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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宴請鄉里

「爹, 你听見沒?」劉德的兒子衣衫不整地跑進父親的房間,驚恐萬分,「外面的人說世子已經來了!」

劉德顯然也听到了騎兵們傳下的命令, 六神無主,手腳發顫,本來端在手中的一杯茶通通灑在了褲子上,整個人就像是從水里提出來的兔子。

「我們跑吧!」他道, 「爹, 我們拿上金銀從後山跑, 那些銅板和糧食……」

他頓了頓, 萬分心疼道︰「就不要了, 以後有機會再回來取。」

「完了, 都完了……」無論兒子怎麼去攙扶,劉德都如同一個破麻袋般癱軟在椅上,死活不肯挪動,「現在還跑什麼, 人家是打過仗的軍隊,能不知道封鎖四周嗎?光憑我們這點小伎倆如何跑得出去!」

「那該怎麼辦?」

「自盡!」劉德咬牙道, 「我們這樣的罪行, 只有自盡才能輕松些!否則若是腰斬, 一刀下來, 幾個時辰還有氣慘叫……更別提凌遲, 我兒, 那是生不如死啊。」

男人愣了愣,一坐在地上︰「那你的兒媳怎麼辦?孫子怎麼辦?難道我們全家要一起死絕嗎?」

說到這里, 他的表情已經變了, 逐漸用一種充滿怨恨和憤怒的眼神看著劉德, 如果不是他在當初拒絕了吳王的請求,這一家人何至于淪落到如今的境況?他若是肯給吳王一塊兒地,那麼我們甚至會有劉繼祖劉英那樣的前程!

劉德察覺到兒子的眼神,心里一驚,眼中忍不住落下淚來,牆倒眾人推,若是兒子也和自己離了心,還有什麼盼頭︰「罷了,還有最後一個辦法,鳳陽是吳王的老家,他不會鬧得太大,我主動去和那世子說說,砍我一人的頭便好,請他不要禍及咱們一家。」

男人一喜,已經全然忘了他是如何的賭博為父親增添麻煩,雖然礙于孝道不好意思催促親爹前去送死,但一雙眼楮立刻發出了光。

「爹……」

話還沒有說完,一隊人馬突然闖入劉家大院,為首的小將一揚頭,兩個士卒便下了馬,快步走到屋門前敲了起來︰「里面的人在嗎?世子殿下有令,命我們來請劉德一家!」

劉德把眼楮一閉,心道什麼都晚了,有氣無力道︰「請軍爺等一等,等小老兒我換身體面衣服。」

鳳陽縣衙。

朱標坐在正堂中間的椅子上,翻著桌上的卷宗細細查看。

堂下的縣令慘白著一張臉,仿佛第一天當人般傻呆呆地站著,幾欲昏厥。

他是知道世子要來的消息的,這種大事瞞不住誰,官場上面的消息早就漫天飛舞,他背後的大樹也遞了話來,說是不知道世子的性格,叫他好好侍奉,該藏的東西都藏住了,千萬不能露什麼馬腳,即便露了,也不能連累旁人,趁早認罪,同僚們還會給他照顧家人。

于是他自掏腰包補了衙門的虧空,焚燒了往來書信,買通了所有的衙役,自信萬無一失。

只是沒想到朱標來的第一天不看錢糧,不看文書,看起了案宗。這種東西看似容易造假,死的是誰,罰的是誰,表面上盡可以糊弄過去,但背地里派人一打听,那地主家的兒子還活得好好的,苦主的雙親卻很快沒了,這怎麼說理去?

一時間世子找不到理由辦了自己,可他只要有這個心思,那還不是一根指頭壓死螞蟻,總能安個罪名。

朱標一心二用,一邊看著手里頭的東西,一邊用余光觀察那種怒極反笑的笑意和倍感不解的笑意。

貪吧,就貪吧,什麼時候貪掉了腦袋,什麼時候再去反省去。

長久的寂靜下,堂下眾人的額頭上逐漸開始出汗,快入冬的天氣,一個個倒好似在大太陽底下曬著。

一個膽大的縣

丞忍不住了,站出來拱手道︰「殿下,時候差不多了,我們是不是移步去宴上?鄉親們恐怕都到了,正在等著見您吶。」

朱標並不打算現在發作,便道︰「那就走吧,各位大人。」

大人兩個字他念得很重,又讓

縣令借拱手稱是的機會抬袖擦了擦汗,小心翼翼地邁步跟上。其余人隱晦用目光交流一番,也追了上去。

鳳陽是個小地方,沒什麼大的建築,那些地主家的宅子院子,不適合用來宴請鄉里,朱標也看不上眼,所以直接征用了縣衙門,這地方鄉親們熟悉,離得也近,比較合適。

廚子是一路隨行的,食材是提前買好的,專門等著發揮作用,不用等多久即可上桌,願意來的、不願意來的百姓們此時坐在了位子上,有的驚恐打量四周,有的麻木呆滯,有的坐立不安,還有的沉穩安定,什麼樣的表現都有,都被朱標收入眼底。

他從破廟中回來後,換上了自己準備好的衣服,這身服飾分外華貴,專門用來展示身份,領口、袖口繡樣用的是金絲,圖案繁復,雖不是龍紋,也差不了多少,顯出逼人的權勢與富貴,腰帶下方懸掛的玉佩香囊,更不是一般窮苦鄉村能見到的。

