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叫聲不絕于耳的道場上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空氣中充斥著刺鼻的血腥味和邪祟的臭味, 燕輕雀和張天師都身為魔和邪祟,形容恐怖,表猙獰, 早就沒有人樣了。
在他們的襯托下,本就仙姿玉貌的荊沉玉看上去更似謫仙清逸出塵, 一身染血的白袍包裹的他氣質如高山皚雪,昭昭從不知道原來有人將劍握得如此優雅從容。
哪怕面對實力能遠超于他的開掛對手,他依然八風不動, 眉眼平靜。
那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淡定冷清, 是結界中任何一個人都比不了的。
曲春晝就站在昭昭背後, 他剛剛弄明白分自己的心, 甚至都沒時和昭昭說上句。
看著如今空中對峙的三人, 他忽然就覺得還是什麼都不要說了。
不會有什麼好回應的,那便不要說出來平添苦惱, 惹得自己難堪了。
其實有些遺憾, 此生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想法,很違和, 但還是想要試一試的, 對手是荊沉玉的……又遺憾得心服口服。
燕輕雀實在厭惡荊沉玉這副時刻冷靜自持, 不為任何外界因素煩擾的樣子。
這將他和師尊襯得恍若跳梁小丑。
「自信過就是自負了,劍君人。」燕輕雀陰測測道,「真當如今的還是我師徒二人的對手?」
荊沉玉並不看他, 只是看著張天師, 『操』縱血尸的符在關鍵時刻被獨幽毀掉, 現在血尸的行動全憑自己,他有感知的事,燕輕雀已經知道了。
「師尊, 報仇的機會來了。」燕輕雀興奮地望向張天師,「他殺了您,您不必留,即刻殺了他報仇!他結界庇護下的所有人都得死,這就是報應!是他害的報應!因他的行為牽連如此多的人一陪葬,哪怕他今日僥幸逃月兌,也會備受折磨生不如死!他若想保護那心魔和他自己,就肯定顧不了那麼多人!」
不得不說,燕輕雀還算了解荊沉玉,將他的心思揣摩的八/九不離十。
如果結界里這些人真的因他們師徒要殺荊沉玉報仇而陪葬,那荊沉玉哪怕活下來,或者退一萬步說——他勝了,燕輕雀師徒也不算完敗。
這樣多的人因此而死,荊沉玉一定會痛苦自責,在往後無數的歲月里自我折磨。
周圍很安靜,沒有任何人說,眾人甚至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打擾到神『色』冰冷的荊沉玉。
昭昭轉了一圈,看了看這些人,也成功吸引了他們的注力。
視線集中過來,昭昭平靜地接受他們的注視,片刻之後,她朗聲打破了沉默。
只能請神上身了,來一把鳴人的絕技——嘴遁。
「張天師,我知道听得懂,不用裝。」
昭昭用了靈力將聲音傳遞出結界,遠遠的就瞧見張天師身子震了一下。
「徒弟都發覺了,還當我們這些人發覺不了嗎?不得不說燕輕雀有句很對,如果我身邊這些人因荊沉玉而死,他肯定會夜不能寐,輾轉難眠,往後的漫長時光里都活在內疚中無法自拔。」
荊沉玉望過來,風吹動他雪『色』的發絲,他眼底的掙扎她看得清清楚楚。
昭昭笑來,聲音越發清晰︰「那麼我想問問——張天師呢?又會不會如此?」
眾人一怔,沒想到她會問這個,連張天師都跟著更僵硬了。
「好像家都理所應當地認為,都變成血尸了,哪怕有神智也只會吃人和害人,但我不這麼覺得。我覺得還是過去的,在我印象里,連我這個沒害過人的心魔都容不下,那怎麼就容得下自己?」
張天師徐徐低,看著藍『色』劍光結界後的女子,她站在所有人前面,一人一劍,護著結界里所有人——這樣一個魔,在保護家,而他,自詡名正宗首座,想要成為修界最強的人,制造了這人煉獄。
「看看吧,這滿地的殘肢都是誰?有認識的?我記得不止燕輕雀一個徒弟,的其他徒弟都去哪了?成了的養分對嗎?那條手臂很眼熟,是哪個徒弟的?那條腿也很眼熟,是哪個師佷的?」
燕輕雀明顯感覺到師尊的氣息不對,他眯眼厲聲道︰「住口,由不得來這里妖言『惑』眾擾『亂』我師尊。」
