有著相當清楚的自我認知。
他明白，自己就只是拿yuki當一個比較親密的妹妹罷了。
快速起床，神原樂開始穿上今天上學要用的襯衫和西式校服。
天海之雪就坐在他的床上，下半身還蓋著他的薄被，在他後面看他換衣服。
神原樂現在完全不在意之雪在不在自己的房間，反正有四角褲，穿衣服穿褲子看就看吧。
神原樂在鏡子前抬起下巴，一顆顆系著襯衫的紐扣，「yuki，之前我就說過了吧，擁抱當然是可以的，但過于親密的接觸不行。」
天海之雪睡衣凌亂，小手拉著兩人晚上一同蓋過的薄被，默默從後面看他。
「剛才算是親密接觸嗎？」
「都一塊兒睡覺了你說親密不親密？七月看到後肯定要生氣的，雖然她舍不得生你的氣。」
「七月姐姐剛才來過？」
「來過。」
「那七月姐姐沒有生氣的話，就說明我可以找樂一起睡覺。」
神原樂听到她的聲音，回過頭，看向了那一對迎向自己的雙眼，「yuki，就這麼想和我待在一塊兒？」
「想。」
毫不猶豫的回答，少女的雙眼帶著期盼之色直直地去看神原樂。
她那滿是期盼的眼楮，真摯的回答，神原樂看得有些心軟，但還是對她認真說道︰
「可是yuki你要明白我們之間的關系，我抱一抱你我也很願意我照顧你我也很願意，可是我不能接受你的喜歡。」
「是因為小七和小九嗎？還是說樂討厭我。」
天海之雪還是平常的臉蛋，可她那眼眸深處，一下子就變得十分落寞。
透過她的眼楮見到她內心深處的自我，神原樂就知道自己老毛病又犯了。
心軟
yuki的這副表情，讓神原樂想起來之前她彈吉他給自己听，然後被自己拒絕的樣子。
當然，最讓人心軟難受的，還是yuki沒辦法接受現實後，那副失憶的狀態。
茫然、無神、機械
仿佛對一切都沒有了感知。
明明她是一個可以很開心、很幸福的女孩，戴著向日葵帽，穿著夏日連衣裙，喜歡逛街、喜歡看吃東西，總是在見到新奇事物時，露出好奇的表情。
神原樂覺得自己遇到這樣的yuki也很開心。
也高興于見到她待在自己身邊所展現出的天真、笨蛋、崇拜自己的一面。
要說自己沒從yuki身上獲得過正反饋，那絕對是虛假之言。
于是，神原樂還是在心中對自己嘆了口氣，主動去模了模她的頭︰
「不會討厭你的，只是我必須在心里劃出一道界限，拉開和yuki你的距離。不然你的七月姐姐和琉璃姐姐就會真正意義上的遠離我。」
「不太明白」
「不太明白就不用想了，yuki就做yuki就好，只是要听我的話。以後像這樣突然跑來我房間的事情，就不要做了，好嗎？」
被揉揉頭的天海之雪很是乖巧，享受著他的撫模。
「可是有時候會特別想找樂說說話」
「那就只是說說話好了，要擁抱的話就和我說，這個還是可以能滿足的。」
「好吧。」
神原樂見她答應了，又笑著模了模她的腦袋，稱贊了句她的乖巧，然後幫她拿上今天要穿的校服，幫她梳頭起床。
照顧yuki也算是神原樂特別喜歡的一環。
這孩子特別乖巧，說什麼她都會安安靜靜坐著。
「我最近都想和樂說說話。」
「好，隨便來找我。」
*
自從今天早上yuki鑽自己被窩，被七月給發現了後。
神原樂這一天上學都有在旁敲側擊地問七月關于這件事，她的意見。
一開始七月基本沒有回復，不是主動轉移話題，就是支開神原樂的詢問。
但在今天下午的文學部，神原樂還是得到了她的回答。
「之前我有說過吧，讓你多照顧照顧之雪。」
「是這樣。」神原樂看著她翻動書籍的縴細手指，大概是窗外落雨的緣故，七月看起來比平時還要冰冷幾分。
「yuki沒有常識，不懂得距離在她眼里，喜歡就是喜歡，愛就是愛，親情與愛情的界限是模湖的。她晚上找你一塊兒睡覺，是她本身性格缺陷的體現。而且這不算是你的意願，我又何必生氣？」
神原樂頓時豎起大拇指，「還是咱家七月開明！」
「少來。」天海七明月以冷死人的眼楮白了神原樂一眼，「我真正不生氣的原因還是因為你也有在把控你自己的距離，至少這幾天yuki都沒有再來鑽你被窩，這說明你也有在正確的引導她。」
「其實七月還是有生氣的吧？」
「」
「生氣了就是生氣了，直說就好，七月。」
「」
天海七明月從他的臉上收回目光，盯著自己手中的文庫本說道，「我不太願意把那種糾結的心情完全歸于‘生氣’二字上，關于之雪我最大的意願就是盡量能不傷害她就不傷害她，我希望，並願意看到她能獲得快樂和幸福，所以在你們兩人之間關系的處理上，我才會對你說出讓你主動照顧她的意思。」
懂了。
現在的七月就是中立的態度。
照顧之雪是可以的，也是她同意並希望看到的。
越線肯定不行。
天海七明月繼續翻動手中的書頁，說道︰「這幾天你就多照顧照顧之雪吧。」
「怎麼？七月你公司還要忙？」
「不然？」
