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層窗戶紙不戳破還好些,一戳破,氣氛登時變得曖昧又古怪。
葉辭垂著頭,捏住運動服拉鏈頭往下拽,因為害臊,動作緩慢得磨人,拉鏈細齒一枚枚錯開,那臉蛋也漸漸紅得滴血。
仗著他不敢抬頭,霍听瀾近乎放肆地盯著他,如鎖定獵物的鷹隼。直到葉辭的羞恥抵達臨界點,拳頭松了攥,攥了松,活像要打人,霍听瀾才按捺住那份蠢動的惡劣,阻止道︰「等等。」
葉辭眸子一顫,得救般抬頭。
霍听瀾已恢復平日溫和持重的模樣,佯作大度,輕聲問︰「有抱枕之類的東西嗎?那些大概也能用。」
「有,有抱枕。」葉辭急急點頭。
他有抱點兒什麼睡覺的習慣,方才慌得短路沒想起來。生怕霍听瀾反悔,他沖回臥室取了抱枕遞過去,全程低垂著眼,不敢看霍听瀾的臉。
本以為這一劫就這麼過去了,結果臨出門時,霍听瀾又叫住他,委婉地叮囑他放學早些回來。
畢竟一個抱枕能沾染的信息素並不多。
晚上,他還是需要葉辭幫忙。
葉辭羞恥得頭暈腦脹,幾乎不記得自己是用什麼姿勢移動出霍宅大門的。
這一早晨太難熬了。
如果霍听瀾像他之前想象的那樣惡劣,企圖以治療為借口做些逾矩的事,事態反倒會變得簡單,因為他不怕和人硬踫硬。
偏偏霍听瀾是真的正直,克制禮貌,嚴守規定。他越這樣,葉辭就越手足無措,情緒憋在肚子里沒個發泄口,害得他從頭發絲臊紅到腳底板。
他這一整天過得恍恍惚惚,不知不覺就混到了晚自習下課,非回去不可了。
霍宅內院,葉辭斜背著書包,在林蔭小路上團團轉。
他得去治療霍听瀾,早晨說好的。
但是,他的心理認知仍舊是alpha,被另一個alpha抵著後頸聞腺體……
「……」
葉辭臊得給了樹一拳。
手部傳來的疼痛感讓他冷靜了些。
反正這忙他遲早得幫,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與其窮磨蹭不如給個痛快……
葉辭攥了攥手,心一橫,正要回霍宅主樓,抬眼卻撞見霍听瀾站在幾步開外看著自己。
他襯衫領扣沒系,能窺見胸肌起伏的線條,頸筋隱忍而清晰地鼓起,額發垂落,凌亂地搭著眉骨,瞳仁漆黑,英俊而沉郁,五指鉗著一個被蹂|躪得發皺的抱枕……顯然這一白天被癥狀折磨得不輕。
臨近易感期的alpha會在信息素催化下漸漸變得暴虐、善嫉、偏執、粘人,對高匹配度的omega展現出令人難以容忍的獨佔欲與病態渴求,與平日判若兩人。伴隨著易感期正式開始,這些負面情緒亦會抵達巔峰,alpha等級越高,易感期時的人格變化越明顯……
可是霍听瀾的易感期明明還沒開始。
只是易感前期而已,癥狀就這麼嚴重了?
