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美嗎。」
廚房里, 有著傾國之『色』的美人攬鏡自照,也不嫌這里煙味濃重,也不管鏡子里的人影清不清晰, 擺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 中淚水流轉, 欲掉不掉, 誰看了都要憐愛。
張子明給鍋中的肉炒著糖『色』,抽空回應道︰「當然是美的。」
「美?美就讓你里有幾塊肉嗎?」
橘非嘴這說著, 楮卻也盯著大鐵鍋猛看,都快恨不得把珠子扔進了, 好像能用目光就能吃一似的,卻還是在嘴硬。
要不是礙于現在的形象, 它恐怕已經粘在鍋里不肯挪窩。
「這是因為我知道你是貓妖, 自然不心動。」
鏟子在鍋中飛舞,張子明灑了一把青葉子進, 又翻炒幾下,取過一個盤子來將菜裝了進。
「唉,明明兒啊,我實話實話,自從跟了老板後, 我就人老珠黃,再也沒有誘『惑』了。」橘非痛苦道, 「明明子還是沒變的, 但是每次都不能成功,好像誰也瞧不我。」
「嗯。」
「莫非現在已經不流這個妝容了?還是說是這身材,大家是不是都喜歡胖的?」
「大概吧。」
「像我體胖嗎?」美人在鏡前搔首弄姿,比劃了一個近乎圓形的身材。
張子明開始拔雞『毛』。
先前炒好的菜罩在紗籠子里, 橘非看了它好幾,最終還是不敢偷吃。老板個楮,隔著幾百米都能看見螞蟻搬什顏『色』的米,自己這小偷小『模』的水準還是不要死了。
它幽幽道︰「像趙輕涯的劍客不當也就算了,怎連個沒見識的小兵也不當?老板說要測測看,看他不逃避,結果就真的逃了!」
張子明開始切雞胸肉,菜刀磨得很鋒利,切起菜來精準而迅速,一條條肉絲在案板排開,顏『色』分誘人。
美人咳嗽一聲,把鏡子收進懷里,轉而取出一條手帕,神『色』自若地擦了擦水,繼續道︰「他是真的逃了!逃的七零八落,顛三倒,好像我吃人一!當然我是有吃人的能,可我從不做這種事啊,他……」
這兩個錯用的成語把張子明當時的狀態形容得很好,也充分表達了橘非憤恨的心情。
嘩啦一聲,雞絲下了鍋,張子明倒進一瓢水,準備先燜它一兒。
現在他總算有空和橘非交流︰「他估計是覺得你的出現很可疑,變化之術還是沒問題,我覺得變得很好!」
金華貓妖的幻化之術在整個妖界都是排得號的,橘非的血統很純,妖也不差,不至于拖族群的後腿。它變出來的美人好看是好看,卻總是貓里貓氣,讓人很難產一親芳澤的想法。
張子明不愧是個冒光芒的「聖人」,豎起一個大拇指來安慰橘非,然後蹲下取出一個碗來,往里面放了早就準備好的貓糧肉丁︰「來,吃吧。」
煙霧起,砰的一下,美人消失變成肥貓,肥貓輕巧落地,整張臉撲進了飯盆里開始大吃特吃。
「所公子現在哪了?」
「老板說解鈴還須系鈴人,把他帶到別的船了,好像是什火炮營,總之是打炮的,也許開幾門炮,他這『毛』病就治好了。」
「能嗎?」
「應該沒事兒。」
張子明覺得夠嗆︰「我倒覺得沒容易,心病難醫……」
他話鋒一轉︰「是不知道他們什時候回來,再晚些菜就涼了。」
鍋中的湯水冒出氤氳水汽,在廚艙空飄『蕩』,室內一片溫馨舒緩之意。
就在此時,敵軍陣營。
「開炮!」陳友諒處的一個軍官奮揮下手中令旗。
他所執的命令不過是諸多號令中微不足道的一個,還有數千個忠誠的士卒正在听從著來自大漢皇帝陳友諒的決策。
量擰成一股繩,針對向他們的敵人。
轟隆隆!