他飛身而來想打破結界殺了昭昭,不讓她再繼續說,荊沉玉的本命結界哪里那麼容易打開,他拼命嘗試,還是連一絲裂縫都沒破開。
昭昭風輕雲淡地繼續道︰「急什麼?心虛?的確該心虛,那樣道貌岸然的一個師尊,如今變得比我這個魔還怕,的確該擔心他是不是承受得住。」
張天師血紅的眼楮望著昭昭,昭昭透過結界笑著說︰「雖然我很討厭,還直接被害死了一次,我也沒懷疑過身為修道之人的底線。想替代荊沉玉,讓這個晚輩唯馬首是瞻,想做修界最強,所做過一些籌謀。拋開我不談,于所在的修界來說,這應該還不算鑄成錯?但現在——」
她掃過結界之外︰「看看這座天師宮,這是裝作自己沒有神智就逃避不用面對的嗎?的弟子們也好,同也罷,全都死在和燕輕雀手下,這些殘肢屬于他們,這些血屬于他們,他們甚至連陰魂都曾被的好徒兒『操』控,那是陰魂啊,若不是荊沉玉,他們能連輪回轉世的機會都不會有了,們做得這樣絕,真為這是裝傻就逃避的嗎?」
獨幽不忍地閉上眼,低聲念著佛號,其他佛修亦然。
漸漸的,不僅是佛修們,所有修士都悲憫地閉上了眼,有些不忍細想天師宮的悲慘。
「哪怕死了,沒有的天師宮也許會消沉一陣子,但絕不會消沉一輩子,未來還會有許多弟子堂堂正正建設它、也好,孫天師也罷 ,趙錢孫李什麼天師都,只要還活著就是有希望的。不想死得那麼窩囊,這也理解,但這不是自己造得因果嗎?修士最講究因果,也該面對現實。」
昭昭主動對荊沉玉說︰「打開結界。」
荊沉玉眼底清明,這個要求所有人都沒想到。
但荊沉玉沒有任何猶豫,在昭昭堅定地開口後,他就照做了。
結界打開,藍『色』的劍光褪去,燕輕雀第一時來對付昭昭。
昭昭提劍擋下,于風中冷冷地說︰「張天師,看看的好徒弟,們變成了過去自己最不屑的樣子,莫要再裝,這里有這麼多雙眼楮看著,所有人都知道是誰,很清醒。」
「還有這些血肉,這些沒有魂魄的尸。」昭昭躲開燕輕雀的又一道襲擊,直接來到張天師面前,一字一頓道,「自己的命是命,徒弟的命是命,他們的就不是嗎?難道除了燕輕雀就沒有其他徒弟了嗎?被煉成了血尸的確身不由己,還有一顆心在,我是魔,都沒有選擇任由魔氣『操』控自己,而明明自詡道宗,卻要任由自己淪陷其中嗎?」
再後面的也不必昭昭再說了。
張天師掃過結界散去後的眾人,那一雙雙眼楮都定在他身上,是他過去想要率領的仙界眾人。
也是他曾經想要一己之力庇護的仙界眾人。
再周圍是熟悉的血腥氣,他好像忽然想到了同死在他手下的哀嚎聲,還有其他弟子殉命時那句戛然而止的「師尊」。
燕輕雀眼見張天師面『色』倉皇,憤怒至極地對昭昭使出了全力,荊沉玉怎麼能讓他傷害昭昭?
乎眨眼,白發白衣的仙君便持劍擋在了她身上,毫不費力地抵擋了對方的致命一擊。
甚至在燕輕雀力竭的時候,他毫不留地反手一劍,般若的劍刃馬上就要刺穿對方的胸膛!
千鈞一發的時刻,一直沒有動彈的張天師動了。
他飛身而來,擋在燕輕雀面前,將天師宮唯一還算是活人的弟子推出去,自己接下了那一劍。
一劍穿心,仙劍般若包含殺戮劍氣,劍氣如麻痹毒素瞬麻痹他所有神經,他再不能動,而荊沉玉不管他原本是會否能躲開這一劍,果斷地拔劍而出,再一次刺下去。
這次被刺穿的是心髒。
那日在誅魔台,他將昭昭打在荊沉玉劍上,害她被一劍穿心。
如今,他第二次感受到這種感覺。
似乎無論次都無法習慣。
但已經沒有退路和其他選擇。
張天師流下了血淚,張張嘴,哪怕一身邪祟修為,本與荊沉玉一戰,嘗試顛覆修真界,但他最終還是沒有那麼做。
他在造下無盡殺孽的最後,選擇身保護自己唯一剩下的弟子,沒有反抗地死在荊沉玉劍下。
灰飛煙滅之前,他只有一句——
「給他一條生路。」
「多謝。」
這一聲謝,是對荊沉玉動手殺他的釋然。
是解月兌。
燕輕雀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他不理解師尊為何不反抗,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贏,卻非要輸!
