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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師父的傷夤夜開會

張中正立在一艘經燒著的船上做法。

道士的主業除了鎮妖, 還有一項是祈雨,作為一個農業大國,百姓們對風調雨順的向往一直熱烈誠摯, 除了邪魔歪道以外, 正經的修士都會一兩手關于天氣的法術。

要這次的風停下實在再簡單不過了。即使是從鄉野小觀里請來一個小道童, 也是懂相關法術的。

可是在現在的情形中, 這都不適用。黑蛟違背規則掀起風浪,『插』手人道氣運爭, 本是大逆不道,罪該萬死, 那道天雷劈下就是懲罰的體現。雷劫劈下,它必死無疑, 魂飛魄散不再話下。

可它憑借著從高百齡那里拿來的秘術, 用一整個龍宮的妖怪做了替死鬼,自己則在一瞬逃夭夭, 實在是狠狠惡心了一別人。

黑蛟這樣的做法,就像是排球大賽中自己帶著手套朝對手扔了一個刺蝟,想要接住,就必須流滿手的血。

張中決定流血。

一手捏著道決印,一手凌空畫著道符, 為了保險起見,畫得很仔細, 總不能流了血還不見好吧?一定得有效果。

等周顛從火海中踏出時, 經符彈到了空中。等到周顛來到身邊時,道符經放出萬道金光,無形的法籠罩住西風,不讓它再靠近半步。等周顛出聲的時候, 風便停了。

層層密密的風輕緩下來,好像是夏天的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突兀地結束,只剩一地狼藉。

「張中!」周顛急切道。

火海映出的紅光照在臉上,配合著熱浪與嗆人的黑煙,讓周顛的表情看起來更加的扭曲與焦急。

「還活著,還活著……」張中腿一軟,頹然倒下,被周顛接在懷里,無地擺了擺手。

「你逞什麼能?就該讓我來!」

「你?你能做好這個?」即使是虛弱成這副樣子,張中也依舊忘不了和周顛罵上兩句。

「我不跟你辯!」周顛扶正,手心抵在張中後背上,學江湖人的手段給渡法,「你的本事應該留在後頭去使!現在受了傷算什麼?」

「呵。」張中咳嗽一聲,吐出一攤血來,盡數落在了衣服上。

法衣不沾凡塵,也不沾污垢,哪怕是主人的血落上去,也留不下痕跡,鮮紅『色』的血如同圓粒寶石滾了下去,一滴滴灑在火中。

周顛暫時不打算帶張中出去,受了傷需要調息,兩人都修行有道,不懼寒暑,不怕水火,呆在這里沒什麼關系,正好也省得一凡人打擾。

「貧道,貧道現在受傷是為了你好。」張中捂著胸口低聲道,「看你這瘋子細胳膊細腿兒的,你來扛天罰怕是會一下子撅過去,到時候徒弟爹找貧道要人,貧道多丟臉。」

「我呸!」周顛恨不得手撤回來糊腦門上,好治治這個嘴不饒人的不死,「你先你的血擦干淨再說話罷!」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里,張中嘴里的血越吐越多,好像壞了的水龍頭,止也止不住。

「不礙事,不礙事,再吐片刻,咳咳,咳,再吐片刻就好了。」

周顛又氣又好笑︰「再吐你就吐干淨了!一只空口袋,就等著死吧!」

口袋這個詞觸踫到了張中敏銳的神經,顫抖著手從懷里掏出了自己的酒葫蘆,里頭的酒倒了個干淨,反手其變作一個大木盆,遞給了周顛。

「快,快接著。」

「接著什麼?」

「接著貧道的血,莫要浪費了!回頭還能畫符用!」

「你,你!你真是!」周顛給氣的發抖,心里一股火上來下去,同時又不好拒絕的要求,怕再做什麼異想天開事,竟真的盆放在了張中嘴邊。

等朱標撥開火海烈焰跑進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周顛手中盛滿一半的大盆。

「……師父?」

疑『惑』歸疑『惑』,朱標還是趕緊奔過去,接替了周顛的位置,緊張道︰「師父,是您風給停下來了?」

「嗯——」張中低應了一聲,身上雖疼,心里舒坦,享受著被徒弟關心的感覺。

「,師父,我們先離開這兒。」

朱標發現張中的情況很是嚴重,趕緊又靠近一,完全攙扶住,帶著人站了起來︰「小心點,先回去躺著。」

人很快找到一個干淨的船艙,朱標扶著張中躺下,給蓋了床被子,皺眉道︰「師父,我若是給您封個一官半職,您能躲開懲罰嗎?」

張中一愣,笑道︰「想當我上司?」

周顛正給倒熱水,一這話,氣地蹬了一腳︰「說什麼狗屁話,公子是那人?再說了,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腦子能不能做官!」

