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滬醫科的歷史學籍檔案館卷帙浩繁, 且千禧年之的全都是紙版,沒有電子錄入,次轉移後還出現了『亂』檔的情況, 謝清呈最後花了近一個月, 才終于查到了那份屬于衛容的陳舊檔案。
衛容曾是醫科大的外科研究生,學習優異,檔案上存著她的成績單, 幾乎門門專業課都是滿分, 但是她沒有參加任何團活動, 體育, 美術等選修的課程,全是勉強及格。
看上去, 她應該是個對本專業之外的知識毫無興趣的人。
謝清呈再往下翻,在最後一頁里,他還翻著了一張衛容畢業時拍攝的兩寸照。
于是在二年後, 謝清呈終于見到了當年燕州會所那個耳環遺失者的面目——
那是個長相沒有任何特殊記憶點的女學生, 圓臉,雙眼皮, 但眼瞼略微浮腫,所目光顯得很無, 整張面孔瞧上去像是被橡皮擦涂抹過的鉛筆畫似的,扁平寡淡。照片里的她披著一頭黑發,傲慢地看向鏡頭外面,看得出來, 她雖然不是那種受人追捧的美女,但因為優渥的家境和出『色』的專業成績,她仍然保持著相當的容自信。
謝清呈在看到張照片時, 莫名有些背脊發涼。
類似的感覺,他當初看到金秀荷的照片時也有過,後來案件破謎,謝清呈知道了金秀荷就是江蘭佩,所那種寒意,應當是他的大腦在接收到個圖像後,反饋出了一種詭異的熟悉感,但和任何人都對不上號。
難道他是在秦慈岩家里看到過她的照片嗎?在那些學生合影冊子里?
謝清呈想不起來了,秦慈岩的那些遺物都已處的處,隨葬的隨葬,他是不是曾在秦慈岩那里瞧見過衛容的相片,也不得而知了。
他來回地仔細將份老檔案頭到尾看了一遍。
一次,他有了一個更意外的發現——
衛容在實習時,曾去過一個『藥』企實驗室,她在那里取得了非常優異的成績,會實踐單上,該企業的負責人給予了她極高的評價,而那個負責人的名字,赫然寫的是︰
賀繼威!!
個女孩子竟和他一樣,當初都通過秦老的關系,去賀繼威的企業工作過!
只是他沒有長期在賀繼威的實驗室待下去,衛容于畢業後,選擇了繼續留在那個地方,直到她因車禍離了人世。
謝清呈有了個發現後,心緒難平,打算立刻約賀繼威見個面,于是撥通了賀繼威的號碼。
「嘟嘟嘟……」
等待期間,他的都在微微地顫抖。
相的越來越近了……只要賀繼威願意幫忙……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賀繼威知曉了他和賀予的事,他一連打了四五個電話,對方也沒有回應。
到了當天深夜,謝清呈為賀繼威再也不可能回電了,他整個人陷入了無盡的焦躁和煩悶中,抽了一支一支的煙。
然而就在他幾乎都要把自己給埋在煙灰堆里時,他的機忽然響了,謝清呈一個激靈,看向聯系人——
賀繼威!!
他的瞳孔驀地一縮,血流上涌,立刻接通了電話。
「賀總。」
「……」
那頭沉默良久,只能听到微弱的信號嘶啦聲。
窗欞外,一輪月『色』灑進,謝清呈坐在床邊,心跳砰砰地,壓抑著呼吸里的急促,等著賀繼威口。
不知過了長時間,或許是幾分鐘,或許幾秒,或者其實只有短短幾秒。擴音器里終于傳來了一個聲音。
那個聲音不是屬于賀繼威的,而是屬于另一個他更熟悉的人。
賀予道︰「謝清呈……」
「……」謝清呈愕然,「怎麼是你?你爸爸呢?」
「……」
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謝清呈脖頸後面隱有一根筋在突突跳動,他抬『揉』了一下脖子,試著撫平自己心里的不安感。件事太奇怪了……為什麼賀繼威的機是由賀予在用?
