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鈴還沒打,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嘈雜一片。
明就是期末考，考完則是大家盼了很久的寒假。哪怕平日里再有自制力的人，這會兒思也飄了, 根本無學習。紛紛撂下筆, 三三兩兩地湊到一起說話。
若是放在從, 早有學生會成員拿紀律本過來扣分了。
可現在走廊里空『蕩』『蕩』的，壓根不見人影, 整棟教學樓都陷入了放長假的狂歡中。
這些都與薄晉無關。
他站在原地，垂眸看手上的本子。
上字跡潦草, 互間並沒有什麼邏輯，像是想到哪里就寫到哪里，不知情的人一眼瞄過去根本不會在意。但陽光孤兒院、王老板的茶餐廳這兩重點圈出來的詞條, 還是讓薄晉清楚地意識到, 這指的就是他。
薄晉盯「阻止『自殺』」這四字，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知第一次見時, 謝阮誤會他上台是想跳下去, 也經常以此為梗去逗他。但……薄晉閉了閉眼，腦中忽然浮起一荒謬的猜測, 謝阮難一直覺得他想『自殺』嗎？
不然這是阻止『自殺』、是抑郁癥的是怎麼回事？
薄晉想起談起抑郁癥時, 謝阮那口氣，就好像他應該非常了解這種病一般。當時他只當是謝阮崇拜他，覺得他無所不知。
然而看本子上那大大的叉，薄晉忽然不確定了。
謝阮到底為什麼會去搜抑郁癥？究竟是像他說的那樣, 是那有抑郁傾向的明星的粉絲，還是他以為自己有抑郁癥？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迅速生根發芽, 在里沒完沒了地生長，並蔓延到每一角落。
薄晉咬肌緊繃，握筆記本的手不自覺用力，幾乎捏破紙張。
那他在暗地里維護他、加他的粉絲群、去王叔店里打听他的事呢？
是為了什麼？
真的是因為喜歡他嗎？
薄晉直覺自己不應該繼續探究下去了，答案很可能是他無法接受的。但盡管合上了本子，那上的內容還是字字清晰地浮現在眼。
沒法忘、也忘不掉。
薄晉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他知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很難看，所以沒有直接去找孫浩翔，而是掏出手機給他發了條消息。
︰你認識我那粉絲群的群主是吧。
︰讓她把11月9號下午六點三四分，被艾特的那人在群里的發言截一部分給我。
薄晉從來不看學校論壇，所以知有這麼群，還是孫浩翔告訴他的。當時孫浩翔過來跟他抱怨，說好不容易有妹子主動加他，是沖他來的。
孫浩翔正在跟賀明杰討論假期安排，收到這條消息頓時愣住了。
他抬頭看看的薄晉，搞不明白他忽然這玩意干什麼。
︰那人誰啊？你他聊記錄干嘛？
︰你不是不在意這麼。
︰怎麼了我的薄，開始有偶像包袱了？
薄晉沒情跟他斗嘴，強忍里的焦灼回了一句——
︰別廢話。
孫浩翔大概也看出他情不怎麼好了，沒再皮，回了一ok的表情包，轉頭找人去了。
薄晉坐了一會兒，起身打開窗戶。
冰涼的晚風裹挾冷空氣迎撲來，夜『色』是濃重的黑，沉甸甸地壓下來。上不見一顆星星，只能看到樹林旁商家門店里影影綽綽的光。
不會的，薄晉冷靜地想。
謝阮是喜歡他的。
謝阮會對他臉紅、也不抗拒兩人間曖昧的動作。哪怕他有時候開些稍稍過火的玩笑，他最多紅耳朵踹他一腳，從沒有生氣過。
他對別人，比如孫浩翔賀明杰潘宇他們，就不會這樣。
這麼想，薄晉的里稍稍好受了一些。
應該只是誤會，是他自己疑疑鬼了。
「你開窗干嘛，關上關上，冷死了。」耳邊傳來一熟悉的聲音，薄晉回頭，謝阮扎兩只剛洗過的手走過來，不滿地皺鼻子。
他長得太好，哪怕做出這種表情也是好看的。
薄晉沒動，只靜靜地看他。
謝阮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總覺得薄晉的眼怪怪的︰「怎麼了？」
「沒事。」薄晉依言關上窗，側過身給他讓位置。
「你……」謝阮還想說什麼，薄晉打斷了他的話。
薄晉問他︰「你寒假去看那誰的演唱會嗎？」
那誰就是謝阮說喜歡的男明星。
「啊？」謝阮不明所以，下意識問，「誰？什麼演唱會？」
薄晉里一沉，他定了定︰「你不是喜歡他嗎，他下月在我們市開演唱會你不知？」
撒了一謊就用無數謊去圓，當時謝阮只是隨意找了符合情況的明星，根本沒關注過他的信息和行程，哪里知什麼演唱會不演唱會的。
