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我出現的不是時候。」
「沒有,剛才那一箭已經射出去了,是我沒放平心態。」神原樂回頭看了一眼弓道場上方掛著的一幅大字——。
換做以前,自己可不會在第一箭就落靶。
「感覺在外面哥哥拘束了很多。」天海九琉璃擋著半邊臉,小聲地朝他笑著說道。
「畢竟你是部長。」神原樂瞅了一眼社團周圍,也壓低聲音回復。
「就因為這個,哥哥讓我在弓道部里只能喊神原君?」
神原樂不是那種喜好二次元軟萌妹子的人,但被一個漂亮女孩子「尼醬,尼醬」在現實里親切地喊著,難免會覺得舒服。
但這種體會私底下還好,放全是熟人的弓道部里
等同于社死!
神原樂已經能完全想象到那個畫面——欸,天海部長原來是神原桑的妹妹啊;這是真的嗎?;好有愛啊;
——等這樣諸如此類的想法會層出不窮。
到時候自己每天下午來社團都要被大家用異樣的眼光看著。
沒準還會听到一些天海部長因為兄妹關系給他開小灶的流言。
再離譜一點,還會說自己作為兄長,居然還沒有自家妹妹厲害。
日本高中生最喜歡的就是看空氣說話。
一旦某一個群體達成共識,那麼在學生中流傳的,就只會是更離譜的流言蜚語。
要是一直處在這個環境里,自己還怎麼靜下心來練弓?
其實讓外人知道了兩人是兄妹關系也沒啥,像鈴那樣正常的喊也還好,可九琉璃喊他經常會用親切的語氣外加敬語。
換成中文的語境相當于一個漂亮妹妹在外人面前喊自己「哥哥大人,哥哥大人」。
這真的不行
「剛才神原君用的是半月射法?」
「你看出來了?」神原樂驚訝道。
「半月」是弓道里的一個術語。
一個標靶為圓形,如果將標靶全部露在視野里,那麼這就是「滿月」。
如果將標靶用弓身擋住一半,就是「半月」。
在全日本弓道連盟的規定下,和弓弓身上不得裝設有校準功能之器具、印記等,僅能靠肉眼瞄準。
至于為什麼神原樂采用的是半月瞄準,這和他上輩子玩弓箭的習慣有關。
「從剛才神原君行射的姿勢就能很簡單看出來。而且,神原君剛剛的姿勢,可以再稍微改進一下,需要我演示一遍嗎?」
「請。」
「嗯。」
天海九琉璃向他行禮一樣地低了低頭,而後才接過他手中遞來的和弓。
她看了一下和弓的類型,七尺三寸玻璃縴維的直心,價格大概在2萬左右。
看樣子還是新弓,哥哥以前都是用這個練嗎?
天海九琉璃站到了射位上。
神原樂站在一旁看著天海九琉璃的動作。
都說練弓道的女生都很有格調,現在看來確實如此。
她輕慢地從箭筒里抽出兩只箭失,一只搭在弓上,一只夾在食指與無名指之間。構身、備弓、舉起射法八節的前面幾步在她的身上挑不出任何毛病。
「上身可以往後收一些,再把腰往前頂一些。」
天海九琉璃一邊解釋,一邊將弓弦緩慢平拉。
她一身素白的弓道服,表情認真,目視著道場里的標靶。
少女右手拉住弓弦,左手扶弓,平穩開弓,長長的箭失與她的眼角平齊。
弓拉滿的瞬間,少女的雙手與弓箭構成了一條工整的十字形,優雅從容。
在滿弓的情況下,繃直的弦身居然沒有一點點的顫動。
她力氣有這麼大?
神原樂直接看得繃緊了眉頭,這是什麼神技?
要知道,這可是22公斤的拉力的玻璃弓,即便是他,滿弓狀態下右手都是要顫的。
普通女生在特別標準的起弓姿勢下就連15公斤的都難以拉開,更別提這男生都不好掌控的22公斤拉力了。
可奇異的是。
這柄玻璃弓在天海九琉璃手中,就像是玩具一樣被輕易展開。
手不顫,面不紅。
「保持住呼吸。」
如果說別人是慎重地拉弓,那麼九琉璃就是寫意般地緩緩開弓,整個過程猶如湖面一樣平靜,像是籃球展現出完美拋物線一樣的舒服。
神原樂這時再看向她——
掀起的長袖,認真的神情,姣好的臉蛋,以及在少女後方飄揚的馬尾。
射法八節,構身、備弓、舉起、拉弓、會、離、殘心。
見她進入了「會」的狀態,弓弦繃滿,神原樂立刻在一旁默默計數︰
一,二,三,四,五——
箭從天海九琉璃的手中飛出,伴隨一陣神原樂根本沒听過的獨特弦音,箭失正中靶心。
天海九琉璃放下弓時,弓道場里已經有許多部員向她默默投去了目光。
就連弓道部里的副部長真弘嘴巴微張,啞然無語,並在隨後感嘆道︰
「厲害啊。」
下午五點,社團活動結束,天空仍是一片湛藍。
「感覺,我這幾年弓都白練了。」
今天幾乎可以說是全程由九琉璃來幫自己糾正姿勢,她的手可沒少拍在自己的小月復上。
比起平時的她,做事的她顯得極為認真。
「沒有,兄長已經很厲害了,只是少了一點點的細節。」
「九琉璃你是怎麼輕松駕馭22公斤的拉力?」