而且賀予的聲音听上去也不太對勁,仿佛因為太過用力鎮壓了某種情緒,而那種情緒不甘屈服地想要破喉而出,兩相矛盾,他的聲線變得非常模糊。
謝清呈的心驟然懸起來︰「你現在在哪里?」
「……我就在你家門口。」
「……」
「你個門吧。」賀予道,「我想見見你。」
實在太令人意外了,謝清呈甚至忘了他不應該再會賀予。他迅速地起身下床,打家門的那一刻,他果然看到賀予就站在弄堂的薔薇花藤下,一身的黑『色』,襯得他的皮膚愈發雪,他拿著仍在通話中的機,安靜地看著謝清呈,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謝清呈下意識地去看他的環,想知道他此刻的情緒——
賀予已把環摘了。
他的腕上是空的,什麼都沒有戴。
賀予直起身子,掛了機,借著月『色』往走了幾步,明明他什麼話也沒說,什麼情也沒流『露』,氣場好像和一個月最後一次見面時完全不一樣了。
「請我進去坐坐吧,謝清呈。」
「……」
他微側過臉,低下眼瞼,睫『毛』上鍍著一層銀『色』的月光。
「我只有你里可來了。」
因為賀予太反常了,謝清呈沒有趕他走,而是讓他進了屋內,關上了房門。
「你遇到什麼事了嗎?」
「……」
見賀予始終不答,唇『色』蒼,謝清呈決定先不問了,而是去茶水台給他倒了一壺熱茶。可就在他料茶具的時候,賀予起身來到他身後,忽然抬起,擁住了他的腰身。
謝清呈︰「……」
「動。」賀予在他沒有掙自己之,就沙啞地了口,「……讓我抱一會兒。好嗎?我心里很難受,現在除了你,我不知道還有誰能給我一點平靜。」
「賀予……你怎麼了?」
賀予緊緊抱著他,止住了謝清呈試圖轉過身來的動作︰「你不要回頭。」
「我現在的樣子太狼狽了,不好看。我怕你瞧見了,會更不喜歡我。」
謝清呈感受到肩膀上的衣料被溫熱的淚水浸濕了,賀予不讓他看,賀予在哭。
他就樣被抱了好一會兒,盡管賀予還幾乎什麼東西都沒有說,然而謝清呈心里已隱隱地生起了一種預感,他面好像有一片大霧,霧的深處有一頭看不見的怪獸『露』出模糊的龐大身影。
賀予在人面幾乎來不掉淚,在他面常常可哭得肆無忌憚,只是一次似乎和往的每一次都不那麼一樣。
賀予很脆弱,他好像陷在了一種矛盾的情緒中,種情緒讓他變得非常易碎。
屋內分安靜,能听到心跳的聲音。
通。
通。
「你知道嗎……」
巨獸濃霧中越走越近——
「他死了。」最後,賀予輕輕地口。
——
一秒,兩秒……心髒好像靜止了似的,亦或者是輕微的耳鳴讓人听不見胸腔里那細微的聲音?
