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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地位于西原國和北安國之間,原本為一小諸侯封地。

因該地多砂石,缺少水源,公田私田常年顆粒絕收,國人活不下去紛紛遷走,逐漸變成一片不毛之地。

三十年前,上一代西原侯和北安侯發生戰爭,郊地淪為主戰場。

兩國勢均力敵,交戰數月難分勝負,局面陷入僵持。中途遇到狄人和戎人聯合來犯,打出火氣的兩國國君索性調轉方向,砍向主動送上門的胡人。

狄人和戎人絕不會想到,原本打得熱火朝天的兩國竟然由戰轉和,刀鋒朝向自己。

事情發展的結果,就是南下的部落半點便宜沒佔到,反而丟盔棄甲,被揍得鼻青臉腫屁滾尿流。

趕走胡人,西原侯和北安侯終于冷靜下來,不想再糾纏下去損耗國力,各自派遣使臣進行談判。

兩國都在戰爭中損失不小,雖然從狄戎部落找回一些,仍不能夠彌補損耗。何況北面的狄戎窮得叮當響,大部分還穿著獸皮使用骨器,別說是銅,連陶器都十分少見。收拾他們至多能抓些奴隸,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西原侯和北安侯再是家大業大,也禁不住長期消耗。

畢竟雙方的敵人都不少,周邊的小諸侯國也各懷心思,萬一國力損耗太甚,有別的諸侯國趁勢而起也並非不可能。

經過一番談判,兩國最終休戰,決定以會獵為契,就此定下盟約。

原本聯姻也是題中之議,可惜北安侯和西原侯正夫人尚在,立下的世子也分別同南幽、東梁定下婚約。至于孫子,時間還太早,誰也無法斷言兩人過身之後,兩國之間會是什麼情形。

兩國很快定下盟約,各自退兵。

需要一提的是,在兩國戰爭期間,共有十多個小諸侯國被卷入其中。戰爭結束後,有超過三分之一消失。

其中就包括郊地之主。

通俗點講,也就是那誰和那誰干仗,那小誰湊熱鬧圍觀了一下,倒霉地被波及,直接□□沒了。

郊地過于荒蕪,沒有耕種的價值,恰好兩國之間也需要緩沖,索性將其劃出作為會獵地點。

年復一年,這片無主之地迎來一波又一波諸侯軍隊,號角聲和喊殺聲從未曾斷絕。

三十年時間,堆積在這里的狄戎酋首不知凡幾。會獵台每增高一階,就象征一批部落絕滅。

西原侯率眾抵達時,北安侯已先到一步。

兩國早有盟約,輪流修葺會獵台。今歲輪到北安侯,北安國的隊伍必然要早到數日。

郅玄的車駕行在隊伍前方,落後西原侯半個車身。

在他身後是密武、羊皓和範緒,再之後是隨行的國內氏族。

當世以左為尊,氏族之間的排位也極有講究。郅玄得國君欽點隨駕在右,密武三人不可能行在國君左側,也不能位在郅玄右側,唯有落後一個車位。

隊伍行進間,甲士自行調整步伐,由兩列增為四列,繼而是六列、八列。

蜿蜒的長龍產生變化,由豎行變為平推。

黑甲步卒形成數個方正的隊列,戰車兵居中,拱衛國君和氏族車駕。騎兵策馬奔向外圍,在隊伍兩側來回跑動,確保隊形整齊,跟在後方的役夫和奴隸不會掉隊。

兩國國君會面要遵循固定禮儀。

郅玄提前命人移掉戰車左右的擋板,撤掉鋪在車廂內的獸皮。換上一身帶山字紋的黑袍,腰間束玉帶佩長劍,發以玉冠束起,佩一玉簪,並在頸上垂掛玉飾。

一整套裝束下來,郅玄覺得自己像個玉器展覽架。側眼看一看國君身上的裝飾,再看身後的三卿和諸位大夫,又覺得自己這身不算什麼。

這些大佬無不是滿身玉飾彩寶,密武還在兩耳垂掛玉環,羊皓和範緒也是一般無二。

三人全身珠光寶氣,腰間寶劍的劍鞘都熠熠生輝。

郅玄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沒有發現耳洞。不是他特立獨行,而是地位沒到,沒資格佩戴。

隊伍前行一段距離,速度逐漸減慢,車輪聲合一,步卒的腳步聲也愈發整齊。

行進間,號角聲起,長戟林立,旗幟獵獵。

萬人的隊伍橫推過茫茫雪原,除了蒼涼的號角和整齊的步伐,听不到任何雜音。

前方出現一道紅痕,在冷風中佇立。

隨距離拉近,紅色延伸擴展充斥視野,如烈焰張狂,刺痛觀者雙眼。

郅玄單手握住劍柄,眨了眨眼,緩解眼眸的刺痛,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西原國尚黑,北安國尚紅。