也難怪有些a+級alpha會痛苦到在易感期自虐……
葉辭駭然,條件反射地退開一步。
「抱歉,我出來透透氣。」霍听瀾勾了勾衣領,「嚇到你了?」
他的眼神仍舊沉靜。
然而,與素日的沉靜不同,此時的霍听瀾仿佛在竭力按捺著什麼。
猶如粘稠的熔漿流體在岩板下方漫延,看似寒涼堅硬的黑曜石早已被燒灼得瀕臨熔點,而那高溫來自于alpha易感期時無邏輯的佔有欲,以及火熱的……情yu。
葉辭的心髒重重一跳,瞪圓了眼,想看得仔細些,可霍听瀾已恢復常態,正用一雙黑眼楮沉穩地看著他,而剛才那個灼熱焦渴的眼神似乎只是葉辭一閃而逝的錯覺。
葉辭怔了怔,搖搖頭,囁嚅著︰「沒嚇到。」
像為了找補什麼,霍听瀾溫和一笑,眉宇間甚至流露出幾分輕松︰「你今天回來得很早。」
「……嗯。」
霍听瀾慢條斯理地確認原因︰「是因為我早晨叮囑過你,還是賽車不好玩?」
縱使處于戶外環境,霍听瀾的信息素濃度仍高得前所未有,葉辭小口壓著呼吸,嘟囔道︰「因、因為早晨……叮囑。」
霍听瀾用指尖摩挲抱枕干燥柔軟的布面,盯著葉辭看了兩秒,英俊面孔半隱于昏暗的樹影中,輕聲詢問︰「那麼,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已經做好了為我治療的心理準備?」
葉辭氣息顫抖,默然半晌,含糊著「嗯」了一聲。
此時天已黑透,但庭院燈攏出一團團暖黃的光暈,不遠處還有佣人路過。
「在這里,可以嗎?」霍听瀾征詢著意見,像個耐心的獵手。
比起封閉的室內,花園顯然能為葉辭帶來更多安全感。
而安全感,意味著放松戒備。
葉辭努力擺出張無所謂的冷臉,胡亂點了點頭。
「那就在這里。」霍听瀾仍立在原地不動,「你會主動釋放信息素嗎?」
「什麼?」葉辭抬眸,模樣懵懂,「不、不會。」
他才當了多久omega,腺體都沒發育好,哪會這個……
霍听瀾稍作沉默,給葉辭喘息的空隙。
像攥著一尾溜滑的、膽怯的小銀魚,攥得越緊,魚月兌手得越快。
他得不輕不重地攏著他,不驚著他,卻也讓他跑不了。
片刻後,霍听瀾慢聲道︰「那我可能需要離你近一些。」
葉辭緩過來了些,強作鎮定道︰「隨便。」
霍听瀾走近了幾步,繞到葉辭身後,提醒道︰「阻隔貼要撕掉。」
「喔。」葉辭手抖得厲害,怕人發現,硬邦邦地說︰「你撕吧。」
阻隔貼已貼了好幾個小時,邊角失去黏性,微微卷翹,霍听瀾用指尖掐住,謹慎地沒觸到葉辭,將阻隔貼撕下來攥在手心。
散發著潮氣的、微熱的汗液混著omega信息素沁入掌紋,霍听瀾的眸子神經質地動了動。
葉辭的後頸已被alpha信息素刺激得泛粉,覆著薄汗,反著一星水光。阻隔貼去除的一瞬間,香子蘭甜糯如女乃油的味道驀地彌散開,基因層面的絕對契合帶來的撫慰如溫滑泉水,溜溜地、熨貼地包裹住霍听瀾每一條狂躁暴虐的神經與疼痛抽搐的血管,僅一瞬間,那些令人煎熬的癥狀消失得如同不曾存在過……
甜蜜的香子蘭。
是在上一世反復安撫過他的氣息。
那麼熟悉。
那麼令人眷戀。
霍听瀾的呼吸驟然粗重,太陽穴浮凸的淺青血管伴隨著心髒劇烈彈跳,像瀕臨溺斃者破水而出,他渴求地呼喘著,微微戰栗著俯下|身體,與葉辭的距離登時拉近。
灼熱粗重的吐息反復噴灑在後頸上,像被一頭饞涎滴淋的猛虎攀住了後背,會不會被敲骨吸髓、拆吃入月復,全看那餓虎是否良知尚存,葉辭從脊椎到顱頂倏地麻成一條,皮膚被高侵蝕度的a+級信息素刺得又疼又癢,渾身寒毛都駭得豎了起來,像只呈防御姿態的刺蝟。