賀予沒有說是誰,只說是他。
但是謝清呈幾乎是瞬間就明了「他」是誰。
怪物嘶吼著濃霧中騰跳出來,青面獠牙,生著牛頭馬面的臉孔,身背後『插』著黑無常的幡。
「他死了。」賀予一次喃喃,不知是重復給誰听的,「他死了……」
不知過了久,謝清呈的才慢慢地把倒了一半的茶水放回了茶台上。他和賀繼威算是有些交情的,但他的反應其實比驟聞尋常朋友的死訊更激烈些,他知道那是因為賀予——賀繼威畢竟是賀予的父親。
謝清呈由著賀予更緊地擁抱著自己。
良久他問,遏制著嗓音里的顫抖︰「……是什麼時候的事?」
「……其實已快一個月了,因為分公司在美國的上市風險,沒有對外說,沒有消息走漏出去。我也……我也來沒和其他人說過……我和媽一直都在處……現在終于都準備好了,明天所有人就都會知道了。」
「怎麼會……怎麼會麼突然?發生了什麼?!」
賀予擁著他,低聲道︰「……我爸他狀態不對已很久了,我之就能感覺到……他好像有很長一陣子心事很重,情緒低落,身體也不好……但我沒想到……他會……」
謝清呈血『色』全無︰「他難道是——」
「是『自殺』的……他是『自殺』的。」賀予情困頓扭曲,嗓音沙啞道,「喝了百草枯……被賀鯉發現了,搶救回來……但百草枯暫時救回來的人,也活不了久……他的肺迅速地縴維化,每一次呼吸都變得越來越困難……他堅持了幾天,然後就……」
賀予沒有再說下去。
呂芝書和賀繼威雖然待他並不那麼好,可終歸是他的父親和母親。尤其是賀繼威,他對賀予的態度確實不賀鯉,甚至可說是一個非常糟糕的爸爸,他幾乎沒有給過賀予太的關愛,然而賀繼威只要還活著,賀予至少有個可稱為父親的人。
現在個人突然沒了。
而且還是樣殘酷的方式褫奪了自己的生命。
謝清呈再是鐵石心,也無法驅趕樣的賀予離自己。他努力撫平自己心髒上的觳紋,讓自己鎮定下來,他顫聲道︰「賀予……」
「我沒事……」賀予喃喃道,青的嘴唇不停地在抖動,「我什麼事也沒有……」
「沒事的……我沒事的……」
謝清呈抱住他。
「我沒事的……」
賀予閉上眼楮,像是在盡量地給自己催眠。
謝清呈不知道該說什麼,他雖仍能維持鎮定,但他的耳膜內都在嗡嗡作響了,他勉強甩掉那種嗡鳴的模糊音,說︰「你先去書桌坐著,好不好?我給你熱一杯水。」
熱姜茶端上來了,加了很的冰糖,他走到桌,把茶遞給了賀予。
明明是樣酷熱的天氣,賀予仿佛畏冷似的,牙齒微打顫,連指尖都是冷冰冰的。
他一點一點地喝著熱姜茶,謝清呈看著他秀麗的臉,覺得他的心事重有千鈞——或許正是因為他陣子一直承受著父親忽然『自殺』離世的消息,直到今天才終于能和人說。
「我爸一直來都沒怎麼管過我。」賀予捧著茶杯,坐在椅子上低著頭,琥珀『色』的姜茶里倒映出了他的面容,他自言自語道,「他總是很忙碌,一年三百六五天,我能見到他五天都已很不容易了。」
「照說,他死了,我應該什麼感覺都沒有才是,橫豎就是一個只能在機通訊錄里見到的人。」
姜茶平靜的水面忽然『蕩』了一圈漣漪。
賀予額發低垂,謝清呈瞧不見他此刻的情,只能听到他啞得像砂紙打磨過的聲音︰「但是昨天我打機,我去他的消息里找那些他發給我,我還沒有處完的文件。我點到了一條他早就發過來,但我一直沒有去讀的語音……那是他給我發的最後一條語音消息,是問我臂上的舊傷,有沒有好一些。」
「我那天其實覺得挺奇怪的,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忽然無頭無腦地問我樣一句話。後來我知道,那是他『自殺』一天,給我發的信息。」
「他一輩子都沒怎麼愛過我,謝清呈。」賀予握著茶杯的指泛成了玉『色』,「也許除了臨死之。」
