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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真實的生活

「既然這樣, 石人又在哪里?」

「這種事情奴婢還不夠格知道呢。」魏忠德答道,「您要是著急弄清楚,奴婢領了您的牌子去問。」

「不必了。」朱標透過窗戶看了看天色, 「此事不急。」

「是。您躺了這麼久, 不如先起來活動活動, 到院子里走走吧。奴婢去廚房給您端些吃食過來。」

「來碗湯就好。」

魏忠德知道朱標不喜歡有人服侍他穿衣洗漱,麻利出去了,臨走時不忘輕輕將門帶上。

朱標獨自在床上坐了一會兒, 彎腰把地上的鞋提起來套上,隨便從衣架上選了件衣服披好, 推開門走了出去。

外面明月高懸, 夜色墨藍,有雲散落其上。

微暖的風纏綿吹過,屋檐角上系著的紅色燈籠晃動著,一些飛蛾繞著它上下翻飛。

他這次入夢, 足有近兩個月,院中竹枝的葉子已郁郁蔥蔥, 青翠欲滴, 與上回見時大不相同, 樹上更有了蟬鳴, 儼然是另一個季節了。

驟然回到真實世界,朱標感到恍如隔世,他動用神通朝天外看去, 一眼越過高處樹梢, 越過帥府的朱紅大門,穿過大街小巷,看到城中璀璨的燈火和流動的人群亦不停下, 直到目及蒼翠的鐘山和滾滾東流的長江才收回視線。

舒服了。果然還是這雙眼楮更令人滿意。石人的視力雖然不差,與朱標比起來卻像是個近視眼,夢中的那些日子,他分外難受,總是不習慣。

一把折扇從院牆外慢慢逛了進來,看到站在院中的朱標,明顯一愣,反應片刻後立馬就要撲過來,只是等朱標準備好迎接它時,它又跑到了柳樹頂上,啪啪敲飛那兩只鳴噪的夏蟬,才滿意地點點頭,馬不停蹄沖向朱標,落到他肩側,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臉,熱情的像是許久不見主人的小狗。

「去哪玩了?」朱標笑問道。

他只是照常隨口問問,不指望得到回答,沒想到竹扇唰的一下橫到他面前,使勁凌空跳了幾下,似乎是要吸引注意,等朱標全神貫注看去時,立刻嘩啦一聲展開了自己,露出扇面。

宋濂提在上面的字迅速化為墨水,重新排列組合,列出三個端端正正的楷書大字--鎮妖處。

「嗯?」朱標驚訝道,「你這是從誰那學來的法術?」

扇面上的字再次變化,這回寫的是劉基。

「先生教的?他倒真有耐心。」

扇子頓了頓︰喜歡嗎

「很方便。」朱標從來不吝嗇贊美,「你真棒。」

折扇害羞合住,喝醉了般歪歪扭扭的向下飛,將自己黏在了朱標的衣服下擺上。

這時另一位重量級寵物到來,踩著瓦片靠近朱標,以不符合體積的靈巧落在地上,捋著胡須高興道︰「我剛才看見魏忠德去廚房了,心想肯定是老板你醒了,果然如此。」

「不是看見,是你就在廚房吧。」朱標道。

「哈哈哈。」橘非干笑幾聲,「怎麼可能呢,最近我可是在減肥瘦身,好久沒吃夜宵了。」

「沒事,你想吃多少都沒問題。」

橘非眼楮一亮,正要夸老板菩薩心腸天人下凡,就又听見朱標道︰「通通從你的俸祿里扣。」

「不要啊!」橘非哀嚎道,「一天才一文錢,總共也沒多少啊!我只是一只又可憐又消瘦的小貓咪,老板你為什麼要折磨我,這難道很好玩嗎?」

朱標不為所動,冷漠道︰「我爹把我接回來時,你在不在場?」

「在。」橘非道,「我陪著夫人一起去的。」

「石人怎麼樣了?」朱標道,「……我爹沒打它吧?」

橘非︰「沒有,但他好像不太喜歡它。」

「有那樣一層關系在,不待見是正常的。不說這個了,現在它在哪?」

「在鐘山呢。」橘非道,「黃修竹把它留在自己的茅屋里住下了。」

「好,我知道了,天一亮我就去見它。」

「天亮就去?這麼著急。老板,你不先去見見你爹娘嗎?他們可關心你了,天天都來看。」

「回來再去不遲,何必擾他們睡眠。我爹剛班師回來,事情繁忙,我娘如今還懷著妹妹,身體重要,能多睡會兒就多睡會兒。」朱標在石桌旁坐下,「而且說到底,面對妖鬼之事,他們畢竟還是普通人。」

橘非跟過去在桌上蹲住,大大翻了個白眼︰「身上纏龍和鳳凰的普通人?啊,對了,老板,老爺把那個,呃,叫什麼來著,對了,陳理,把他給俘虜回來了。」

「陳漢的新皇帝?」

「就是他,打到武昌是他出城門投的降,老爺非但沒殺他,還給帶回來了,也不知道會怎麼處理。」橘非道,「老板,我看你對韓林兒和陳善還挺感興趣的,你要是也喜歡他,那可得趕緊見見,說不準他什麼時候就死了。」