「師尊!」燕輕雀啼笑皆非道,「為什麼?為什麼?我不明白,為什麼啊??我們本贏的!」
昭昭從荊沉玉身後出來,看著劍刃上黑乎乎的血漸漸作黑光消散。
她擰著眉慢慢道︰「因為師尊哪怕做過錯事,有不少缺點,卻還想做個人。」
天底下有絕對正直毫無私心的人嗎?沒有的,就連現在的荊沉玉也是有私心的。
這樣是真正的人。
張天師也是這樣一個人,只是他能比別人更自私一些,更一些。
但他之所還是修士,未曾成魔,便是因為他還算有一絲絲底線。
他裝作自己沒有識,仿佛就不用面對現實里的殺孽,這一切都被昭昭戳破了。
他無法再逃避,被迫從昭昭口中接受所有他假裝不曾發生的事。
他為自我蒙蔽,裝作只是具行尸走肉就能撐下去,有人不允許。
于是最後便成了這樣。
死在荊沉玉劍下,依然不足贖下他所犯的罪孽,那樣多的『性』命,他一個人賠不。
至于燕輕雀,這個他灰飛煙滅前仍然想著要維護的弟子,根本不值他如此。
他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今日除了死,沒有其他路走。
燕輕雀自己也知道是這樣。
張天師死去,勢便去了,他根本沒有逃的能。
他獰笑來,打算自爆與所有人同歸于盡,這也算是成功的一種方式,他真的瘋得很徹底。
昭昭和荊沉玉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驚寒與般若交織,兩把劍合力而來,帶著顛覆一切的氣勢。
燕輕雀來不及自爆,就死在了雙劍之下。
很多年後,修界的人們還是無法忘記那驚艷的雙劍。
還有那日站在他們面前,魔之身守護了他們的女子。
那是他們見過最絢麗的劍光。
藍與白交織,最純粹的劍,乎所有籠罩其中的修士,都在這一刻有所領悟,境界攀升。
他們睜眼楮望著劍光退散後,燕輕雀為飛煙的黑光,不由想到誅魔台上,昭昭死去時的光影。
完全不一樣。
原來這便是魔與魔的區別嗎?
魔竟然也真的是分好壞的,燕輕雀死去是黑光,而昭昭是絢爛奪目的彩『色』流光。
現實讓他們再也說不出「妖魔盡孽」之類的,他們怔怔看著庇護三界千余年的劍君扶著昭昭落下,兩人剛剛站定,荊夫人便帶著一襲黑衣的荊家人圍了上去。
還有九華劍宗的人,也將他們團團圍住,像是生怕他們這些人再去尋他們的麻煩一樣。
……
他們怎麼會呢?
他們還有什麼臉面呢?
看著這一幕,再看看帶著魔族來援助的江善音,他們是再也沒有立場反對仙魔和平的建立了。
人群之中,昭昭被荊沉玉單手攬著腰,很是不好思。
荊夫人就在那看著呢!這是未來婆婆啊!已經知道他們要成親的未來婆婆!
那樣一個冷艷的美『婦』人,此刻也勾嘴角笑了。
她也不問他們,直接下令道︰「來,迎公子與少夫人回府。」
她轉過身,望著華傾等人點點︰「我兒與兒媳的婚事定在下月初八,諸位若是得閑,盡到南陵荊家吃上一杯喜酒。」
……
華傾表空白了兩秒,干巴巴道︰「自然,自然。」
善寧是老油條了,當然也沒別的,笑眯眯道︰「我等必到。」
琴瑟與墨光長老也是笑著應下,唯獨耿直的山明長老吹了吹胡子說——
「這剛打完就要成親啊?這麼著急嗎?家都元氣傷,不等恢復一點嗎?不會影響到洞房嗎?……唔唔唔!」們捂著我嘴巴干什麼啊!我關心的是很現實的問題啊!
荊夫人笑眯眯道︰「等不了了,很著急。」她似不經地看了一眼昭昭的肚子。
于是,風乍,吹動所有人的心弦。
……
……
好家伙!
直接好家伙!
速度真快啊!
這是坐了飛舟嗎!
正待家吃驚于此的時候,被眾人默契地疏離在外的秦夜燭收到了一條傳音。
傳音符燒毀得非常急切,傳來的消息很著急,秦夜燭來不及用法寶布下結界,眾人就已經听到了其中的內容——
「公子不好了,家主尋到了夫人,兩人打出手,夫人出事了!」
秦家主尋到了花藕夫人?
昭昭臉上還因為荊夫人的紅著,听見這不由望了那邊一眼。
家都在看那個方向,她的目光也就不顯得突兀。
秦夜燭僵硬地命身邊的秦霜月燒了傳音符問清楚,那人再回復的時候,是帶了哭腔道︰「公子,不好了,夫人……夫人隕落了。」
「什麼?」
秦夜燭面『色』慘白,他用身上的玉佩聯絡花藕夫人,但失敗了,無人回應。
他今日來此,是想為修界做一些事,替母親犯下的錯挽回些許。
他從未想過,自己不過離開一時片刻,母親就會出事。
若早知道……
早知道……
沒有什麼早知道,他不是天樞閣的算子,亦無法再得到天樞閣的優待。
再之後,是秦霜月問來的最新消息。
「公子。」秦霜月臉『色』也極其難看,「夫人與家主玉石俱焚,同歸于盡了。」
「……」
這還真……
昭昭不由拉住了荊沉玉的手。
「怎麼了。」荊沉玉低下,耳尖還有些方留下的緋『色』。
昭昭望著他說︰「懶得听了,咱們走吧,回家。」
荊沉玉怔了怔,因這「回家」二字。
荊夫人淺笑地望過來,他與母親對了對視線,嘴角青澀地揚,低聲道︰「好。」
他環住她,帶著她御劍而,一字一頓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