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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第二百一十八章

陽光透過?帳簾灑入室內, 落下一節節光斑。

帳內溫度逐漸升高,郅玄因熱意醒來,單手搭在額前?, 眼角有些刺痛。

一夜放縱的饜足,身體難免疲憊酸軟。

郅玄打了一個?哈欠, 睜開雙眼望著帳頂, 懶洋洋不想起身。

幾縷烏絲覆在肩上,溫熱的呼吸拂過?耳畔。聲音低沉, 慵懶中帶著些許沙啞︰「君侯, 昨夜歇息可好?」

「甚好。」郅玄側過?頭,對上一雙漆黑的眸子。

聞言, 趙顥靠得更近, 下巴抵在郅玄肩上, 領口微敞, 笑意盈滿眼底。

晨光中,烏發染金, 冶艷到幾近鋒利的五官意外變得柔和。

因柔和陷入恍惚, 勉強回神之後?, 郅玄牽起一縷落在身前?的長發,一圈圈繞上手指,心中暗道︰若非見?過?趙顥馳騁沙場的模樣, 實在很難將這個?柔情似水的美人和傳言中的殺神聯系到一起。

太陽越升越高, 熱意籠罩大地,流金鑠石。

不多時,帳外響起人聲。

侍人走動時刻意放輕腳步,希望國君能多歇息片刻。

奈何軍中作?息不容更改,甲士卒伍陸續起身, 各種聲響交織在一起,近三千人排隊洗漱,嘈雜混亂可想而知。

役夫提前?準備好清水,逐次舀到木盆之中。

西原國眾人熟練地排隊,領取到熱水,走到營前?刷牙洗臉,消去一夜的困頓,瞬間?變得精神百倍。

地爐接連燃起,火焰躥升。

幫廚在爐中添了幾根柴,隨即架上大鍋,往鍋內倒入清水和粟米。

廚從車上搬下陶罐,取出?各種腌菜。切一小?塊嘗了嘗味道,認為不錯,利落切成手指長的條塊,碼放在足有臉盆大的木碗里。

有兩個?壇子里裝滿腌制的禽蛋。煮熟之後?一切兩半,部分蛋黃還微微冒油。

鍋內的粟粥開始沸騰,白?色的氣泡汩汩冒出?,在熱氣中大片碎裂。

蒸籠滾出?熱氣,麥餅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引得眾人直吸鼻子,月復中一陣陣轟鳴。

北安國甲士走出?帳篷,洗漱之後?,和西原國甲士一同排隊領飯

站在條桌前?,瞧見?一字排開的蒸籠,幾百人齊刷刷吸了一口涼氣。揉揉眼楮,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登時感到不可思?議。

非戰時,稠粥已是極好,不想竟還有干糧?

哪怕是北安國精銳,也沒?有這麼好的待遇。

大概是覺得刺激還不夠,幫廚又搬來小?山高的蒸籠,打開蓋子,全?是拳頭大的菜肉包子。肉汁浸透面皮,霸道的油脂香氣飄入鼻端,咽口水的聲音此起彼伏,以領取早飯的長桌為中心,向整個?營盤蔓延。

北安國甲士手里拿著飯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難以置信。

眼前?這些真的只?是早飯?

不少人暗中狠掐大腿,一邊齜牙咧嘴,一邊相信自己不是在做夢。

「這真是……」

財大氣粗還是糧食多到吃不完?

幾百人陷入沉默,同時失去語言,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們出?身趙地,隨趙顥南征北戰多年,被視為軍中精銳。

依靠戰功,他們各個?身上都有爵位。由此可見?,他們的生活標準絕對不低,在北安國軍中也是遙遙領先。

在親眼見?證奇跡前?,他們可以驕傲地昂起頭,用鼻孔藐視同儕。僅僅一夜時間?,兩頓飯而已,這種優越感就?被碾得粉碎,消失得一干二?淨。

幾名甲士心中猜疑,特地找人打听,得知隊伍中的伙食日日如此,絕非打腫臉充胖子。遇到戰事,口糧還會好。

北安國甲士不想相信,但對方言之鑿鑿,又有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他們不信。

面對這種現實,眾人心中滋味難言。原本還想憑著威武讓人高看一眼,對著熱氣騰騰的包子麥餅,也只?剩下咽口水的份。

郅玄早有命令,不可對趙顥麾下區別對待。

據此,廚在分膳時一視同仁,西原國甲士吃什麼,趙顥帶來的甲士也是同樣標準。

端著濃稠的粟粥,筷子上串著一個?包子兩個?麥餅,北安國甲士正準備轉身,卻被廚叫住︰「還有菜。」

廚用長筷夾起兩條腌菜,外加半個?剝好的咸蛋,一同放進粥碗,告知對方可以搭配著吃。

「不夠再來領。」

西原國眾人領到早飯,熟門熟路地聚在一起。大多不喜歡坐,三五個?蹲在地上,沿著碗邊喝粥,三兩口就?是一個?包子。

北安國甲士咬著噴香的菜肉包子,互相對視一眼,滿心不是滋味。

西原侯如此財大氣粗,自家公子可怎麼辦!

公子如今已是君位,手中的地盤和西原侯旗鼓相當,不算草原還超出?一截。可在其他方面,尤其是財力上,委實是遠遠不及,差距大到驚人。

沒?錢哪能挺直腰桿子?

愁人啊!