謝清呈︰「……」
他一個私人醫生的角度來看,賀繼威與賀予之間的關系的確是很微妙的。
賀繼威對賀予很不關心,態度上也分不親近,听說他年輕時非常愛自己的妻子,而妻子不愛長子,母親仿佛因為某種緣由在遷怒個兒子,丈夫便也順著歷了苦楚的妻子,盡量地不去觸及妻子的傷疤。
後來,夫妻倆的關系漸漸地淡了,賀予也長大了,父子之間習慣了種不咸不淡的相處模式,誰也沒有想著要改。
可果說賀繼威完全不關心長子,是不公平的。首先謝清呈就是受了賀繼威幾次請求才來到賀家的私人醫生,再者說,謝清呈給賀予看病些年,賀繼威雖然沒給過賀予什麼陪伴,也不會忘記問謝清呈他長子的狀況。
雖然種關愛不,甚至可算作是少得可憐,但畢竟藕斷了還有絲連,對父子之間,到底是殘有了一絲溫情的。
賀予把那杯姜茶都喝完了,茶盞空了,他將杯子放下,輕聲道了一句︰「你知道嗎……他把上所有能自行處的資產都留給了我。」
賀予很麻木,好像賀繼威的個舉動讓他更不知所謂了︰「全。」
「……」
「賀鯉為是假的,他讓燕州的人來做鑒定……父親走了幾天,他就鬧了幾天,他不相信是他最後的決定。」賀予道。
「但鑒定的結果,那份遺囑就是的。是公證過的。」
賀予低頭笑了一下,那笑容里一點笑意也沒有,顯得很諷刺,很荒謬。
「賀鯉說他不會出席他的葬禮……他說賀繼威最後肯定是精失常了,才會做出樣的決定。他一分錢也沒有拿到……他本來為一分錢也拿不到的人是我。」賀予說,「我原本也做了那樣的準備,我成年之後幾乎沒有用過我父母的錢,都是我自己賺來的,我無所謂他給不給我任何東西。賀鯉不一樣。」
謝清呈︰「……也許他是覺得把家業交到你里,你能營得比賀鯉好得。」
頓了一下,問︰「呂總怎麼說?」
「……她也沒想到個結果。」賀予不知為什麼,眼里的光影似乎微微變了一下。
「她些年和我爸的感情雖然淡了許,但她還是很喜歡他。知道是我爸的安排後,她沒有再說什麼……她病了好幾天了,我爸不行了之後,她也茶飯不思,昨天稍微緩過來了一些。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很歲,那些雷厲風行的樣子,都隨我爸一起去了。」
「……」
「我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她叫住我,我不知道她要和我說什麼。我站在玄關看著她。」賀予道,「她就一直那麼愣愣地望著我,然後忽然地,就和我說了一聲對不起。」
敘述著些事情時,賀予顯得分麻木。
他的心髒上猶裹了一層厚厚的繭,沒人能看到髒器此刻實的面目。
一陣子他們還在因為謝雪婚宴上的事件而焦頭爛額,而死亡一至,很之看來非常嚴重的事情,忽然都變得那麼的無關痛癢。
模糊得就像上輩子發生的一樣。
賀予仰起頭,看著站在他面的謝清呈︰「哥,我之後就要接我爸的位置了,我之听說過,有的椅子是會吃人的,你一旦坐上去了,人就會變,那是不由自主的。」
「人說,賀繼威在沒有坐上樣高的位置之,他對我媽的很好,千依百順的。後來他們慢慢地就走遠了,各自管著各自的事業,甚至很時候還談不到一起去。我其實曾听我爸問過一句話,他問她,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是什麼樣。」
賀予垂了睫『毛』︰「她半天都沒有回答他。」
夏日天氣變,賀予來得時候天空就陰沉沉的,會兒外頭忽然亮了閃電,刺眼的光輕易將穹廬一剖為二,幾秒後雷鳴鼓,轟隆破天,雷陣雨嘩啦啦地潑落下來,轉眼把塵世的顏『色』變成一片茫然無措的。
謝清呈說︰「……我再去給你倒一杯茶。」
