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貴的二十天暑假轉眼已過大半。
那需要重重打個引號的「衛生課」葉辭上過一次就不肯再老老實實地去上了, 關系確認才多久,哪受得了這刺激,結果每次都仍然被卸去偽裝的霍听瀾捉拿進書房。堂堂霍氏家主, 一到上課時間就依仗著敏銳到恐怖的五感滿宅院抓貓,頂級alpha的優質基因盡往歪地方用。
他本身就是重欲的人,為配合葉辭的步調忍了太久, 會這樣也情有可原。
下一輪易感期就快到了,終于能正大光明地向自己的omega求安撫,霍听瀾沒刻意抑制, 治療易感期綜合癥的藥也早停了,只順其自然地等待易感期來臨, 每天吸貓一樣搓弄搓弄葉辭,以緩解易感前期帶來的不適感。
這幾天趁著上omega常識課,霍听瀾給葉辭做過幾次非正規的「體檢」。
看得出葉辭目前發育狀況良好, 已能夠承受一次激烈的終生標記, 不至于受到傷害。
不過身體健康是頭等大事, 霍听瀾不打算冒任何風險, 他還是抽空帶葉辭去醫院做了一次全面、細致的檢查。
……細致得都有點兒過分了。
葉辭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手指骨節泛青, 攥著霍听瀾遞給他的那份檢查報告。
因羞憤過度, 紙都被捏漏了。
……黏膜光滑柔軟,擴張性好, 發育完整, 未見異常……
死了算了。
不就是用那個他叫不出名的儀器隔著肚皮上下照了幾圈,又被那個omega醫生按了幾下肚子麼……
怎麼得出這麼一大串結論的?
已經這麼先進了嗎?!
「報告您都, 都看了?」葉辭拄著額頭,顫聲問。
霍听瀾委婉道︰「看了一點兒。」
葉辭︰「……」
「寶貝, 這些檢查是必須的。」霍听瀾溫柔地看著他,半是安慰,半是暗示道,「我易感期就是這兩天了,萬一沒忍住,把你終生標記了……我不想傷到你。」
況且,他也沒想忍。
終生標記,這件事總算提到台面上來了。
葉辭眸子一顫,驚惶地垂下頭。
易感期綜合癥對alpha而言是一種精神與身體的雙重摧殘,既然可以用終生標記永久消除它的影響,霍听瀾找不到繼續自虐的理由。
而且建立終生標記對omega來說也是好事,那意味著更穩定的激素、情緒以及規律可控的發熱期。
霍听瀾挨著葉辭坐下,用掌心包起他瘦長白淨的手,溫聲問︰「如果我沒忍住,你會怪我嗎?」
葉辭舌忝了舌忝發干的嘴唇,嘟噥道︰「您壓,壓根兒也……沒想忍吧。」
霍听瀾輕嘆,厚顏無恥道︰「寶寶,怎麼可以這麼想霍叔叔呢?」
葉辭竭力與心軟做斗爭,唇瓣抿得溜嚴,生怕一開口就濺進來幾滴湯。
「只說萬一的話,」霍听瀾微笑,用言語搔弄他,挑逗他,「寶寶,你能接受嗎?」
他太不要臉了,葉辭都不知道怎麼接他這話。
于是霍听瀾換了個問法︰「所以是不能接受,對嗎?」
葉辭胸膛快速起伏了幾下,搖搖頭︰「……不對。」
「不是不能接受。」霍听瀾含笑,不緊不慢道,「雙重否定表肯定。」
「!」葉辭臉蛋爆紅,騰地躥起來,攜帶全套檢查報告溜了個無影無蹤。
霍叔叔身邊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
凌晨兩點鐘。
靜悄悄的臥室中驀地響起一聲呻y。
那音色喑啞痛苦,像是剛剛從噩夢中驚醒。
霍听瀾瞪視著天花板,額角滿是汗水,漆黑如墨的瞳仁神經質地顫動著。
心跳得快要裂開。
幸好,身側暖融融的溫度迅速將他拉回現實,大臂傳來沉實的壓重感,葉辭枕著他的胳膊,睡態酣甜寧靜。
……是夢。
他緩緩收緊攬著葉辭的那條手臂,另一只手揉了揉後頸。
alpha腺體已亢奮得滾燙,伴隨著心髒一跳一跳。
這一輪易感期已經開始了。
也難怪。
易感期超量分泌的腺體激素會提升alpha的敏銳度與警覺性,進而放大負面情緒以及人格中的幽暗面。
而且,昨天是上一世葉辭的忌日……
他明知那些「未來」在真正的未來已不會再發生,一切都早已湮滅,可情緒仍難免低落,白天他掩飾得無懈可擊,但入夜後卻沒能逃過噩夢的侵擾。
他夢見了那座寺廟。
明黃牆體,青灰蓋瓦,雪山恢弘蒼茫,白得滲著藍。當時是夏末,但寺廟所在地的海拔太高,他穿了風衣,仍覺寒意浸骨。
他是無神論者,可林瑤對神佛之事抱持「信則有,不信則無」的態度,她平時不大提這些,但也供養過寺院。因此葉辭意外故去後,她主張為他做法事祈福——祈的是亡者的福,安慰的實際上是在世的活人。
