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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空山記事早,許來錢出生前孫大花對他真情實意好過,或許是因為知道許有財靠不住,把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

他仍記得十多年前那個春日的午後,孫大花坐在椅子上為他縫書包︰「等你七歲媽就送你去上學。」

碎布拼成的書包稱不上好看,孫大花針線活做得一般,但許空山仍然很高興,晚上抱著書包睡覺,暢想上學後的課堂生活。

然而同年夏初,孫大花懷孕,家里經濟條件吃緊,孫大花干不了的活落到許空山身上。

「大山,等媽生完就送你去上學。」

許空山听話地點點頭,把書包寶貝地收到櫃子里。

孫大花的肚子漸漸顯懷,村里有經驗地說她這胎一定是個兒子,許空山在孫大花臉上看到了從未有過的燦爛笑容。

後來孫大花的確生了個兒子,許有財听到接生婆的話,激動地在院子里大喊︰「我許有財終于有兒子了!」

村里人在忙春耕,他那句話只落入了收到孫大花生產消息匆匆忙忙跑回來的許空山耳朵里。

為什麼許有財要說他終于有兒子了呢?他不是許有財的兒子嗎?

許空山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他沒來得及多想,心情很快被有弟弟了的喜悅代替。

許來錢出生以後許空山每天更忙了,他要給許來錢洗尿布。弟弟可真麻煩,七歲的許空山手在水里泡得發白,不過他不嫌棄。

他是哥哥,要讓著弟弟。

許來錢一天要換無數遍尿布,或青或灰的尿布掛滿晾衣繩。家里尿布不夠,孫大花把許空山的小書包拆了。

「等弟弟不用了我再給你縫一個。」

許空山再遲鈍也反應過來孫大花對他的態度變了,不然怎麼會說用許來錢的尿布給他縫書包呢。

但他沒想到的是,他失去的不僅是書包,還有上學的機會。

飯都吃不起了,還拿什麼上學。

許空山不怪孫大花讓他餓肚子,六一二年的□□餓的不止他一個,孫大花跟許有財也吃不上飯,孫大花沒女乃水,許來錢餓得直哭。

村里接二連三傳來有人餓死的消息,還有賣兒賣女的,孫大花把他養大且沒有把他賣掉,這份恩情已算難得。

因此即便後來孫大花對他越來越過分,許空山都默默受了,他總抱著自己再勤快點,孫大花就能像以前那樣喜歡他的期望。

但這份期望隨著他年紀的增長與思想的成熟漸漸消磨殆盡。

人心都是肉長的,十八歲的許空山無法再以八歲的赤誠去對待孫大花等人。

他學會了自愛。

家里的工分本在孫大花手上,每年分配的糧食許空山無法支配,為了改善生活條件,許空山開始進山砍柴。

孫大花問過別人一擔柴賣多少錢,但許空山一捆柴比別人的大而且質量更好,能比市場價多賣一半。

這事許空山沒告訴過她,每次賣完柴都按市場價給,剩下的就悄悄藏在頂梁柱那的牆縫里。

除了柴火,許空山還賣他逮的山雞野兔,如今葷腥難得,雖然山雞野兔的骨頭多,但他不要票,因此賣的是跟豬肉一個價。

這筆錢孫大花同樣不知道,許空山每次毛票攢多了便跟人換成大團結,從十八歲到現在,他攢的錢加起來有近三百。

三百塊錢是什麼概念呢,如今大米一斤一毛四,豬肉一斤八毛多,村里人一年忙到頭也才分得二三十塊錢。

再打個比方,若是許空山對外說一聲他手上有三百塊錢,立馬就能說上媳婦。

不過他不能對外宣揚,甚至不能在明面上花。

孫大花還指望著他往家里拿更多錢,這三百塊要讓她知道了,拼了命也會從許空山手上搶過來。

許家目前的情況許空山想要分家單過不現實,他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能夠順利月兌身不留後患的機會。

他人糙心不糙,那麼多年都忍過來了,不差這一時半會的。

許空山把目光從藏錢的地方收回來,閉上眼楮沉入睡夢中。

厚重的棉被將寒冷的空氣隔絕在外,陳晚留戀著被窩里的溫暖遲遲不願起來。陳勇陽三姐弟上學好一會了,他才慢悠悠在被子里穿好捂熱的衣服下床。

院子里靜悄悄的,周梅與陳前進不在,陳晚揭開鍋蓋,里面有兩個饅頭和一碗蒸蛋。周梅走之前在灶膛加了柴,饅頭還燙手。陳晚把饅頭夾進碗里,蒸蛋用帕子墊著端出來。

周梅是純正的南方人,做面食的手藝一般,饅頭是死面的,沒發起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一個頂仨,口感扎實富有嚼勁。

