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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5 章 第165章

暴怒之王領域深處。露比穿行在一片晦暗的森林里。兩側無邊無際延伸的陰影里,濃稠沉重的黑暗翻滾著,漸漸變得淺淡、如同墨水被稀釋,化成絲絲縷縷灰白的。她看到落滿曦光的原野,平坦開闊的道路,後面是漫漫長長的送葬的隊伍,天空中仿佛都回蕩著哀樂。他們走了很久很久。「要抱嗎?」索菲低聲問道。那時她的姐姐也只是個稚氣未月兌的半大孩子,是抽條長個子的年紀,瘦得像是一根麻桿。當然,她不懷疑姐姐可以輕松把自己抱起來,並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保持這個狀態,也不會因此感到勞累。但她還是搖了搖頭,「我不累。」前面的三個哥哥都听見了這句話,于是他們也沒再問相同的問題。從空港到家族墓地的路途並不算遙遠,因為空港本就是他們家族的私人專用,外來船只想要停泊都需要申請許可。而那座空港是為了墓地修繕,本就距離不遠,只是墓地並不是一片陵園,而是一整片寥廓的原野和蔥蘢的山林。他們的母親要下葬在山腳處,那里沉眠著歷代斯通家族的主事者。事實上,對于這些異能者來說,這段路途不過眨眼之間,只是按照送葬的規矩,他們是要一步一步走過去的。于是他們繼續前行,穿過草浪翻飛的原野,穿過綠茵晃動的林間長路,哀歌一直未曾停歇,天空中的黑鴉盤旋著,漸漸和灰暗的樹影融為一體。她听見最年長的哥哥開始念悼詞,許多道目光聚集過去,那些人像是緊盯著獵物的禿鷲,試圖在銀發青年的身上找出什麼弱點。他們大多數都不是為了送行死者而來,這只是個幌子。他們站在這里等候著,其實是為了檢驗生者,看看這幾個人是否有資格讓他們低頭。露比站在姐姐和哥哥的身邊。克利斯塔拉住她的手,五指冷得像是冰。她幾乎下意識想要顫抖,然而她不想表現出軟弱,所以她緊緊攥住哥哥的手指,哪怕自己的手已經漸漸失去知覺。銀發少年微微低著頭,呼出的氣仿佛都充滿寒意,他似乎想說些什麼,最終也沒有開口。她探出身子歪著腦袋看向前面。斯通家族多是銀發,金發總是少數,因此安柏明明不是很顯眼的類型,卻經常會讓人一眼注意到。金發少年的背影有些寂寞。他蹲在墳冢的斜前方,一手捂著額頭,神情憔悴,仿佛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戴蒙的致辭已經結束了。他盯著墓碑上的銘文,英俊的面容線條冷硬,眉宇間的痛苦一閃而逝,再回頭時又是高高在上的繼承人了。有人說了什麼話,露比沒听清楚,只記得其中提到了股份。然後那個人的半邊身體化成了水,僅剩的上半截軀體倒在濕漉漉的地面,他驚恐而痛苦地慘叫起來。銀發青年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下次如果再不對我用敬稱,剩下這一半也不會給你留著。」這樣的傷勢當然能夠治療,然而重生身體的過程應該也頗為痛苦。至少從那之後,那個人再也沒有挑釁過他們。在她上學之前的那些年月里,她對許多事的概念都是模糊的,哥哥姐姐總會在討論她听不懂的話題。他們說起異能,說起極化,還談到魔人,有時候是別的事。譬如安柏和索菲討論著某個表哥的婚禮,安柏說他認識了新娘的表妹,索菲說她睡了新娘的堂哥,克利斯塔用力地翻白眼,說原來湖里蘆葦叢中那兩個人是你們。最初露比不是很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但她會假裝自己听懂了,然後大聲地加入他們,事實上只是在重復他們說過的話,並且加上幾句胡言亂語。他們大概都明白小妹妹的想法。但是沒人戳穿她,大家會繼續談話,然後明里暗里去解釋那些她听不懂的內容。後來,她和同學打架而得到了火焰異能,她和異獸決斗而極化,她和魔人打得九死一生而魔化。她也在堂姐的婚禮上睡了新郎的弟弟。她是為了和他們一樣嗎?不。她只是覺得她要擁有他們有的一切,而他們沒有的,她也可以試試去弄到手。她不會因為那些差距而失落,因為她知道那些都是暫時的,很快,她會擁有同樣的力量和地位,然後承擔同樣的責任和煩惱。