「等等……」葉辭撐不住了,他往前躲了一步,本能地想跑。
霍听瀾竭力找回理智,避免把葉辭嚇跑。
他展臂按住葉辭前面的樹,隔空將人圈禁住,喉結震顫著,嗓音喑啞,近乎不要臉地哄誘自己青澀的愛人︰「別怕,只是治療……別動……」
他們的肢體確實沒有接觸,但離得太近了,alpha的肌肉硬熱,燒紅的炭塊般烘著背部,烘得葉辭頭面充血。他以為他能咬牙忍受,可原來他不能,對另一個alpha的抗拒與意志力彼此絞擰、碾磨出令人牙酸的金屬聲,倏地,兩股力量的較量抵達臨界點,火星迸射,兩人身體空隙間的曖昧氣息被轟然引爆……毫無征兆地,葉辭野貓般躥了起來。
後腦似乎撞到了什麼,撞得霍听瀾悶哼一聲,可葉辭什麼都顧不上了,他的臉熱得都快熟了,一溜煙兒地跑沒了影。
花園重歸安靜,唯余夜風颯颯。
襯衫前襟沾了幾滴血,霍听瀾抽出絲帕,不失從容地折了兩折。
隨即,他用絲帕捂住被那顆小腦袋撞得生疼的鼻子,明明負了傷,卻像佔了什麼便宜似的,低低地笑了。
……
霍听瀾多年飽受病痛折磨的alpha腺體對葉辭的信息素高度敏感,僅僅是離近嗅了那麼兩口,效用便持續了好幾個小時。直到臨睡,他都沒再遭受種種癥狀的侵擾。
他閑散地倚在床頭翻閱幾份不太重要的文件,手機保持著亮屏,是葉辭的微信界面。
無他,僅僅是好奇葉辭這次會維持「對方正在輸入……」的狀態多久。
而葉辭果然不負他所望,無效操作了二十多分鐘。
霍听瀾含笑輕嘆,在逗小先生的樂趣與紳士風度間進行了一番取舍,最終決定保持目前的良好形象。
他拿過手機敲了幾個字,幫葉辭打開局面。
[霍听瀾]︰我沒生氣。寫完作業早點休息。
許是終于松了口氣,那邊回復得很快。
[葉辭]︰對不起,我是不是撞到您了?
[霍听瀾]︰嗯。
[葉辭]︰撞到哪了?
緊接著又是一條。
[葉辭]︰沒撞壞您吧?
[霍听瀾]︰鼻子。
霍听瀾先回應了前一條問詢,隨即輕撫鼻梁,咂模著葉辭無意間流露出的急切關心,若有所思。
沉吟片刻後,他刪掉了「沒撞壞」,含著笑,重新打了三個字。
[霍听瀾]︰撞青了。
葉辭一下子不吭聲了。
連「正在輸入」都沒了。
這是……逗狠了?
半晌沒得到回應,霍听瀾用指尖輕叩著屏幕,打算說點兒什麼給葉辭個台階下,揭過這頁。
可就在這時,他臥室外的走廊上忽然響起一串腳步聲,謹慎的,步子壓得比小貓兒都輕,正常人應該是听不見的。然而身為頂級alpha,霍听瀾的耳力太好,這點兒窸窣微響他听得一清二楚。
那人在走廊徘徊,在門前停駐幾秒又逃開。
來來回回的,簡直像是在考驗誰。
如此重復到第三遍時,霍听瀾終于按捺不住心尖春草蔓生般的酥|癢,深吸一口氣,踱至門前,主動拉開門。
門開得毫無預兆,幾乎是貼著門板站著的葉辭被嚇得一激靈,像只應激的貓崽似的,險些給霍听瀾一記重拳。
「你怎麼在這?」霍听瀾抬了抬眼皮,佯作驚訝。
「給您送,送……」葉辭朝霍听瀾英挺的鼻梁瞥了一眼,狐疑地咽下後半句,只晃了晃手里的冰敷袋和外傷噴霧。
冰敷袋和噴霧是上次他腳腕受傷時霍听瀾的私人醫生給他開的,噴霧挺好用,噴上一會兒就不疼了,看還剩半罐他就拿來了。如果有得選,他打死也不想來,可霍听瀾的鼻梁都被他撞青了,他得負責,唔,撞青了……
問題是……霍听瀾的鼻梁哪兒青了?
有那麼一剎那,身為「肇事者」的葉辭腦中閃過了幾個相當沒良心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