「不行的,徒弟你莫想這辦法了。」張中笑了,「為師活了許多許多年了,們有人說,說貧道是從春秋開始活到現在的,那都是玩笑話。」

朱標不明白張中為什麼要講這個,不過到玩笑話自然點了點頭,要從春秋開始活,到現在也有一千多年了,怎麼可……

「不過也差不了多少。」

「……啊?」

「徒弟你才歲?哪怕天資聰穎,天賦出眾,到底還是年紀小!想封為師做官,這點法會給抽空的。」

「說句不自謙的話啊,那整個應天府的道士和尚加起來,也比不了為師半個!」

張中安然躺在被子里,手搭在外面,幽幽道︰「這點小傷很快就好,何足掛齒!為師收了你當徒弟,自然該盡心盡,雖然不會教——咳咳,這個不重要,但能幫幫你爹,也算是負了責任!」

「師父……」朱標感道,「師父本來逍遙山水,不必淌人爭奪的渾水的,那年燕雀湖相遇本就是徒弟沾了光,得了機緣,是我佔了便宜,師父怎麼能說這話。」

「好了,好了,讓貧道歇一歇,晚上就好了。」張中閉上眼楮,「人成精,貧道不會有事的,乖徒弟,去看看你爹吧。」

「師父,我爹那里不會有事,有謀臣和武看著。」朱標道,「我去了也幫不上忙,還是先照顧您,您想吃什麼,缺什麼,我去給……」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周顛給打斷了,周顛不知道什麼也湊到了床榻邊上來,推著朱標,往門外哄,跟著道︰「去吧,去吧,去看看大帥去吧。」

們急著趕朱標,不想讓為此愧疚。

朱標就這麼被推了出去,眼看著門在自己面闔上。

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在門口徘徊了步,只好準備去朱元璋的主艦上看看。

出去兩步,到房里有了一點靜。

「周瘋子,你看見沒,我徒弟心疼我。」

「那是公子心善仁慈,小狗在面咳嗽,都心疼,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

又吵起來了。

看來師父心里有數。朱標這麼想著,趕去了朱同志那里。

一到船上,就被早就候著的劉基拉進了艙內。

里頭滿滿當當全是人,列成兩排,朱同志顯然還沒到,們正雜雜碎碎地細細交談。朱標往一看,看見了站在最首端的徐達和常遇春兩人。

劉基拉著鑽進了內室,這里是朱元璋呆的地方,門口的守衛當然知道劉基地位不一般,又看見後面的朱標,自然肯讓們進去。

「道長情況如何?」

「還算有精神。」

劉基松口氣︰「委屈對付黑蛟了,沒想到高百齡竟然會如此狠辣,還不到緊要關頭就用出這毒計。」

「先生,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天罰反噬。」朱標頓了頓,「師父的傷要多久才能好?與我說很快,但是我看著並不樂觀。」