她像他們一樣將數據板摔在助理的懷里,偶爾懷念一下自己傻乎乎的小時候。然後她又闖入了遺失之域和魔人干架,將對方撕成碎片的時候,想著自己小時候可做不出這麼爽的事。她又不再懷念了。還是向前看更快樂。那些未知的、等待探索的東西,那些尚未取得的力量,那些難以填平的溝壑——如果未來總是有更美好的東西,哪怕那伴隨著危險的血淚,但也永遠更有魅力,更有誘惑力,那麼她何必要懷念過去呢。當然那不代表它們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它們塑成她現有的一切。露比忽然開始清醒了。「……」暴怒之王並不是在用回憶攻擊她。遲了幾秒,她意識到是自己正在融合元能,那些回憶自發地噴涌出來,就像一個漫長的夢境,它們讓她沉眠,又喚醒了她。否則她會和成為和魔人一樣的存在。那些過去,是她作為人類存在的證據,也是唯一能讓她意識到自己與魔人不同的東西。露比漸漸找回了意識。她體內已經有著相當數量的元能,然而那些是幾經輾轉、甚至是被低等級魔人玷污過的能量。現在,她感受到的埋藏于森林深處的純淨元能,是來自混沌星體內部的、讓主君們擁有足以滅世力量的存在。那會讓任何一個使用元能、渴望元能的人陷入瘋狂。她剛剛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毫無章程的念頭,也是因為被元能影響的結果。「……」領域倏然震動起來。她看見熾烈的金芒自遠方爆發出來,如同初升的朝日躍出地平線,整個昏暗的領域剎那間被強光撕裂。空間劇烈地波動,裂縫縱橫交錯地浮現出來。露比被人硬生生地拽了出去。她根本沒有融合主君的異能,雖然勉強剝離了一些,但尚未來得及融入到自己身體里。隨著她離開領域,那少部分元能,重新回流入主君的體內。這一次算是挑戰失敗了。當然她不會因為一次失敗而氣餒,畢竟眾所周知,少有人是第一次進領域就成功了,甚至她的兄長當年也是嘗試了數次。然而重點不是這個。——究竟是誰將她從領域里拉了出來?!外面是一顆荒蕪的小星球,鉛灰色的地面上遍布隕坑,浩渺的墨藍星空無限地綿延著,遠方依稀閃過飛船的光影。露比站起身。她身上未著寸縷,火焰似明耀的蓬松卷翹紅發散落在腰間。背後張開的雙翼鱗片泛著冷暗的赤紅,宛如在煉獄里燒灼的鋼鐵。「我還以為是誰呢。」露比抱起手臂,「手下敗將又回來了嗎。」數十米開外的半空中,江潮的身影倏然浮現出來。她也散著一頭亂糟糟的茶色卷發,身上就穿著不太合體的制式襯衣和長褲,看上去像是穿了別人的衣服一樣。露比頓時了然,「看上去抓你的人並沒怎麼優待俘虜啊。」倒吊人並未說話。她從半空中輕巧落地,然後就保持著跪地的姿勢,低下了頭。露比驟然色變。「上次見面好像沒有和你打招呼——」金發女人悠然從虛空中走出,背後的碎片空間裂縫瞬間閉合,她手中還拎著光澤輝煌的金色重劍。露比猛地一窒,紅眸里倏地燃起了熊熊戰意,「公爵閣下。」「日安。」尤莉微笑著說道,「抱歉打斷你,但它對我來說還有用。」暴怒之王?露比皺起眉,「你已經九星了,你還要主君做什麼?給你旁邊這個廢物嗎?」江潮似乎很想破口大罵,然而不知道尤莉做了什麼,她又閉上了嘴,一聲不吭地跪著。「不,我自己需要,我想做一些嘗試。」尤莉淡淡地說道,「那就和你沒關系了。」「你還要融合第二個主君?」露比震驚地看著她,「如果你變成魔人——」「我不否認那可能是後果之一,但也是我能承受的範圍。」金發女人平靜地回答,同時手腕微動,重劍揚起斜指向對面的紅發年輕人。強烈的威壓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露比感覺到體內的元能都在凝結僵死。一股無形的推力牽引著她,硬生生將她推離了原先的位置。「你把我從領域里拽出來,就是因為你自己需要暴怒之王?」露比簡直滿頭問號,「而且你還不在乎變成魔人?你——你不在乎,但假如你變成了魔人,你就沒法控制自己——」「那會讓戰爭持續得更久?或者導致人類滅亡?那其實也不是我關心的事。」尤莉遺憾地說,「我听說你很想挑戰我,斯通閣下,如果你還想這麼做,我給你時間讓你恢復體力,然後——」露比手邊燃起了火光。烈焰在星空里綿延如林火,轉瞬間照亮了千頃銀河。蒸騰的氣浪模糊了整個世界,飛濺的火星宛如煙花般綻裂,狂暴的烈焰瘋漲肆虐,每一點火花又燃成巨大的火球。