西原侯以下,卿大夫均著黑袍;北安侯身後,諸氏族俱為紅裳。前者喜佩玉和彩寶,後者飾物則以玉為主,珍珠為鋪。

一方甲士身披玄色,如岩山魁偉;另一方則覆滿赤色,如在飛雪中燃燒的烈焰。

到達預定的位置,西原侯和北安侯同時下令,雙方隊伍停住,唯有蒼涼的號角聲持續不斷。

號角聲中,兩國隊伍中各行出數十名巫。

冰天雪地中,這些巫月兌掉斗篷,披散著頭發,額頭、臉頰、脖頸和胸前繪滿古老的圖騰。

他們赤腳踩在雪地上,身上只有一件顏色鮮艷的袍褲,卻似感受不到寒冷,在隊伍之間的空地上俯身跪拜天地,繼而-拔——出匕首,劃開自己的額頭和手臂,用鮮血涂抹在臉上,做出各種夸張的姿態,發出尖銳的聲音。

號角聲漸漸停了,蒼茫大地上,只有古老的祝禱聲回響。

郅玄听不懂祝禱的詞句,但能感受到其中獨特的韻律。在他蘇醒那一天,耳邊有同樣的聲音回響,似遠還近,如清風,似潮水,時而和煦,時而狂暴。

巫不斷重復相同的詞句,郅玄的神思隨之飄遠,仿佛伴著祝禱聲升上天空,自高處俯瞰大地上的一切。

巫的祝禱持續了大半個時辰。

結束時,風驟然增強,吹得人睜不開雙眼。片刻後停歇,所有巫俯身在地,胸膛劇烈起伏,額頭和手臂上的傷口已經停止流血,只在臉頰和手腕凝固一片刺目的紅。

兩國巫退下,西原侯和北安侯的戰車駛出隊伍。

駕車者一樣的魁狀,雙手抓牢韁繩,控制戰車的速度和方向。

兩名戎右各自持盾,護衛在國君身側。

距離二十步,西原侯和北安侯同時拔劍,兩把王賜劍一樣的鋒利,在戰車奔馳中嗡鳴,浮動森冷的劍光。

戰車交錯而過,西原侯和北安侯同時揮劍,一人下劈,一人上抵。

劍刃摩擦,發出一陣刺耳的交鳴之聲。

一切發生在瞬間,戰車繼續向前奔馳,兩國國君高舉佩劍,雙方軍隊各以長戟頓地,以刀背擊打盾牌和護臂,口中高喝︰「彩!」

待戰車調轉方向各自歸陣,北安侯利落收劍還鞘,朗聲大笑,頗有些未盡興。

西原侯表面泰然自若,實則長袖遮擋下,握劍的手已經微微顫抖。舊傷一直困擾著他,讓他無法領兵出征,連這種禮儀式的對抗都要強撐。

國君之後,公子和卿大夫也要致禮。

郅玄表情空白,頭皮有些發麻,這里面還有他的事情?

出發之前沒有一個人告訴他!

歸根結底,此事絕非有人想要坑害,實在是多年來西原侯未曾帶一名公子會獵,臨時點他隨駕,他卻宅在家里不出來,別人以為他身為嫡公子,應知曉相關禮儀,誤會之下才出現這種疏忽。

「我兒不需擔憂,交給戎右即可。」西原侯開口道。

郅玄盡量控制自己,才壓下抽動的嘴角。

多謝,半點沒有被安慰到。

無論密武羊皓多想讓郅玄消失,也不會在這樣的場合動手。相反,他們更想讓郅玄不落下風,至少保存體面。

為此,兩人各自請示國君,願意從帶來的護衛中挑選勇武之人,暫時充當郅玄車上戎右。

郅玄奇怪地看著他們,確認他們是真心實意想幫自己,一時間不知該作何感想、

無論郅玄如何想,儀式必須進行下去,容不得他拒絕。

北安國的隊列中,一部戰車正緩緩駛出。

駕車者和戎右均身著紅甲,健壯魁梧。

車左之人身著長袍,頭戴玉冠,腰帶以珍珠和玉石裝飾,袖擺和領口是象征嫡公子的山川紋,而非代表世子的圖騰。

北安國提前得到消息,知曉此次隨西原侯前來的是公子玄。出于禮儀,北安國世子沒有隨駕,就由世子的同母兄弟公子顥出戰。

公子顥受封趙地,年剛弱冠已是戰功赫赫。由他迎戰公子玄,既是出于尊重,也是想趁機探一探對方的底。畢竟在外人看來,公子玄是西原侯唯一的嫡子,不出意外將被立為世子,注定是下一代西原侯。

見出戰的是公子顥,北安國眾人士氣大振,甲士齊聲喝彩。

反觀西原國,國君和三卿都有些臉色難看,甚至面現愁色。在他們看來,無論郅玄體弱與否,都不是趙顥的對手。

號角聲響起,對方已經在場內等候。

沒有更多時間遲疑,國君擇一雄壯甲士充為郅玄戎右。

此人出自密氏,腰大十圍,力量驚人。他的作用不是幫郅玄取勝,而是確保他被擊敗時及時把人撈住,別滾到地上。

「我兒放心去吧。」西原侯沉聲道,似乎已經預見郅玄扛不住對方的力道,被一下掀翻的場景。

目睹西原侯的表情,郅玄突然間想到,西原侯多年不帶兒子會獵,最重要的原因是不是因為對面那位的兒子都很能打,自己這邊不是對手,怕帶出來太丟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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