腕被賀予啪地握住了。
坐在椅子上的青年把謝清呈拉了回來,他一次擁住他,就像一個不願意與赤忱童年分的孩子,抱住了自己破舊的玩具熊。
他把臉埋在謝清呈的腰月復,在暗風吹雨的書桌窗,抱著他的布女圭女圭。
明明是那麼瘋狂那麼偏執那麼強大的一個年輕人,在一刻顯得那麼地無助和悲傷。
謝清呈听到他的聲音哽咽了︰「謝哥……有些事情我必須去做,有些他留下來的東西,需要我去完成,除了我之外,沒有其他任何人可接替……你明我的意思嗎……?」
「……我明。」
他怎麼會不明呢?種感觸他比任何人都深。
他抬,想『模』一『模』賀予的頭發,指尖未觸及賀予的發頂,就听到了他傷心到嘶啞的嗓音︰「……對不起,哥,我一個月……我一個月一直在孤獨地忍耐著,承受著……我快被現實折磨瘋了……我受不了了……你由著我再麼任『性』一次吧……你再寵我麼一天吧……因為今天之後……我也許就……」
「我也許就再也不能是賀予了。」
有的位置確實是會吃人的。
賀予走到黃金屋里,看到那個華貴無極的寶座,鑄金的高座,瓖嵌著翡翠瑪瑙,寶石流霞,寶座上面端坐著一具枯骨,枯骨冠冕加深,錦衣委地,骷髏的仍舊握著沉重的權杖。上面坐著的就是那個被他稱為父親的人。
二年,在骷髏還沒有坐在個位置上時,也曾是有血有肉的。
「你抱抱我好嗎……謝清呈……」賀予把他拉下來,杏目渙散『迷』離地看著他,是傷心是不舍。而那傷心和不舍的深處,是另一種更不為人知的情緒,那情緒藏在深瞳的最低下,不給任何人瞧。
「賀予……」
「我受不了了……你抱抱我……」
骷髏散作了青煙,新的生命來到了個座位上,始為之獻祭。
而在那之,他把他得不到的愛人抱到了椅子上,讓他坐在他懷里,他勾住他的後頸,像在汲取著最後一些活人的熱氣。
他用鼻尖輕輕磨蹭著,試探般觸踫著謝清呈的下頦,臉頰,鼻梁,眉弓,額頭……最後繾綣地移下來——他注視著謝清呈的眸子,在那麼近的距離,無聲地與之換著情緒。
然後他仰起頭,冰涼的嘴唇顫抖著,吻上了謝清呈的唇間。
謝清呈想安慰他,也想噩夢般的消息里找回些實的感受,他感受著賀予一下一下的輕吻,那些吻像是賀予向他發出的求助。
「我心里好『亂』……謝清呈……」接吻的間隙,他在他嘴唇呢喃,「我很難受……你知道嗎……我的好難受……」
賀予的情緒傳遞到謝清呈胸腔內。
那不僅僅是失去父親的痛苦,而仿佛還隱藏著另一個太過沉重的秘密。
賀予的輕輕拂過謝清呈的耳鬢,額頭與額頭相抵︰「就一晚好嗎?再趕我走……陪陪我……」
謝清呈近距離地看著賀予的眼楮,其實因為太近了,反而什麼也看不清,但他能听見賀予的心跳,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賀予微微顫抖的指尖。
「謝清呈,求求你……」
「……」謝清呈最終沒有再讓賀予把那破碎不堪的哀求說完,他抬起,扣住了賀予的後頸,貼上去,緊緊地擁住了他。
他們就像互相安撫的『藥』。
其實不僅僅是賀予需要謝清呈,今深陷在困頓和『迷』茫中的謝清呈也同樣需要他。
果賀予即將成為賀氏集團的當家人,果此之後少年賀予的將慢慢消失,最終直至不復存在,那麼……
「好……」
一聲近乎于嘆息的應允,沙啞沉熾,近乎微不可聞。
可賀予還是听到了。
賀予愣了一下,隨即一陣熱意涌上了他的眼眶,他喃喃地不斷呼喚謝清呈的名字,像要把余生的愛語都在一晚都深埋入謝清呈的心底。然後他像是在發泄情緒似的再次重重吻住謝清呈,沒有了半點猶疑。
「謝清呈……謝清呈……」
呼吸漸急促,他炙熱地吻他,像飛蛾最後擁抱火焰。
謝清呈,謝清呈。我也許再也不能是賀予了。
你再讓我抱著女圭女圭最後一天,好嗎?