霍听瀾那陣子不管事,林瑤便自己拿主意,將大事小情一手操辦了,唯有簽訂寺廟捐贈協議時讓他簽了字,還在做法事那天硬拉上了他。
他信不來這些,一路上臉都僵著,像具空殼,直到林瑤親手為葉辭供上了那盞長明燈。
據她的說法,長明燈可以供給生者,求一個平安長壽,也可以供給亡者,為魂靈照亮往生的路,為來世積福。
「……小辭這一世過得命苦,福緣薄,跟我們的緣分也太淺。」林瑤有些費力地攬住兒子的肩,心疼地一下下撫著,alpha的骨架挺拔寬大,但他這段日子幾乎不吃不喝,消磨得也就剩下這副骨架子了,「我們為小辭好好地供一盞燈,好好地做一場法事,給他積功德。這樣如果有來世,他一定會過得平安、歡喜,也許你們下一世會再遇到,你們的緣分也會更深厚,拆也拆不開,或許你能早早遇到他,早早護著他,不讓他吃苦。都是冥冥中的安排呀,誰說得準呢。我相信心誠則靈,我、你、你父親,我們都全心全意地盼著這件事,那就一定能……听瀾?……」
「……我就要這一世。」霍听瀾搖了搖頭,他幾天都沒說話了,一開口,嗓子粗糲得陌生。
——我就要這一世。
大概是這句話。
他也記不清了,那段時間他整個人都是木的,精神恍惚,記憶也不牢靠。
什麼前生,來世……太虛無,太縹緲。
他只要這一世。
這一世就想讓他平安歡喜。
這一世就想與他緣分深厚,拆也拆不開。
這一世就想盡早護著他,不讓他吃那麼多苦……
他當時在佛像前跪拜了。
都說心誠則靈。
林瑤讓他捐了法器金身,紫檀銀瓦,重修了寶剎大殿,琉璃佛塔,他都照做了,頭磕了,淚流了,夠誠嗎,會靈嗎?
淚水淌濕眼角,又洇濕佛像前的青磚。
母親說長明燈能照亮葉辭往生的路,讓他不驚,不苦,不懼黑暗。
那它能否照亮他去尋找他的路?
……
那之後,他又過了一段行尸走肉一樣的日子。
再然後,就是幾個月後,那天早晨他醒來,時光逆流,他回到過去。
是真的心誠則靈,亦或僅僅是巧合,他無從得知。但無論如何,奇跡地回到了三十歲這一年之後,他第一件做的事是著手去楚家搶人,第二件便是去林瑤當年帶他去的寺廟還願,捐贈了一筆遠比當年更為豐厚的資金用于古寺中的各種修繕事宜。
無論是與不是,他要求個心安。
接著,又是幾個月過去。
曾錐心蝕骨的悲痛早已化做過眼雲煙,可心理陰影仍沒能完全拔除,尤其是當受到易感期影響時,那段時期的心痛絕望便會來侵擾他,使他在午夜夢回時驚醒。
霍听瀾的呼吸逐漸粗重,將懷里的葉辭摟得越來越緊。
缺乏安全感的alpha會傾向于給自己的omega做「記號」……
馥郁的龍舌蘭香侵略般瘋狂燻染著葉辭的每一寸皮膚。
周身幾乎令人窒息的緊縛感與皮膚的輕微刺痛把葉辭弄醒了。
「霍叔叔……怎,怎麼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身側鋼筋般硬悍的手臂箍得他疼,可他沒掙,而是用還能活動的小臂艱難地撫了撫霍听瀾的背。
「寶寶……」這樣的安撫使霍听瀾放松了一些,勒得沒那麼痛了,他低下頭,像頭受了傷的野獸,沉默地將臉埋在葉辭肩窩中,如饑似渴地嗅聞那甜絲絲的香子蘭信息素。
葉辭的頸窩貼著霍听瀾的面頰。
光滑,濡濕微涼。
「您是,是不是……」葉辭微怔,硬是退開些,像扒開一條黏人的巨型犬,勉強從霍听瀾懷中掙出少許空間,拼命扭著脖子確認霍听瀾的臉。
那濕潤的觸感與光澤……竟像是眼淚。
a+級alpha是會在易感期時多愁善感的麼?
葉辭急了,猛地彈坐起來,男友力十足地反摟住霍听瀾。
「您有,有什麼事兒,全都可以和我說。」他這一急,什麼都顧不上,說話竟比平時利索多了,「別在心里憋著,您這樣,我看著擔心,是,是工作上不順利嗎?」
「不是……沒什麼。」霍听瀾壓了壓情緒,輕輕吁出口氣,安撫道,「讓我抱一會兒就好了,寶寶。」
葉辭頓了頓,聲音低了些︰「那是感,感情上的事嗎……」
葉辭心急火燎的關切使霍听瀾很受用,噩夢的余波消弭無蹤,他笑了笑,如實道︰「就算是吧。」
他話音一落,屋子里便陷入了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大約有半分鐘,葉辭慢吞吞地縮回摟著霍听瀾的胳膊,緩緩鑽進了被窩里。
又過了一會兒,被窩里傳來他悶悶的,比蚊子聲都細軟的聲音。
「我也,也沒說……不讓您,永,永久標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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