陳晚嚼得腮幫子發酸,從左邊換到右邊,用牙齒細細磨碎了,再舀一勺蒸蛋一塊吞進去。

麥香與雞蛋香在口腔中蔓延,一個饅頭和一碗蒸蛋足以填飽陳晚的胃。他用油紙裹了剩下的饅頭放進口袋里,鎖上門去找劉強打听許空山的動向。

「許空山我早上看他扛著鋤頭出去了,大概是去自留地了吧。」劉強給陳晚指了個方向,「你找他有事?」

「沒什麼,我昨天晚上叫他下次進山幫我帶兩棵梔子花樹,結果忘了問下次是什麼時候。」

陳晚多聰明啊,能一次問完的事他非要分成兩次,這樣不就能多一次找許空山的借口麼。

許家的自留地是許空山趁著空閑一個人一鋤頭一鋤頭挖出來的,位置有點偏僻,陳晚走了好一會才看見蹲在地里埋頭拔草的他。

「山哥。」陳晚喊了一聲,許空山轉過頭,扔了手里的草站起來︰「你怎麼過來了?」

昨晚下過雨,地面泥濘濕滑,陳晚走得小心翼翼,許空山怕他摔倒,伸出胳膊讓他扶著。他手上髒,不方便踫陳晚。

陳晚的鞋底沾上了厚厚的一層泥,重得跟綁了鉛球似的,他抓住許空山的胳膊站穩,長長地松了口氣。

「昨晚下了雨,你最近不要進山了吧。」村里的路都這麼難走了,山上的情況肯定更糟。

「我知道的。」許空山注意到陳晚鞋底,「你把腳抬起來,我把泥給你刮一下。」

陳晚抬起腳重心偏移,許空山彎腰處理他鞋底的泥,他抓著許空山胳膊的手改搭上對方寬闊的肩。

許空山毛茸茸的腦袋出現在陳晚視野下方,上面帶著枯草,陳晚用手指幫他拈去。發絲蹭過他的指尖,果然許空山連頭發都跟他人一樣又粗又硬。

發量倒是蠻多的,以後應該不會有月兌發的煩惱。

陳晚拈草的動作似乎弄得許空山有點癢,他晃了晃腦袋︰「六兒,換只腳。」

許空山動作迅速的用鋤頭尖把泥刮了下來,然後讓他踩到草上,別往有泥的地方站。

「山哥你吃饅頭嗎?」陳晚掏出口袋里的饅頭,「大嫂做的。」

饅頭的香味隔著油紙飄進許空山鼻子里,他咽了口口水︰「不吃,你吃吧。」

騙人,陳晚明明看見他喉結滾動了。

「我吃過了。」陳晚把饅頭湊得更近,「這個是給你的。你要是不吃,那我也不好意思收你的花了。」

「野花又不用錢。」許空山繼續咽口水,早上孫大花陪許來錢去學校了,早飯將就昨晚的剩飯熱了,許空山本來就沒有吃飽,陳晚手里的饅頭對他充滿了極大的誘惑力。

「自己做的饅頭也不用錢啊。」陳晚好說歹說,總算說服了許空山。

饅頭扎實,他沒帶水,陳晚不放心提醒許空山一定要慢點吃,慢點吃更香。

他不停念叨,許空山勉為其難縮小了口腔張大的弧度,把三口能吃完的饅頭改成了六口,每口多嚼了那麼幾秒鐘。

行吧,至少有進步了。

陳晚送饅頭的目的達成,擔心周梅他們在家找人,朝許空山擺擺手說再見︰「山哥你繼續忙,我先回去了。」

「踩著草回去,慢點別摔了。」許空山在他背後叮囑,等陳晚走得沒影了才接著干手上的活。

回去的路上比來時多了些經驗,陳晚鞋底干淨了不少,門依舊鎖著,周梅他們還沒回來。

陳晚去廚房洗了手,然後換上拖鞋,拿下書桌上的東西把棉布攤開,準備著手做許空山的衣服。

他用自制的量衣尺在棉布上比劃著長度,時不時拿削好的鉛筆做下記號。這件衣服設計雖然簡單,但做起來的難度不低。

周梅比著陳晚的身材買的布,略微放寬了一點量,可許空山跟陳晚那完全不是同一個量級,常規條件下他的用料是陳晚的一點五倍。

陳晚從來沒有這麼摳摳搜搜地用過布料,一絲一毫都不曾浪費,算下來仍然不夠。

「沒事長這麼高干嘛!」陳晚頭疼地把尺子扔到桌上,他不允許自己做出穿著不合身的衣服,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把周梅針線簍里的碎布全翻了出來。

碎布顏色不一尺寸不同,光縫上去不行,還得好看。陳晚設計稿變了一版又一版,直到許空山把梔子花給他挖回來了才定下最終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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