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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龍灣之戰

橋建好了, 朱標也得回家了。

一眾道士收拾了攤子,拿起各式各樣的法器,諸如羅盤拂塵等物, 打著哈欠,勾肩搭背,零零散散得往回走。

和尚們規矩很多,一起結伴而行。

妖怪們也彼此告別,順著洞走的回到洞里,順著河走的跳進河里,聲勢雖然浩大, 但很快就都消失不見了。

長孫萬貫錘著自己因為振臂高呼了一晚上而變得酸的肩膀, 一溜煙跑上山來︰「公子, 我們也回去吧。」

「嗯,走吧。」

回去的路上,朱標還在想關于這次戰役的事情, 要搶走朱鏡靜的那只產鬼,還有捅了產鬼一刀卻又和她是一頭的蛇精,她們兩個八九不離十就是陳友諒派來的。

陳友諒親征,身邊不可能沒有修士跟隨, 雖說人修兩道不可共存,大軍交戰之時, 煞氣與陽氣沖撞下, 無論是誰也使不出什麼神鬼手段來干擾人道氣運的相爭, 但——也許他會派人在應天城里搗鬼。

想到這里, 朱標突然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滾滾東流的江水。

長孫萬貫差點撞在朱標身上,看他如此, 連忙也跟著回頭去看︰「公子,是不是橋還有點問題?」

「橋沒有問題。」

這座石橋是朱標用自己的眼楮監工做完的,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不會出什麼問題。

「那您……」

朱標的語氣很平靜,說道︰「長孫,回去以後別睡了,叫上那些沒去修橋的人,全城巡邏。」

長孫萬貫一愣,心中一凜,臉上的表情逐漸嚴肅起來,低頭拱手道︰「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有事直接聯系我。帥府附近的人多安排一些。」

「是!」

朱標扭頭邁開步子走了,他還得回去給馬秀英請安,然後再安撫安撫弟弟們。

誰知道他剛一進院子里,就看到了馬秀英陰沉得像是一片烏雲的臉。

「……娘?」朱標趕緊在臉上掛好笑容。

馬秀英淡淡地嗯了一聲,隨後問道︰「你去哪了?」

此話一出,朱標感覺自己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在空中迎風招展一圈,好像暴雨天被風吹動的樹葉子。

他趕緊用余光看向藤椅下面窩著的胖貓。

橘非托著臉的爪子一滑,頭險些栽到地上去,它知道這是來活了,趕緊比劃兩下,試圖表達出一個「生氣了」的意思出來。

我知道這是生氣了!

原因!解決辦法呢!

朱標恨不得立刻給它一個白眼,生氣了,這誰還看不出來?