現在的朱標在百姓們看來可以說是頂級的貴人,不會有人把他與小乞丐聯系在一起,他們甚至不敢抬頭看他的面容,生怕犯了忌諱,引來不滿。

朱標在最頂頭站好,結結實實彎腰行了個禮,隨後起身道︰「大家是普通的百姓,消息可能不太靈光,不過再不靈光,想必也清楚鳳陽這塊地方,從此以後是歸吳王管的了。」

百姓們逐漸被他說的話吸引,看了過去。

「吳王是鳳陽村出來的人,我是他的兒子,奉命回故鄉來。我們家的祖墳在這里,我得回來祭祖。」朱標用最樸實易懂的話傳遞想法,「我們朱家是鳳陽的朱家,是江南的朱家,以後會是天下的朱家,但根畢竟在這里。大家是鳳陽的人,便是吳王的同鄉,是我的同鄉。」

「鄉親們,俗話說衣錦懷鄉,榮歸故里,造福一方。我爹是窮苦出身,在場的若有歲數大的老人,說不定還記得他。吳王從此處起家,征戰四方,能有今日的功業,離不開鳳陽的水土,離不開鄉親們的幫助。」

「做人不能忘本。鳳陽日後會是吳王一直惦念的地方,此次我替父回鄉,是先和鄉親們打個招呼,為大家辦些實事。酒宴要持續十天,無論是誰,皆可入席。我帶來的人馬,明日便幫大家鋪路,修屋,疏河,大夫郎中會挨家挨戶給老人孩子看病,鄉親們有什麼冤屈,可以來找我。」

越听下去,人們的眼楮越亮,不說朱標後面的話能不能兌現,光是吃上十天的飯食,哪怕沒有雞鴨魚肉,只是白飯,也是足以感動的大事。

在有心人的帶領下,百姓們連著那些官員,一起跪下去叩謝,隨後在朱標的笑容中被允許起來,如此一般,面子里子都有,沒誰能摘指什麼。

話到這里就夠了,不是在大殿上,用不著引經據典的扯皮,要看接下來幾天做些什麼事,朱標示意宴席開始。

盧近愛沒有功名,沒有地位,沒有錢財,年齡也不大,不是長者,本來只能坐在最後面,朱標眼尖瞅見他,派人把他帶過來,在身旁坐下,既代表著器重,也能借他的名望安撫人心。

至于劉英,從開始就被安排著坐在他左手邊了,看他的樣子,壓根沒有注意到當時混在人堆里的小乞丐。

兩人一左一右佔據了朱標身邊的位置,縣令便沒有地方貼近的坐,沒法諂媚奉承,只能和手下人擠一擠,更重要的是,通過這個尷尬的表現,那些想拉他下馬的人收到了無形的信號。

「草民見過殿下。」盧近愛磕了一個頭才坐下,眼楮里似有淚水,「殿下先前的那番話講得真好

,草民敬佩萬分。」

朱標把撲在腿上的六出白給揪下去,笑道︰「你說的是哪番話?衣錦懷鄉那一段?」

「不,是幫鄉親們修路的那一段。」盧近愛激動道,「此乃仁德之言,殿下有心有義,草民深感佩服。」

劉英緊張點頭︰「盧先生說得對。」

「我已經忙完了自己的事。」朱標道,「接下來主要整頓鳳陽的政務與民生,約莫要到徹底入冬後才回返應天,你們要多幫幫我,有什麼建議就提出來。」

「是,草民一定竭盡全力。」

劉英看看盧近愛的臉色,打算照著再說上一句︰「盧先生說得……」

朱標轉向他道︰「你的父親劉繼祖對我們朱家有大恩,我們不會忘記,現在戰事未定,不好賞你什麼,你再等等,以你的蒙蔭,侯爵是跑不掉的。」

「草民……」劉英知道自己會被封賞,只是沒想到會是這麼大的榮耀,從椅上起來就要下跪,被朱標及時扶住。

「坐。」

「祖墳我們不打算遷了。」朱標繼續道,「當年吳王埋葬雙親,是老天爺降下的暴雨,引來坡上土石掩埋,可見一切是天意,在原來的基礎上擴建便好,也不擾祖父祖母的清淨。」

劉英道︰「回殿下,草民沒有異議。」

「既然是要修祖墳,以吳王如今的地位,今後的地位,必然不會簡單了事。」朱標道,「你家中其余的土地會被征用,相應的賠償,換算成金銀給你。」

「王爺和世子能惦念我們劉家微不足道的功績,已經是寬懷至極,這些土地我們願意獻出來,不要什麼回報。能埋葬王爺的先祖,是這幾塊地的功德。」

挺上道。

應該是盧近愛教的。

朱標也沒說什麼,到時候賞了東西,劉英不收也得收。

盧近愛初見朱標時,他一身狼狽,面目模糊,臉上都是黑灰和泥巴,氣勢也收斂著,如今 他徹底放開束縛,確實是完全換了一個人,言行舉止無不自有風度,仔細觀察,沒有紈褲常有的奢靡和傲氣,令人感到春風拂面而不失威嚴。

見到這樣的世子,盧近愛更加激動,心中想要參加正規科舉為國效力的沖動越來越濃。幾道菜吃過去,酒喝過去,他道︰「殿下,您打算怎麼處理劉德一家?」

「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朱標道,「按強買強賣田地的罪名論處吧,讓他賠償土地和家財,不用傷及性命。」

老朱同志要是只想達到陳友諒和張士誠的地步,可以殺了劉德泄憤,但他若是想做皇帝,想要朱標做太子,大可以留下劉德的人頭。

這是借機向全天下宣布的政治暗示,咱連當初欺辱咱的地主都能原諒,何況是你們這些想要投降的文臣武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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