「咱公子能打!」一名甲士剛剛開口,就?撞上同袍鄙視的目光。

「西原侯一樣能打。」

要是不能打,如何拿下半個?東梁國。

據聞打破東都城後?,西原侯顧念情誼主動撤軍。要不然地話,滅國也是不在話下。

甲士們面面相覷,感覺異常復雜。

沒?進入大營前?,一切都是傳聞,大家沒?有親眼所見?,感觸不是太深。如今身臨其境,切身體會到西原侯的財力,知曉傳聞絕非夸大其詞,全?都心中忐忑,開始為自家公子擔憂。

認真盤算一下,自家公子除了長得好,在西原侯面前?竟沒?多少優勢。

難怪君上要準備異常豐厚的嫁妝和聘禮,北都城內的大氏族也沒?說三道四,通通舉雙手贊成。這樣的婚盟對象,壓力非同小?可。稍有不慎,落的絕不單是公子的顏面。

「難怪公子要搜集稻種。」甲長凶狠地咬著麥餅。在他看來,公子顥突然熱衷種田,軍中需要之外,和財政壓力不無關系。

甲士們先是不解,經甲長一番解釋,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實在是難為公子!

他們既為精銳,自要為公子排憂解難,竭盡全?力助公子成事。

南幽氏族最好識趣一些。要是敢陽奉陰違以次充好,壞了公子的大事,他們定會舉刀殺過?去,讓這群家伙知曉厲害!

大帳中,趙顥正和郅玄一同用膳,對麾下的各種腦補一無所知。

兩人面前?擺著濃稠的粟粥,搭配夾著肉餡的蒸餅和包子。噴香的蛋餅碼放在盤子里,色澤金黃誘人,點點蔥綠點綴其上,別提趙顥,郅玄都能一口氣吃下三四張。

用過?早膳,郅玄仔細查看輿圖,下令全?軍拔營,繼續向邊境出?發。

趙顥提前?抵達是在計劃外,郅玄的巡邊仍要繼續。

和離開西都城時不同,接下來的路程中,趙顥將和郅玄同行,直至抵達之前?商定的見?面地點——一座原屬于東梁國的城池。

命令傳達下去,役夫和奴隸迅速忙碌起來。

帳篷一座接一座被拆卸,用麻繩捆扎,裝上木制的大車。繞營的柵欄被連根拔起,和拆開的拒馬堆疊裝車,再用繩子纏繞綁好。

郅玄離開大帳,和趙顥一同登上馬車。

因趙顥策馬趕來,沒?有帶國君儀仗,途中不便另備車駕,只?能和郅玄同乘一輛。

以大國國君之尊,此舉有些不合禮儀,未曾有過?先例。但兩人關系非同一般,有婚盟存在,同乘一車倒也無妨。

隊伍中的卿大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宗人也沒?有多置一詞。史官更是非必要絕少開口,手握竹簡刀筆,于途中誠實記錄。晨兢夕厲的模樣和言錄頗有幾分相似。

參考之前?的經驗,隊伍出?發時,避開一天中最熱的時段。

馬車門窗打開,車廂內設有冰盆。可惜此時無冰,只?能以水代替。雖不能徹底驅散燥意,至少能用來淨面拭汗。

郅玄坐在車內,伴隨著車廂搖晃,鬢角很快冒出?一層細汗。正準備擦拭,一塊浸濕的布巾遞到眼前?。

順著布巾看去,是白?皙到近似透明的手指。

趙顥坐姿隨意,卻不見?丁點粗魯,反而帶著無盡的風雅。

身上衣袍十分整齊,頭上卻未戴冠,僅用一枚玉簪。

黑發如瀑,映襯漆黑的眉眼,如玉的膚色,更顯出?塵絕俗,姿色無雙。

「多謝。」習慣性?道謝,郅玄接過?布巾,擦拭鬢角和頸上的汗水。

趙顥支起一條長腿,單手撐著下巴,凝視他的一舉一動。仿佛除了眼前?人,眼中再容不下一粒微塵。

「君侯太過?見?外。」

听到這句話,郅玄頓了一下,旋即失笑。

以兩人之間?的關系,道謝的確顯得見?外。可正如趙顥秉持的氏族禮儀,有些習慣烙印在骨子里,如呼吸一般自然,想改絕非輕易之事。

隊伍一路向前?,風中的熱意始終不減。

郅玄被熱得心煩,動作?中不由得帶出?幾分。

察覺到他的煩躁,趙顥沒?有貿然開口,緩慢傾身靠近,指尖滑過?郅玄的手背,輕輕描摹他的指關節。不意外,轉移開郅玄的注意力。

「君侯還是煩心?」趙顥輕笑。

郅玄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十分奇異地,心中的煩躁煙消雲散。

看一眼車外,想到之前?的計劃,郅玄回身打開一只?木箱,從中取出?一卷竹簡,遞到趙顥面前?。

「君請觀。」

趙顥心生好奇,當即坐正身體,展開竹簡。

「會盟?」看到竹簡開頭,趙顥不禁一怔,詫異地看向郅玄。

郅玄沒?出?聲,示意他繼續向下看。

料定郅玄必有深意,趙顥聚精會神,目及全?部內容,神情逐漸變得嚴肅,漆黑的雙眼愈發深邃。

放下竹簡,趙顥再次看向郅玄,整個?人的氣質發生變化,如一柄出?鞘的利劍,鋒銳懾人,再不見?半分閑適和慵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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