之後,你要記住我擁抱你的力度,就像我會記得你給我的所有溫暖那樣。
窗外的暴雨下得天地一片模糊淒涼。
在謝清呈看不到的地方,在賀予的眼瞳最深處,那里已萌生了某種決心,某個目的,某件秘密——誰也不知道,誰也瞧不到。
他抱他,用力把那秘密壓入心底。今夜他什麼都不願再想,他只想全心感受著謝清呈略帶嘆息的縱容……為了掩蓋住自己的心傷,他把他往後或許再也無法觸及的愛人抱起來,放到了床上,俯身壓了下去。
謝清呈怔了一下,他原本只是想在一夜擁抱著賀予,給他一些安慰。他沒有往其他地方去想,但賀予的個舉動讓他明了,其實賀予想要的更,也更瘋。
一個月了,他活在封鎖消息的賀家,活在黑暗,煉獄,死亡與『迷』惘之中。
此時此刻,一切終于塵埃抵定,賀予像一個地獄爬回來的人,他想要體會到活著的感覺,體會到鮮活的血與肉,他想要謝清呈。徹徹底底的。
種情緒是會感染人的,在樣濃烈的感情,謝清呈退無可退。
賀予吻他,由淺至深,幾至靈魂深處,好像他謝清呈身上索求的已不是熱吻,而是一種只有謝清呈能給予他的救贖。
他看出謝清呈的遲疑,他的攥住了謝清呈的指,賀予沙啞道︰「不要讓我回地獄去……就一晚……」
「救救我……謝清呈……」
他的額頭抵著謝清呈的額,指緊扣,輕聲呢喃。
「你救救我……」
謝清呈原本微微緊繃的身子,在他樣復雜痛苦混『亂』瘋狂的眼中,慢慢地,重新盡力放松下來。
盡管他自己也已承受了太,盡管他也因為賀繼威的死而心情很『亂』並不想做,盡管他知道,所有的線索中斷了他要重頭再來,但是眼的賀予實在太過狼狽不堪,太過淒慘可憐。他明賀予想要的是一些可讓他暫時忘記現實的東西。
只有他能給的東西。
「你救救我……」賀予在他耳邊,輕輕地低喃,比更深的,是他此刻的絕望。
謝清呈終于不動了,他看著他,幾秒後,與他扣著的指微微動了一下,像是一種默許,于是賀予再一次瘋了一般地激吻上他。
也許……賀予個瘋子才是對的。
當吻至最深情,蔽物蛻落,屋里的空氣不斷地升溫。
謝清呈似乎也終于能感覺到了,溫度……只有溫度,才能夠驅散兩人心中的困頓與痛苦。
死亡與離的寒意暫時消退了,一刻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一座小屋,他們眼里也只剩下了彼此。
賀予看著躺在自己身下的謝清呈,眼有些恍惚,他輕聲喃語︰「哥……對不起……也許次,的是……最後一次了……」
句話說的完全是無意識的,賀予現在的精狀況其實很混『亂』。
他為只是自己心底的聲音,沒有注意到謝清呈已听見了。
謝清呈和賀予之間,有過很回「最後一次」,只是的每一次,句話都是謝清呈說的,可次是由賀予講出來。
謝清呈不是很懂商務,也不懂門閥世家生意場,他不知道賀予為什麼會對未來有樣深的憂慮感,不過賀予麼說了,他也明一次賀予是的打算放下了。
也是,一個龍頭『藥』企的老總,總不可能一輩子和一個男人糾纏。
確實就是……最後一次了。
謝清呈閉上了眼楮,在賀予一次靠近自己的時候,抬環住了他的後頸。
那麼,不再想了……確實不要再思考了。
今晚他和他,都不必想那麼了。
現實追擊而來的洪水猛獸,堵在了小屋的門外,他們知道推門而出之後就會面臨鮮血淋灕,只有一晚,在未出門之,兩個人還能樣相擁。
也許謝清呈的「最後一次」永遠不會是最後一次,因為謝清呈對賀予永遠心軟。
而賀予的「最後一次」,便是的最後一次了,因為連賀予都已選擇了放棄。
他們倆之間的主動權,看似在謝清呈里,其實斷與不斷,最後做決定的人,都是那個少年。
少年若停下了腳步,他們之間,也就的結束了。
「謝清呈……」他吻他,呼吸炙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