震天響的炮聲直『插』雲霄,一顆顆彈丸從空中劃過,然後一頭扎進朱元璋的船隊之中,扎在船,就引起聲嘶竭的呼喊與慘叫,扎在水里,就濺起數丈高的水花。
一顆炮彈擦著邊從朱標的船側處摩擦而過,發出刺耳的聲音,成串的火星炸開,火焰轟的一聲燃起,整整半邊船都瞬時間哀鳴起來,大半的結構頓時粉碎。
飯盆 當一聲掀翻在地,灶火的飯食全部飛出鍋,沖至空後落下,灑了一地。
橘非飛撲向張子明,按著他躲開一塊桅桿碎片,隨後他們的身影消失在灰塵之中。
戰爭又開始了。
在朱標帶著張子明和周顛接劉伯溫的時候,張子明曾說過很擔心戰局的情況,在時雙方其實就已經交手了,其間斷斷續續一直到現在。
現在的情況無疑是陳友諒又發動了一次猛攻,他們的船大裝備又好,來就佔據優勢,又怎不步步緊『逼』。
朱元璋被震得一個踉蹌,扶住身旁的常遇春,才算穩定下來。
常遇春趕緊反手攙住朱元璋的胳膊,向外張望,喊道︰「怎回事,來人,來人!陳友諒打到哪里了?」
外面很快跑進來一個士卒,跪地大喊︰「報!敵軍總攻!」
總攻?
朱元璋一下子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陳友諒這是打算玩真的,這時候不認真,就能等著死!
「反攻!咱也得反攻!不能退!」朱元璋迅速思考著,「他們的船太大,打咱們是從往下打的,不能硬拼,得想奇招。」
坐在下首位置的劉基很快站起來道︰「我軍的優勢在于靈活機動,要吃透他們船大不方便的『毛』病才有勝算。」
徐達腦子機靈,又有長期戰的經驗,立刻明白了他們的打算,登時站了出來,拱手道︰「大帥!末將願戰!我做先鋒!」
「好!」朱元璋不說什矯情的話,讓別人他也不放心,「你領船,分幾隊,先應戰,拿火銃,帶箭和火油,咱等你的好消息!」
「是!」
徐達領命,大步踏出門,手一揮召來親兵,收攏隊伍,自己登了一條船,火速出戰,在船頭哆的一下『插』了「徐」字大旗,喝道︰「都隨我沖!」
數條小船沖出軍陣,在身後留下水波,于沖鋒的路排列組合,分成了二來個隊伍,各由勇士帶領,追隨著最前面的旗幟,像一把尖刀『插』進黃油,扎進了陳友諒的大營。
誰都沒料到徐達這勇猛。
他不僅勇猛,而且有智慧,在徐達的指揮下,小船們就像群狼圍攻老虎狠咬,一靠近些巨船,他們就舉起了手中的火銃與箭弩,一道道攻擊迎,陳軍猝不及防下,死傷慘重。
他們失支撐的身體落進水里,好像下餃子一般,鮮血從方落下,又好似紅『色』的大雨,場面震撼人心而又殘忍。
這的戰術分有用,轉瞬間陳友諒就失了幾條大船,徐達旗開得勝。
他的條小船正沖到了一艘主艦下方,老朱同志說得很對,大船是好,但是著實笨重,船的士兵看著徐達沖了過來,想要轉向,也想要和其它大船配合成陣,但是一時半兒就是轉不過來。
徐達率先攀這艘主艦的船壁,領著幾個親兵攻了——猴子也不比他更靈活,幾乎短短幾息,徐達就站在了甲板。
他反手從背後抽出刀來,對著敵人的胸膛狠狠一劈,手頃刻多出條人命,臉也濺到了鮮血。
「殺!把這條船奪下來!」
「是!」幾個大漢這時也已站到了甲板,紛紛領命,有一人先垂下一條繩索引其他人來,其余的則魚入大海,處戰。
拼殺聲漸漸布滿這艘船的每個角落。
陳友諒遠遠看著,半身向前探,手撐在船舷,眯著道︰「是徐達吧?」
高百齡在他身旁立著,手里拿了一把紙傘,日頭向哪里偏,他就把傘像哪里遮。天氣這熱,仗打得這激烈,他照還是白的像一片紙,面沒有半點血『色』。