「那，行吧，」神原樂很是郁悶，「阿鈴這幾天不知道在干什麼，不上班也東跑西跑的。琉璃我也就能在學校看看她，在家她還是會把自己鎖房間里，然後一個人在里面練鋼琴。」
天海七明月用書本擋住自己的臉，對著神原樂說道︰「還不是怪兄長你讓姐姐多了心理陰影出來？」
「一不小心罷了。」
過了十多分鐘，天海七明月看了眼手表，突然合上書，起身。
神原樂看了過去，「要走了？」
「嗯，晚上九點回來。」
「真忙啊，七月。」
「以後你會比我還忙。」
「怎麼不把我喊過去幫幫你？」
「把你現在喊過去，誰在家弄吃的？」
神原樂滿頭黑線，「感情你還真把我當賢妻了？」
「不是嗎？」
天海七明月微微一笑，隨後離開了文學部。
七月走了，神原樂掏出手機特意問了一下琉璃今天要不要一塊回家。
等到的答復是「今天不了，樂君先自己回去吧」。
得！
七月上班，琉璃害羞，阿鈴跑路。
一個兩個都有事情。
今天還是找yuki去算了。
神原樂掐了時間，收拾書包就去到了圖書館，找到了在這里和甜乃一塊兒值日負責搬書的天海之雪。
她這會兒也和甜乃剛忙完，與甜乃打了一聲招呼後，神原樂就和天海之雪先行離開學校，回家。
前些日子高溫持續了一整個黃金假期，高溫的結束，也代表著梅雨的到來。
神原樂主動撐起傘，讓天海之雪小步邁下教學樓的階梯，走到自己的雨傘下方。
大概是她本身就很輕的緣故，動作看起來又小又空靈。
「小七和小九呢？」
神原樂有些不太高興地說道︰「小七要上班，小九還在躲著我，阿鈴更是不知道一天神出鬼沒地干什麼，所以今天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一起回家。」
「開心。」
「兩個人就開心？」
「和樂在一起就開心。」
「那太棒了。」
走出校園，頂著天空落下的淅瀝小雨，神原樂帶著天海之雪來到超市。
仔細盤算著今天要做的菜，要買的食材，神原樂一一將各種水果蔬菜全部裝入超市推車。
買菜還是挺愜意的，仔仔細細挑選各種新鮮的菜品，聞著大超市里蔬菜和水果的芳香。
就是這日本超市沒太多種類的香料賣，只有個叫「味霸」的調制品，神原樂覺得特麻煩。
要是想弄頓紅燒肉吃，還得跑中國超市去買八角桂皮。
貌似家里八角之類的香料還有吧？
那就行，今天單獨給yuki弄頓紅燒肉吃。
還必須拍照傳到一家人的小群聊里面，饞死那幾個家伙。
神原樂如此想著，又回到肉區去挑了塊好的豬肉，準備回家。
「好了，回家吧yuki？」
神原樂一回頭，之雪不見了。
但他並不慌張。
直接掏出手機，打開以前就準備好的應用，用里面的定位，鎖定了她的位置。
之前yuki就走丟過一次，以防萬一她迷路，神原樂特意給她身上裝了個定位。
天海之雪就站在一家玩偶店前。
她正出神地盯著櫥窗里的一個貓貓玩偶。
神原樂站在她的背後看了一眼，發現是之前送給她的同款。
不一樣的是，這只是黑的。
「想要嗎？」
「樂。」
「怎麼？」
「為什麼樂送給我的玩偶，會在這里面。」天海之雪雙手扒著櫥窗，看見里面的玩偶十分出神。
神原樂笑了笑。
誰說yuki不是笨蛋呢？
她八成是以為自己送給她的玩偶，是獨一無二的吧？
「很簡單，因為是同一企業的產品。」
「產品？」
「由公司生產出來的東西就是產品，這個玩偶和我送給你的玩偶，就屬于一家企業生產的。沒什麼特別的。」
「可是，好漂亮，好喜歡。」
神原樂這哪還不能看出她的心思，「想買嗎？」
「可以嗎？」
「當然可以。這有什麼？一件小禮物而已。」
「禮物」天海之雪的眼楮倒影著櫥窗里的玩偶，眼神明明很殷切，雙手卻突然放了下來，她回過頭來對神原樂說道，「還是不要了吧。」
「不要了？」神原樂奇怪地問，「這麼突然，為什麼？yuki不喜歡？」
「還沒有給樂彈過送給樂的曲子，不能收樂太多禮物。」
「」
神原樂的心突然像是被數千根針扎了一般。
他想起來，之前送給yuki的白貓玩偶，還被yuki很好地珍藏著吧？
她把自己對她所造成的傷害全部忘記，只留下自己對她好的一面。
不僅仍舊喜歡著自己，還對自己心存感激。
連自己送給她的小小禮物，她都覺得太過貴重，不可以多收。
說到底，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讓她學習鈴，難道不是在否認她本身的感情？
自己潛移默化地改造她的思想、她的想法
自己對待她已經不同以往，而是帶有目的地進行照顧。
而她還是和開始一般，無限感激著自己。
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