「有空會去,既然帶回來了,就不會那樣草率處理的。」

突然,有腳步聲由遠及近響起,橘非耳朵一動,跳下桌子道︰「我去把老板你醒過來的消息告訴傻狗,就先走了。」

「嗯。」

魏忠德推開門,胖胖的橘貓一步步朝他走過來,喵喵叫著。

「貓爺。」魏忠德微微彎腰,給它讓開了路,「您走好。」

嘶,不管听多少回都帶勁,這小子真上道。

橘非抖抖胡須,裝作沒听懂的樣子,從他腳邊經過,凹足高冷的造型離開了。

目送它出了院子,跳上圍牆消失不見後,魏忠德才關上門,端著托盤走了過來︰「主子,新鮮的活禽還沒采買,廚房給您做的是蛋花湯和炖牛腩,您看喜歡嗎?」

魏忠德的服務態度總是太好,看他的用詞和舉止,朱標總覺得自己已經在宮里做太子了。有那麼一句話是李善長曾經給朱標講過的,他說觀察細到一定程度,通過下人的水平和態度就能體會揣摩主人的地位、想法,此言不假。魏忠德放出去,是會給他長臉的程度。

「放下吧。」朱標道,「吃這個就行。你去幫我準備一匹馬,天亮以後我要出城,王爺王妃若是問起來,如實相告就好。」

「是。」魏忠德應下,從懷中取出厚厚一疊信托在手里,「主子,這段時間朱英將軍和藍玉將軍往府里不斷遞拜貼,已有三十來封了,這是最近的幾封,您要不要看看?」

朱標接過信來,打開看了看,哭笑不得,里面的內容什麼都有,沐英問他吃不吃自己新得的花樣東西,藍玉問他要不要自己的漂亮戰利品,到了最後,兩人幾乎是一致問詢他的回家時間。

當時他用的借口是出門拜訪某位高人,什麼時候回來不清楚,模模糊糊說了一通,地點都是瞎編的,也難怪他們寫信來問。

「你替我回了吧,就說後天我請他們吃飯。」

「是。」

庭院里寂靜下來,只有風吹樹葉的簌簌聲響著,魏忠德侍立在朱標身後,兩人听竹賞月,好一陣子沒人說話。

竹子的清香與食物的馥郁糾纏著,沿暑夏的熱氣而上,朱標的恍惚這時才真正散去,體會到重回真實的痛快。

「最近有什麼事發生嗎?」

魏忠德思索片刻︰「回主子,後院胡氏四月時生了公子,按王爺留下的名冊,取名朱楨。達氏也查出來有孕了,估計會在十二月生產,有大夫看了,說也是男孩,王爺就給取名朱榑。」

「楨,剛木也。榑桑,神木,日所出也。」朱標嘆氣道,「還真是一家子的木屬了。」

這是朱元璋的意思,朱標能吐槽,魏忠德是不敢的,故而沒有回話。

「還有嗎?」

「二公子、三公子不好好讀書,讓王爺給打了一頓,哭著找您,沒有找到。」

「……也算是意料中事吧。」

魏忠德提起早就備在一旁的茶壺,為朱標倒了一杯茶水︰「除此以外便沒什麼了,王爺凱旋回來,江南大局已定,宵小們皆不敢造次,城里城外欣欣向榮,沒有什麼不好的。」

朱標沉默片刻︰「拱衛司有消息給我嗎?」

「沒有。主子想知道什麼?」

「這件事……算了,有消息你第一時間通知我。」

「是,奴婢記住了。」

「天不早了,我這里不需要人,你退下去休息吧。」

揮退魏忠德,朱標去了書房,整理好這兩個月鎮妖處送上來的文書後,天差不多亮了,他從後門騎了一匹馬出去,直奔鐘山。

在晨曦的光照下,鐘山神聖而又朦朧,小金龍一入龍脈的區域,頃刻間就活躍起來,月兌離朱標的身體,在他手邊飛舞徜徉,學著駿馬的樣子四爪並用,肆意在空中奔跑。

和以前一樣,朱標還沒到山頂上,黃修竹便下來迎接。

「公子早上好。」黃鼠狼一身青色簑衣,腳踩布鞋,手里抓了只兔子,笑眯眯的,「張道長和周大師設了陣法,石人此刻在茅屋中困著,您為它而來?」

小金龍湊到黃修竹身邊,好奇地聞了聞他手里的兔子,它還沒見過這種生物,顯得十分感興趣。黃修竹見狀撒開手,讓它用尾巴卷住自己的早餐隨便觀察。

「是,我來找石人。」

「那老朽就不打擾了。」黃修竹彎腰拱手道,「您有事叫我。」

「好,這根面條麻煩你照顧。」

小金龍一愣,反應過來朱標是在說自己時,他已經走遠了,只好氣地抽倒一棵大樹。

茅屋在山巔之上,朱標到那花了一點功夫,他站定時,石人正在一圈籬笆里,面朝完全升起的太陽吞吐著東來朝氣。看著它的背影,朱標竟想起了韓山童,他們簡直像極了。

「殿下來了。」

「你叫我殿下?」

「起義既然成功了,我從此就為殿下鎮守國土,現在喚您殿下,以後喚您陛下。」

朱標道︰「這場夢真的只是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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