陳友諒掃他一,試探道︰「朕呆在你身邊,似乎比前要覺得更冷些。」
「你也不用試探,我吸取的陰氣確實越來越多了。」高百齡淡淡道,「這里面有我幫你的原因,也有一點別的原因。」
「哦。」
兩人一時無話,陳友諒繼續觀察戰局,但氣氛卻顯得尷尬了許多。
高百齡的嘴唇動了幾下,最終還是嘆了氣,說道︰「觀他煞氣人氣與官運,確實是徐達不假。」
「此將有勇有謀,若是朕的手下該多好。」
「張將軍也不差。」
陳友諒大笑︰「他當然很好,他是和朕一起長大的!沒有人比他勇猛,也沒人比他忠心!」
「所你該珍惜前人,不要強求機緣,個人有個人的命。」
「命?」陳友諒好像第一次認識高百齡似的,詫異地扭頭看著他,「你說命?誰和朕說認命,朕都不驚訝,但是你和朕說命?」
他用手里的長刀點點甲板︰「這的?」
高百齡沉默片刻,道︰「也許我替你做事合該是命的一環,天機大道,死輪回,有誰能逃得過?我輩修士看似能呼風喚雨,也是在與天爭斗罷了,觸犯了規則,一道雷劫下來,任有七頭六臂,也能化為焦炭。」
「你是這想的?」
「……我不知道。」
「你不是。」陳友諒篤定道,「你跟著朕,不,你利用朕,也有些年頭了。朕知道你沒有把朕放在心里,雖說朕也是在利用你——」
說到這里,他短促地笑了一聲,似乎是為這的關系而覺得有趣,接著道︰「但朕欣賞你!不為了別的,為了你敢斗!你敢想!」
他指了指對面的大軍,又指了指自己︰「朱元璋不過是個乞丐,而朕呢?朕是個臭打漁的!」
「你明白嗎?臭打漁的!張士誠,他也不過是個私鹽販子!我們三個簡直是低到了泥里。」
「可是現在我們在干什?我們在打天下!在爭這個江山!」
「江山啊,這可是萬里江山!從古至今,多少英雄為了它流干了血,哭盡了淚。多少美人為了它一命歸西!」
「千古的霸業,萬載的稱頌,是多大的魅。」
「乞丐、漁民、販子,我們在奪江山,我們在打天下!」
「它的主人曾經是個昏庸帝王的沒錯,但現在已經不一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千千萬萬的人里面,從來就不缺敢做事的,從來就不缺敢爭的,無是什環境,無有多難的問題,這片土地里,絕對有人願意站出來當個領袖!他一定敢領著敢于反抗的人抗爭!」
陳友諒情緒激動,說到這里,他已經丟掉了往日的深沉,喝道︰「這都不關命什事!你懂嗎?成大事者就要逆流而!」
高百齡第一次見到這的陳友諒,他被深深震撼住了,幾乎失了言語的能,過了很久,才問道︰「既然此,為何人郁郁而終?為何人要老病死?為什人妖兩立?眾又為何求而不得?」
「這是規則,這不是命。」陳友諒已經冷靜下來,用一種近乎殘酷的目光看著高百齡,「一朵花能在土里長著,這是規則,但是你可把它拔出來。」
「被拔出來就是它的命。」
「不。」陳友諒搖搖頭,「你相信命,就覺得一切都是命的安排,不知不覺中,就被它左右。」
高百齡突然發現自己雖然有悠長的命,有更廣的見識,也有陳友諒所不能企及的能,但是他的胸襟和思想卻壓根比不陳友諒的一根手指頭。
他還想再問點什,陳友諒就先開了︰「大爭之世,你要爭!要爭到死為止!要爭到爭無可爭!要爭得光芒萬丈!有這,等到你閉楮的時候,才能告訴你自己,命運從來沒有支配過我。」
「告訴朕,你求什?」
「我……我求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