不過眨眼之間,星球的地面爆出道道裂痕,岩石沙土都在高溫里融化,一切都在變形扭曲、迅速消逝。「可惜。」隔著癲狂搖擺的火牆,她听見輕柔的嘆息聲。下一秒,熾熱的金色能量光柱撕開烈焰的圍牆,紅火如同殘蝶般粉碎凋零。那一瞬間爆開的能量,等同于太陽燃燒萬億年的總和,隨之而來的就是足以摧毀星域的沖擊波。露比震驚地看著這一幕。尤莉不再壓制她的元能,她已經進入了三階魔化,因而直面能量海潮的暴擊。曾經她以為傳聞是夸張的,然而如今看來,那根本不足以形容其力量的萬分之一。那樣無堅不摧的力量,無可匹敵的氣勢,仿佛萬物就此終結。而且,尤莉故意放任她魔化,而非是瞬間秒殺她,就如同在戲耍獵物。這家伙想讓她死得明明白白,死在無法掙月兌逃離的絕望中!「你夠了吧。」露比忽然听見另一道低沉柔和的嗓音。空中爆開的黃金能量光柱瞬間湮滅,像是被擦除一般消失得干干淨淨。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饒是她維持著完全形態,都沒能看清楚是怎麼回事。「我以為我們說好了,尤莉。」露比回過頭。黑發女人站在十米開外,兩手還抄在外套口袋里,看上去漫不經心的樣子,那雙冰藍的眸子里卻氤氳著些許怒意。露比︰「…………」好家伙。她上次看到兩個九星劍拔弩張還是兄長和唐氏的掌門人,然而他們之間的氣氛可沒有現在這麼糟糕。而且,這家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一瞬間消除了太陽之手的能力?是九星級別的魔化才能做到的嗎?「不是。」米嘉看了她一眼,「我可是很公平的,當然是異能對異能。」露比︰「?」關于奧秘神教的三個使徒,在某些不靠譜的傳聞中,有人說淨化者代表著最強的傷害,守護者代表著最強的防御,支配者則是掌握著和生命力有關的異能,簡略的說大概算是最強的治療。然而——剛剛那真的是某種防御能力?「不是。」米嘉再一次讀心否定了她的問題,「我只是反彈她的能力——你哥哥沒向你說過我的能力嗎?」「你、反、彈、了——剛才那個東西?」露比震驚地說。然後她看向了尤莉,「而你吃了一發自己的能力?」現在卻什麼事都沒有?尤莉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們,幾乎是頭發絲都沒亂的狀態,「是啊,感覺一瞬間回到了二十年前。」米嘉微微挑眉,「回想起失敗的滋味了?」「你在自問自答嗎?」尤莉彎起嘴角,「畢竟據我所知,我們之間一直失敗的不是我。」露比︰「……」她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晃來晃去,「你們倆需要換個地方好好聊一場嗎?」「不,如果有選擇的話,我不想多看她一眼。」米嘉側過頭,「你回領域吧,繼續你未完成的事,斯通閣下,這是我和你兄長的交易,你們家的任何人與主君之間的戰斗,都不會受到神教的阻撓。」露比一愣。這和她知道的內容不完全一樣。她心里微沉,「你不會做虧本生意吧,守護者閣下,戴蒙答應了你什麼?」「相信我,那不是讓他煩惱的請求,你哥哥還挺樂意的。」米嘉揮了揮手,「去吧。」執意留下並不是什麼好的決定,畢竟這兩人隨便哪個都能殺了她。而且她們兩人之間顯然有什麼分歧,這幾乎是外人都知道的事了,接下來的談話大概也不適合被外人摻和。露比果斷回領域里面去了。剩下的兩個使徒相視一眼。米嘉︰「……你感覺到了嗎,之王死了,那個雇佣兵小朋友成功了。」「嗯。」尤莉手中的重劍渙散成光點。她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似乎也不將剛剛發生的一切放在心上。「但你和她的約定僅限于你們之間,不是嗎,我猜你應該是讓她答應你,在她殺死主君之後為你做一件事?」「差不多。」米嘉並不掩飾話語里的嫌棄,「不過呢,雖然這話說出來很惡心,但她好像有點崇拜太陽之手,我猜她不介意給你也解除封印,只要你拿出點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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