「呼吸,」天海九琉璃說道,「而且我拉弓也並不輕松,我也要拿出全力才能拉開。」
「可是我剛才看你」
「那個啊,主要歸功于呼吸,呼吸好了,手就能平穩,沒有一絲顫抖地拉開弓弦。但是呼吸又不是一味追求平穩,而是要在射法八節之間適當調度,張弛有度。」
「這樣啊。」
「明天中午來弓道社團,我可以單獨教給兄長。」
「為什麼要單獨?」
「因為調節呼吸法是要放在一個人的小月復去感受的,也就是說我需要將手放在兄長的肚子上才能感受到兄長的呼吸節奏。」
「要月兌衣服?」
「沒有沒有,穿著服也行。」
「明白了」神原樂知道單獨訓練是為了避嫌,但這還是真是開小灶啊。
呼吸法這東西因人各異,世界各地的方法也不盡相同。
他現在用的呼吸法現在是拿以前競技反曲弓的經驗總結出來的。
只能說,還能用,但不咋適合弓道。
「以剛才的觀察來看,兄長是自學的弓道吧?」
「嗯,之前都是自學的,在初中拿到過一次區賽冠軍。」
「自學了幾年?」
「兩年。」
「這已經很厲害了!」
「沒什麼厲害的」神原樂心里想著這都是借助上輩子玩競技反曲弓的經驗啊。
上輩子為了入選國家隊的他,無時無刻都不在練弓箭,學習和吃飯都成了次要在18歲那年拿到國內賽事的冠軍,準備出征奧運卻不想在休息日釣魚給人——
重生以後,家里也沒有條件支持他玩弓箭,直到母親的工作突然好轉,家里的錢有所富余,他才重拾這份荒廢了十多年的技術。
上輩子競技反曲弓玩膩了。
這輩子他在競技和修身養性方面,更偏向于後者,所以選擇了沒有接觸過的日本弓道。
也算是順應身處的地段,體驗一下新鮮事物吧。
但實際體驗下來,才發現,這傳統弓和復合弓有好大的區別。
傳統弓極難上手,初期瞄準全靠感覺。
射出去的箭也很有可能是飄的,不多年行射,很難掌控。
而競技反曲弓有瞄具,精度高。
根本不是一個體系的東西。
這幾年下來,事實就是,他的確是比上輩子差太多了身體都不一樣了,沒有肌肉記憶,全靠以前經驗重新修習。
而初中部的指導教師又是一根筋的禮射系。
什麼是一根筋的禮射系,就是射不射得中都無所謂,姿勢好看就行,最好要射不中。
要他說玩弓,就算再怎麼尊敬禮法,至少也要射中啊。
好在當時跟他抱有同樣想法的初中同學也不在少數,他們全靠一本《射法》自行模索,並在新宿區獲得一場高中聯賽獲得了團體賽的冠軍。
——現在想來,這靠的就是一顆赤誠熱心獲得的勝利。
地鐵站台。
兩人站在玻璃護欄前等候地鐵,互相之間隔了一人的距離。
「現在能說了嗎?約我去銀座的原因。」
「主要是想送兄長一份禮物!」
「禮物?」
「見面禮,衣服,鞋子,我看兄長平時的衣服都穿了好久了,想幫你換一套新的。」
「這有什麼,平時我都穿校服,不換也行。」
「那兄長的運動鞋總要換吧,都那麼舊了。」
靜靜佇立于一旁的天海九琉璃面帶微笑。
地下鐵從隧道中呼嘯而來,迎面帶來了風,少女亞麻色的發絲輕輕地飄著。
天海九琉璃搖搖頭,雙手拎著單肩包放在身後的裙擺上,挺了挺胸脯笑道︰「而且,一份禮物而已,妹妹送一份禮物給哥哥,應該沒問題吧?」
聞言,神原樂回過了視線,臉上泛起微笑。
「兄長在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覺得這樣有人關心的感覺挺好的。」
「鈴醬沒有給兄長送過禮物?」
「她送過,都是些小玩意兒,最近倒是大方了,手機就是她重新幫我買的,我還想把錢還給她呢。」
「兄長還是不要把錢還給鈴醬的好。」
「為什麼?」
「因為送給一個人禮物,就說明送出的也是心意,要是兄長把錢還回去了,不就是把心意也還回去了?」
「你這麼說,也對」
「所以,九琉璃送給兄長的禮物——」
「也不可以還?」
「對的!兄長平時早起給我們做早飯、便當,還有晚餐,已經足夠辛苦了要是不送他一點禮物,我反而會過意不去。」
看見她那開心的精致臉蛋,神原樂心里一笑,回正視線說道︰「如果不是父母再婚的話,我們這樣的人很難產生交集吧。」
「是啊,都不在一個學校就讀所以這也算是緣分?」
「嗯,緣分。」
地下鐵在提示音中緩緩停下,兩人很快走上了地鐵的5號車廂
與此同時,隔壁6號車廂,穿著西式校服的少女拉下了墨鏡,她的視線看向隔壁5號車廂站在一塊聊天的兩人,然後低頭小聲咕噥道︰
「雖然不是和吉原前輩,但是居然是和九琉璃,有了新妹妹有那麼開心嘛,還笑,和我聊天都不笑的還不喊上我兩個家伙要做什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