劉基也『模』不準這個︰「因人而異,張道長法渾厚,深不可測,確實會好得快,但具體有多快,我也算不出來。畢竟——天罰還是少見的,沒什麼資料記載。」

「可有辦法治一治?」

劉基搖搖頭︰「損失一法也許就好了,估計不會有什麼暗傷,要想醫治,我們也許可以去鐘山的那兩位大妖。」

「竹知節和黃修竹?」

「那麼高百齡究竟要用什麼代價來抵消雷劫?」朱標自己見到黑蛟的的事情給劉伯溫一說,「它不像受傷的樣子,只是有許狼狽而,恐怕經邪術用出來,懲罰給轉嫁了。」

「我先以為高百齡會拿陳友諒的士卒開刀。」

「沒有。」

「是。」劉基撫須,「所以我又覺得大概是又不知道去哪里準備了充足的生氣和陰氣。那座我們所不知道的城里也許會有儲備。」

實不相瞞,朱標也是這麼想的。

「今日那一道雷劈下,我才能夠推演出一始末來。」劉基神情自若,不忘了教育朱標,「這是常有的事,公子以後學會了卦演術,也不可過依賴,過于自信,凡事需留分可能。」

朱標先表示虛心受教,後才追道,「先生算出什麼了?」

「公子可知道水底有一龍宮?」

「知道,我來到鄱陽湖的第一天,就經用這雙眼楮四周探查過一遍了。」

「那道雷過後,我法注入一片葉子里,送它沉入湖底探查——」

「怎麼樣?」

「一點生息都沒了。」

「全都死了?」朱標大驚失『色』。

「也許那座龍宮本就是為今天的情況而準備的,也許里面的妖怪本就等著今天要送死。」

劉基面『色』難看起來,還想再說什麼,外面突然肅靜下來,也不得不住了口,朝朱標一拱手,就掀開簾子出去了。

是朱元璋來了。

朱標搬了椅子靠牆坐下,好讓自己一會兒能會議內容清楚。

「多余的話咱就不說了。」

朱元璋大步向主位,坐好後甩出一份密報來,徑直扔給了徐達。

徐達展開密報,一目十行讀了一遍,又遞給了常遇春。

常遇春也讀了一遍,皺眉道︰「大帥,這陳友諒是個什麼意思?」

見到們兩個神『色』有異,下方的人們不由竊竊私語起來,你看我我看你,猜測是什麼情報讓兩位軍這樣詫異。

「這個路數,咱看不清楚。」朱元璋用手里的另一份密報點點桌子,發出篤篤的聲音,「要拿鐵索連船,聞所未聞。」

劉基這時候讀完了傳到自己這里的消息,站出隊列發表意見︰「大帥,依臣看,這辦法雖然荒謬,但確實有用。如若鐵索連船,敵軍就可充分發揮優勢,巨艦同進同出下,我們的小船很難見縫『插』線去伏擊。」

徐達也琢磨出了一門道來︰「軍師說的有理,們連船後陣勢可綿延數里,威也翻上數倍不止,進退都會比原先勇猛,我軍稍有不慎就會被徹底沖散。」

「到時候保不住軍陣,那就完了。」常遇春總結道。

「可是……」

站在後位的一個謀臣發了聲。

大家的目光全都向後看去。

「可是鐵索連船,但凡有火星,們豈不是立刻付一炬?」

徐達道︰「那也要有東風才行,們攻速快,我軍先敗,哪里使得出火攻。」

劉基接著道︰「故而陳友諒的主意其實十分巧妙,雖有冒險,卻膽量十足。」

常遇春道︰「今天這陣西風就刮得巧,幫了們,我不信天爺不幫我們!風水總要輪流轉吧!」

徐達劉伯溫對視一眼,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也看著們兩個。

常遇春察覺氣氛不對,有茫然,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尷尬道︰「大帥……」

「好了,該做什麼做什麼去。」朱元璋向門外擺擺手,「明日要對付這個鐵索連船,都督促手下早做準備。」

「是。」眾人齊聲應道。

「你們倆留下。」

徐達和劉基跟著朱元璋進了內室。

朱元璋看見擺設變了,明白是朱標來過,當下也沒,繼續和們開小會。

而朱標這邊,在到東風兩字的時候就出了艙門,一個人到外邊站著。

不知不覺中天經黑了,明月高懸,湖面上波光粼粼,水邊的『潮』濕氣息一股股拍打過來,籠罩住朱元璋的主艦。

夏天獨有的熱氣蒸騰,讓朱標有煩躁。

深吸了一口氣,努闖入深水般窒息與苦悶的情緒壓制下去,雙手撐在一處圍欄上,思考起當下的。

離家以後發生的每一件事在眼閃過,自發地排序,串聯在一起。

木十、趙輕涯、酆都鬼城、斬龍劍、石橋、扇子、黑蛟……

突然,有了一個計劃,就和陳友諒的鐵索連船一樣,雖然冒險,但成功後會獲得所未有的巨大成果。

敵人敢拼,為什麼我不行?

東風!

抓住那條龍!

它可以掀起西風,就也能掀起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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