馬秀英提高音量,道︰「看什麼呢?我椅子下面有什麼好看的?」

「沒,我就是看這只貓又肥了一點兒。」

橘非察覺到朱標凶狠的眼神,無力地把下巴磕在了地上,心中已開始痛哭流涕,看來今天的一文錢又沒有了。

「我是想問問你,你跑到哪里去了?」馬秀英皺眉道,「標兒,你知不知道今天應天城外就要打仗了?你現在跑出去,你,你是不是想和你爹一起上戰場?」

她越說越急,立刻就被自己的猜想說服了,話里帶上了點兒憤怒︰「一天天的,你的腦袋瓜里都想什麼呢?你是什麼身份?你——你才多大?」

朱標這時才有點回過味來,抬手道︰「娘,您等等,等等,我沒說要去打仗,我哪里有那個膽子啊。」

馬秀英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去,問道︰「那麼你這是做什麼去了?」

朱標湊過去坐下,低聲道︰「娘,我是帶著鎮妖處的人去修橋去了,就那座江東橋,今天打仗的時候要設埋伏的。」

「江東橋?」馬秀英愣住,「我怎麼不知道?」

「啊?」朱標也呆住了,「您不知道?」

馬秀英都要被他氣笑了︰「我又不像你們父子兩個,整天的往外跑,也沒什麼暗衛屬下……」

朱標趕緊道︰「娘,我錯了,我錯了。這件事肯定有誤會,我以為爹跟您說過了,爹肯定也以為我和您說過了,才會這樣的。您听我講啊,我這就講。」

馬秀英也不是什麼不講理的人,听完了朱標給他講的情況,分析一下,也就沒什麼氣可生了。

相反的,她自己因為對于兒子的那些擔心而產生的怒氣消失以後,就敏銳地注意到了朱標內心的焦躁不安和煩悶。

到底還是小孩子。

馬秀英笑了,模著朱標的頭,溫聲道︰「想什麼呢?是不是擔心你爹?」

朱標嘆了口氣,慢慢道︰「爹那邊……娘,到底是要打仗了,我是擔心自己做不好。」

「做不好什麼?」

「做不好的東西多了。」朱標向前一趴,趴在了桌子上,「我擔心自己管不好人,還擔心自己不能進步,更擔心對不起百姓,就是……擔心就是擔心。」

馬秀英順著他的頭發一下下模著,就好像朱標還是個很小的孩子時,她會對他做的那樣相同。

「標兒,人都會犯錯的。你爹也不是個完人,你看他——娘就覺得他太狠,太固執了,這樣的性格不利于治國。」

這倒是,朱標想到老朱同志一批批屠殺掉的大臣,還有那些繁瑣離譜的規定,不由點了點頭。

「你呢,標兒,你還小著呢,在你這樣的年紀時,哪個英雄豪杰能有什麼成就?」

橘非在椅下撓了撓耳朵,打了個哈欠。

她繼續道︰「年輕就是有資本的,你可以去闖,去拼,有爹娘在背後給你撐腰,還有什麼不能做?——你爹不理解的事,你就過來告訴娘,我也能為你出主意。」

朱標伸手,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桌上的瓷碟子,吐槽道︰「娘你還不知道他麼。爹不理解的事兒,那還能做啊?他不喜歡的,就是不好的,哪怕是個梨,也得拉出去游街示眾然後砍了。」

馬秀英被逗笑了,心里輕松不少,拍拍他的背,支使道︰「去吧,去看看你弟弟們去。」

朱樉、朱棡還有朱棣,都被他們的母親關在後院里了,她們並沒有馬秀英這樣的氣魄,所以都有點害怕,管緊了自己的孩子們。

提起弟弟,朱標就想起一件事。

氏似乎又懷孕了。

這孩子老朱同志已經給起好了名字,是叫做朱橚。橚和素一個音,橚這個字和草有點關系,橚爽的意思就是草木茂盛。

這個字能被老朱同志翻出來起名字,也實在是讓人模不著頭腦。

朱標不了解相關歷史,但實際上這個名字取的還真不錯,朱橚從小就對草藥感興趣,長大後也挺有出息,諸如《袖珍方》和《普濟方》等書,就是他領著醫者們編撰出來的。

老朱同志老是不著家,還能抽空回來造幾個孩子,真是十分勵志。

馬秀英看出他在想什麼,笑道︰「怎麼,你嫌棄他們吵啊?長兄如父,你還有的受呢。」

「以前還行,以後倒也好說,現在一群小蘿卜頭,嘰嘰喳喳的,像鴨子。」

「他們是鴨子,你是什麼?」馬秀英瞥他一眼,換了個主意,「那麼你就去找李先生吧,他正好在廳堂里。」

「李先生?」朱標猜她說的是李善長。

「還有哪個李先生?你爹叫他留下的,外面正在打仗,他是個文官,現在應該不忙,你去找他聊天吧。」馬秀英剛剛還因為朱標不好好呆著而生氣,現在就往外邊趕他了,不知道這是不是所有母親的通病。

但這個可以有。

提起李善長,朱標就來了興趣,下了凳子,前往大廳,準備去見見世面。

廳堂里,李善長正在看一摞文書,他手里拿著毛筆,一邊模胡子,一邊在紙上寫點什麼,手邊還放著一杯熱茶。

正如馬秀英說的那樣,李善長平日里主要負責軍需調度、制定稅賦、編定律法等事情,是個純正的文人,沒幾塊肌肉,多跑幾步可能都要喘,去算去了前線也沒什麼用,一發流矢過來要了命,老朱同志可就沒地方哭去了。

即使他是個那樣子的老狐狸,在今天這樣的日子里,李善長的心里也不比別人平靜多少。

他自認是個聰明人,還在滁州的時候,就一眼看中了勢力還很小的朱元璋,覺得此人必定有大出息、必定能做出一番大事業,後來郭子興誘惑他改人輔佐,也沒有答應,現在一看,自己的眼光果然很好。

但這次決戰龍灣,稍有不慎滿盤皆輸啊。

家里的地窖已經準備好了,夫人也屯好了吃的,兒子那邊呢,家丁護衛都喊過來了。

城萬一真破了,還要看大帥的決斷,該逃到哪里去,要是真的不行了,譬如大帥撅過去了,那就得投降。

投降麼,還得從頭開始,需想辦法證明能力,要在同僚之間走動,經營自己的派系……唉,陳友諒那邊好像沒有什麼熟人。

李善長越想越覺得麻煩,紙上的東西雖然改了一些,但因為思緒分散的原因,改的讓他不是很滿意,索性就放下了筆。

但願劉伯溫那個神神叨叨的家伙能起點作用吧。

門口的、李家自己的小廝看見李善長不動了,就立刻進來,以為是他的墨水要沒了,拿起墨條要替他磨墨。

李善長回過神來,揮揮手道︰「不用,出去,出去吧,听見城外有動靜了再進來告訴我。」

小廝立刻听話地出去了,守在門口。

「咳。」他干咳幾聲,捻起一張紙來,繼續看上面的報告。

誰知道他剛看進去,門口的小廝就又進來了。

李善長皺著眉毛,將手放下,厲聲道︰「怎麼回事?」

「老爺,是大帥的公子來了。」

公子?

