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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駒過隙,半月時間轉瞬即逝。

距離國君出行日期漸近,各氏族召集來的甲士陸續抵達西都城,並有大量運送糧秣的車輛,在城外排起長長的隊伍。

車旁的奴隸立在寒風中,等待士卒查閱身份,蜷縮身體凍得發抖也不敢有一聲抱怨。

此次會獵,西原侯經過慎重考量,下旨密武、羊皓及範緒同往。

在他離開後,西都城內由粟虎坐鎮,密紀欒會輔助處理政事。遇到不能決之事,當快馬加鞭送往郊地,由西原侯親自決斷。

粟虎忠心耿耿,身為正卿和中軍將,是主持政事的不二人選。

密武老謀深算,同密紀聯手牢牢把持上軍,如若留在國內,必然會成為粟虎的掣肘,自然要加入隨行名單。

密武隨扈國君,密紀就要留在國內。

如此一來,出行的密武有羊皓範緒牽制,留在國內的密紀魯莽易沖動,絕不是粟虎的對手,何況還有欒會,注定掀不起太大的風浪。

西原侯還想借機試一試公子康。

公子玄隨駕離開,公子康留在城內且不被托付政事,必然心生不滿。他會有什麼動作,亦或密氏將借他的手做些什麼,都能借機看得一清二楚。

至于國君府內,密夫人和羊夫人身邊均有眼線,一旦她們生出事端,西原侯很快就能得知。

西原侯的安排謹慎周密,稱得上算無遺漏。

以他多年的處境,在手無軍權的情況下仍能制衡朝堂,讓六卿忌憚,足以證明其心計之深。

旨意傳達下去,密氏兄弟再是不滿,也不能公然違抗國君的命令。

國君行事不妥,國人受到損害,自可以不遵旨意乃至揭竿而起。若國君本身無錯,至少在世人眼中沒有不合時宜的地方,就算是手握實權的大氏族也不能公然違命。

這是一個諸侯氏族交戰仍遵循禮儀,一方戰車損毀,另一方會立即停下攻擊並願意上前幫忙的時代。

當世規則如此,沒人可以隨意打破。

西原侯的命令沒有任何問題,密氏兄弟明知道國君的意圖也不能抗旨,更不能對國君口出怨言,否則必會被以粟虎為首的氏族圍攻。

「臣遵旨。」

密武和密紀咬牙接受安排,當日回到家中,兄弟倆立即關起門來商議。

密武不擔心國君會為難自己,畢竟兩國會獵事關重大,有北安侯和他國卿大夫在場,即使是裝樣子,西原侯及隨行臣工也要表現出上下一心。

他更加擔心密紀。

他太了解自己的兄弟,天生勇武過人,戰功卓著,卻是性情魯莽暴躁易怒。公子玄一個豎子都能算計他,單獨留在國內面對粟虎和欒會,難保不出差池。

「大兄無需擔心,我並非愚蠢,至多不理會他們就是。」密紀道。

密武搖頭苦笑,事情怎會如此簡單?

如此好的機會送到眼前,他不相信粟虎會輕易放過。即使粟虎不動手,同密氏早有齟齬的欒氏又豈會善罷甘休?

可擔心歸擔心,話不能說得太過。

密紀身為六卿之一,地位舉足輕重,因戰功的緣故,在上軍中的威望更甚自己。哪怕是一族之長,在對方信誓旦旦做出保證後,也不能翻來覆去抓著不放。

「族中諸事托付于弟,務必謹慎小心,且要派人看顧公子康。」

「大兄的意思是?」密紀疑惑道。

「君上命公子玄隨行且多有賞賜,公子康早有不滿。之前被我勸住,心中怨氣始終未散。小妹如今失寵,少得君上召見,我恐他做出不智之舉惹來禍端。」

密武這番話說得並不隱晦,密紀听得明白,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思及這段時間的變化,想到自公子玄醒來,兄弟倆便事事不順,他對郅玄厭惡至極,不由道︰「那豎子今次逃得性命,下一次……」

「慎言!」密武忙攔住他。

他對郅玄同樣惱恨,恨不能郅玄立即去死,卻不能時時掛在嘴上。萬一說順了嘴,在旁人面前口無遮攔,豈非多生事端?

無論他們如何看不起公子玄,其終歸是國君嫡子。

之前動手還要找個替罪羊,不就是忌憚他的身份?