但這話不能說，他干笑一聲，嘴硬︰「當然知，我就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仿佛一記重錘凌空砸下，薄晉的胸口忽然空了一塊。冷風呼呼地灌進來，將他整人都凍在原地。
屁的演唱會，那人在他們市從來就沒有演唱會。
原來謝阮看抑郁癥關內容真不是因為追星，而是為了他。確定他沒有患病後，他會在本子上的詞條後劃叉，轉而繼續探尋原因。
這是他周日下午去茶餐廳的真。
沒有旖旎，也不摻雜任何愛戀。他只是偶然踫到了一想不開的學，出于善，沒法放任不管而已。
手機嗡的震了一下，薄晉垂眸，是孫浩翔的消息。
薄晉解鎖屏幕。
︰我靠，怪不得你跟我他的聊記錄，那人可真是奇葩哈哈哈。
︰進群那麼多愣是一句話沒說過，一直在發表情包。
︰牛『逼』牛『逼』，薄哥你認識他？能不能推名片給我。不瞞，我想他的表情包。
︰[圖片][圖片][圖片]
薄晉沒理孫浩翔，他點開那幾張圖片。
一張張沙雕表情包生動形象，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薄晉艱難地打出幾字——
︰他還在群里嗎？
︰沒在了，拿到資料的第一就退了。哎，妹子剛還跟我說，他不在都收不到新表情包了。
一切都明了了，薄晉放下手機。
謝阮加他的粉絲群，真的是像他說的那樣，想看里關于他的資料，他甚至連標點符號都吝嗇發。
如果是喜歡，哪里會這樣。
怪不得那幾謝阮對他的態度軟和了許多，他還以為是自己的撩撥起了作用，讓他終于下定決想往邁一步。
原來不是，謝阮只是驟然得知他出身孤兒院，情憐憫他罷了。
窒息感從胸口升騰而起，薄晉忽然一秒鐘都待不下去了。他握手機，大步離開教室上了台。
連謝阮在後叫他都沒停下。
薄晉坐在地上，點了根煙。
他喉結滾動，眼眸低垂，整人都隱在陰影里，辨不清情緒。
手機響了好幾次，他像是沒听到一樣，一口氣抽了半根煙，里翻涌的情緒這稍稍平復下來，拿起來看了一眼。
是謝阮的來電。
薄晉的手緊了緊，有微的希望一點點、不受控制地冒出來。
謝阮對他臉紅不是假的、那些親昵也不是假的。
以謝阮的『性』格，玩我愛你不臉的那，如果不願意，他寧肯違背規則、奪門而出，也不會乖乖躺在地上，讓他在他身上做俯臥撐。
薄晉跳加速，整人都有些眩暈。
雖然一開始謝阮接近他可能是因為誤會，但萬一他後來喜歡上他了呢？
薄晉深吸一口氣，緩緩按下了接听鍵。
電話一接听，那邊就傳來謝阮有些急切的聲音︰「大晚上的，你去哪兒？」
他在擔他，這認知讓薄晉的情緒好轉了很多。
薄晉單手夾煙，沉默片刻後︰「去網吧打游戲。」
打游戲？那沒事了。
謝阮松了口氣，邁出去的腳步登時收了回來。剛剛他出去時臉『色』那麼難看，他還以為他去台了呢。
正想，就听見薄晉加了一句︰「和馮喬一起。」
薄晉的語速很慢，一字一句緩緩吐出，像是刻意讓他听清一般。
馮喬是誰？薄晉的朋友？他怎麼沒印象？
不是謝阮記『性』不好，那馮喬過來跟薄晉微信時，他渾渾噩噩的，思都在那被他改錯了的選擇題上。壓根沒听到馮喬的自報家門。
反正不是去台就好，謝阮沒多想，不在意︰「哦，那你們好好玩。」
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潑下，瞬間澆滅了薄晉里那點微弱的希望。如果謝阮真的對他有意思，那听到他跟一喜歡他的人單獨出去玩，怎麼會不吃醋？
但他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一根救命稻草的將死人，哪怕知這點助力不足以支撐他活下去，仍舊緊緊抓不肯放手。
「謝阮，」薄晉吸了口煙，音調听不出起伏，「你不想說點什麼嗎？」
說什麼？謝阮不明白。隨即想到明是期末考試，薄晉該不會是想听他的吹捧吧？嘖，男人的虛榮，連薄也不能免俗。
他清了下嗓︰「牛『逼』，有力就是這麼自信。」
最後一絲僥幸也被掐滅，薄晉忽然笑了一聲，然後掛了電話。
所以事情都搞清楚了。
謝阮對他沒有喜歡，也從來不是喜歡。
他只是人太好，見不得學走入歧途，想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伸手拉一把而已。
會臉紅是他臉皮薄，縱容他的動作也是出于對一將死人的寬容。
是他自己腦補太多，錯把情憐憫當成了喜歡，從而一發不可收拾。
夜風寒涼，台上沒有燈，漆黑暗沉。薄晉仰頭靠在牆上，指間一點猩紅火光燃起，映得他眼底也隱隱有些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