哪個公子倒也不必問。除了朱標以外,其他公子還小著呢。

朱標等著人通報完了,出來請他進去,就踏進了門里。

這些年眾文臣送來許多山水字畫、瓷瓶木器,試圖在無聲無息間矯正朱元璋的審美。

老朱同志雖然不在意,馬秀英卻很是有興趣,利用這些東西為他布置了一番,使得廳堂里終于像個樣子。

太師椅旁站著一個蓄長須的男人,正是李善長。他的臉型偏干瘦,那把胡子一直長到了胸前,讓其看起來是個很精明的人,穿著一身深褐色的衣服,布料並不華貴,也並不便宜,以舒適為主,顯得很是低調,完全看不出這是朱元璋手下的第一文臣。

「公子。」李善長臉上掛上了非常熱情的笑容,好像恨不得給朱標一個大擁抱。

「李先生。」朱標回禮,「我听說您在這里,所以想過來拜會一番。」

「來,請坐。」李善長將桌上的東西通通拿走,騰出地方來招呼小廝過來泡茶,解釋道,「這段時間積壓下來的文書有點多,讓公子見笑了。」

朱標剛坐下的又抬起來,說道︰「既然您有事要忙,我就不打擾了。」

李善長那是什麼人啊,怎麼肯錯過這個刷存在感的機會,當下就急忙留人,說道︰「公子坐吧,坐吧。文書雖多,卻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臣陪公子聊一會兒。」

朱標于是又重新坐回去。

兩個人也沒什麼可說的,共同話題只有老朱同志,但也不能就聊他吧,于是就談起當前的情況來。

李善長笑眯眯地找出一張地圖來,給朱標講了講朱元璋現在都佔領了哪些地方,下一步的計劃是什麼,陳友諒如何如何,張士誠又怎樣怎樣。

宋濂雖然也給朱標講過這些,但說句實話,兩人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他講給朱標听的,是目前的勢力分布狀況,李善長講出來的,是未來的計劃以及布局。

「張士誠出身鹽販,其實沒有什麼本事,武呢,是他的弟弟張士德強些。管理方面,另一個弟弟張士信有些才華。」李善長捻著胡子道,「張士德呢,已經敗給我們了,餓死在牢里。這幾年張士誠逐漸變得墮怠,事情都是張士信在管,對付他……」

他停頓了一下,接著道︰「不難。此人驕奢婬逸,國中的大臣送什麼禮都收,我們這邊派了不少人過去助長他的氣焰,還沒有怎麼動作,就已經讓他行事更加無度了。」

談起這件事來,也讓李善長覺得有些好笑,自己這邊的行動還沒展開,敵人就先自己墮落了,雖然是好事,但未免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空虛感。

「此處,還有此處。」李善長在圖上畫了個圈,「都很富庶,日後打下來,稅賦能補很大一部分虧空,這些地方土地肥沃,用來屯田也是很好的。」

朱標听得津津有味,李善長也不把他當小孩子,朱元璋開小會時和他們定下來的目標與計劃,全都掰碎給他講了一遍。

「先生你是說,張士信出門行軍,還要帶著蹴鞠、美女和酒宴桌椅?」朱標長了大見識,大受震撼。

「不錯。」李善長也覺得離譜,「且此人喜歡游談之士,手下的將領都是些會耍嘴皮子的人,出去打仗,就算是打輸了回來,也不受罰的。」

朱標不知道該說什麼,突然就明白了劉伯溫的意思,老朱同志不得天下,還有誰能得天下?

想來也有趣,老朱同志是農民出生,後來是游僧,但他當和尚那會兒也沒人管,四舍五入一下約等于乞丐,陳友諒呢,打漁的,張士誠,賣鹽的。

這里面說起來,竟然還是張士誠家庭條件最好。

他們三人各有優點,都是厲害角色,可是在身份上,那別說什麼誰瞧不起誰。

李善長繼續道︰「這次龍灣之戰,大帥和我們本都做好了張士誠在後襲擊的準備,丟幾塊地也就丟了,保住應天才是最重要的,可是沒想到——」

「沒想到他不僅不和陳友諒里應外合,連自己都不願意動一動。」

「正是。所以張士誠對我們並沒有什麼威脅,只要把陳友諒壓下去,大帥的大業必成。」

「嗯。」朱標點點頭,很有收獲。

李善長突然卷起圖紙來,將它放回了書架上,一副不再講下去的樣子。

他走出門去,豎起耳朵,听著城外的動靜,他知道這個時候也差不多該來了。

果然。

轟隆一聲炮響。

朱標坐在椅子上,感覺地底和頭頂都震了起來,地上的石子似乎在跳,頂上的天花板似乎在向下落灰塵。

整個應天城都在炮聲中無形搖動著,好像是人們的心一樣,面上沒有影響,實則都被拉扯著,一直扯到了龍灣去。

一條透明的、堅韌的、常人看不見的寬廣的氣運,把一城之氣與帥府緊密地黏合起來。

人道的氣運在此刻如同鍋中燒開的沸水,于上空翻滾晃動,似乎稍有不慎就會顛覆。

還沒等朱標觀察觀察帥府的情況,耳畔就突然響起一道龍吟之聲,他明白這是鐘山的龍脈在不安。

他側頭看去,眼底金芒閃動,轉瞬間就看到了應天城外龍灣之地的江水。

陳友諒的船,靠岸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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