「需知禍從口出。」密武提醒密紀。

密紀帶著惱色點點頭,心中卻不以為然。在他看來,國君現在護著公子玄,無非是要制衡密氏,未必真心愛護這個豎子。待到公子玄再無利用價值,早晚會死無葬身之地。

室內的燭火燃燒整夜,天明時分方才熄滅。

兄弟倆整夜未眠。

婢女伺候梳洗之後,密紀匆匆回府,連朝食都沒用。密武用過飯,親筆寫成書信,謹慎密封起來,交由心月復送出。

「送到公子康府上,行事周密些。」

僕人領命而去,密武重新鋪開竹簡,慮及可能出現的情況,給密紀留下數條應對之策,希望能助他對抗粟虎欒會,不被後者輕易算計。

寫到一半,窗外忽然刮起寒風,風卷著碎雪冰粒打在窗稜上,發出 啪聲響。被聲音驚擾,密武有些走神,想起兩月來的變化,眉心漸漸皺出川字。

一切的改變,始于公子玄醒來。

中毒未死,性情大變,依舊不學無術,卻開始懂得討好國君。

一件件事串聯起來,密武不由得反思,是他小看了那豎子。生母早死,仍能在國君府平安長大,固然有梁氏女臨死的安排,其自身未必如表現出的愚蠢。

如今看來,或許他一直被蒙在鼓里,被一個豎子蒙騙。

何等可笑!

「密氏強盛,故失卻謹慎,以致于養虎為患,委實不該。」

之前動手沒能成功,下一次再想找到機會,恐會千難萬難。

風越來越強,雪不斷增大,室內變得昏暗。

婢女入內點燃銅燈,又迅速退了出去。套著足襪的腳踩在地上,步距都被訓練得一致,行走間衣袂輕動,始終悄然無聲。

郅玄府內,書房里燈火通明。

封地隊伍于兩日前抵達,除奉命而來的百名甲士,另有百名庶人和護送糧食的奴隸。

這些奴隸多為梁夫人留下,是當年兩國聯姻,東梁侯給長女的嫁妝。

梁夫人身為國君嫡女且是長女,嫁妝的數量委實可觀。除了金、絹、糧食、婢僕和奴隸,還有四名出身東梁國小氏族的媵侍,可惜均不受寵。

梁夫人生下郅玄後,身體一直不好,終未能熬過五載。在她病逝不久,四名媵也接連病故,身後都未留下子女。這就導致了郅玄幼年失去看顧,只能在國君府內孤零零長大。

短短幾年時間,五個人全都病亡,怎麼看都透著古怪。

好在西原侯不打算放棄嫡子,動手的人未能斬盡殺絕,部分侍奉梁夫人的婢女侍人得以保存。如府令這般忠僕,小心翼翼護著郅玄長大,期間不知躲過多少明槍暗箭。只可惜百密一疏,仍被密氏找到機會下手。

郅玄放下府令送上的名單,閉上雙眼,捏了捏額角。

當年的事已不好追查,但他心中多少有些眉目。現如今沒法計較,唯有裝作不知,以待來日。

無論出于何種原因,生身母親的仇必然要報!

「公子,該用膳了。」門外傳來府令的聲音。

郅玄抬眼看向滴漏,果然到了晚飯時間。

提起吃飯,郅玄突然想嘆氣。

身為國君嫡子,他一天餐食兩頓,用餐時間有規定,餐具有配套,連主食配菜都有定制。

這且能忍,每餐都要端上來的醬著實令他傷腦筋。

制作材料五花八門,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無所不包。獸肉魚肉且罷,內髒蛤蜊也能將就,蝸牛算怎麼回事?這玩意也能入口?

更要命的是,這些醬大部分都是生的!

將材料搗碎,加入一些調料,裝在甕里放置幾天,吃的時候舀上一碗,就是氏族才能享用的「美味」。

如此珍饈佳肴,郅玄鼓起再大的勇氣都無福享用。

「此等美味,公子緣何不喜?」

對于郅玄的挑食,府令很是遺憾,卻並不感到奇怪。

郅玄自幼就不喜食醬,國君府上下皆知。只是依照規矩,郅玄每餐有定例,該端上來的不能落下,大不了再原樣端下去就是。

郅玄走出書房,府令早已命人將膳食備好。

果不其然,桌上又有兩碗醬。

好在今天的主食是粟,也就是蒸熟的小米飯,搭配的是烤羊肉和蓴菜,以及用鵝肉和魚肉制成的醬,沒出現別的奇奇怪怪的東西。

拿起筷子,郅玄前往封地的念頭愈發強烈。

等到了封地,第一要務就是大力發展農業和畜牧業,用最快的速度改善飲食。

想要健健康康長命百歲,在吃的上面絕不能馬虎。要不然的話,外來的敵人全都干倒,最終卻敗在身體健康上,他虧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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